戚振宇 湯吉軍 張壯



【摘要】農業產業化在發揮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對農戶產權激勵效應的同時,又能消除其農業經營分散化的不良效應,是我國農業經營方式的重要革新與突破;組織模式作為農業產業化的制度載體,是影響農業產業化績效與成敗的關鍵因素。當前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在運行中存在諸多問題,導致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低下,而比較制度分析的基本思想恰好有助于解決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現存的兩方面主要問題。在對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現存問題進行梳理的基礎上,厘清比較制度分析視域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的理論邏輯,并提出基于交易成本理論、不完全契約理論、制度演化理論等的三種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選擇標準;深入剖析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中的制約因素,在此基礎上提出一些具有較強針對性和可操作性的對策建議,有助于實踐中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從而為實現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農業經營方式轉變及鄉村振興奠定堅實的微觀基礎。
【關鍵詞】比較制度分析;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交易成本;不完全契約;制度演化
【中圖分類號】F321.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0994(2020)02-0131-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祁連山國家公園體制試點區生態保護長效機制研究”(項目編號:18BJY03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供給側改革背景下農業龍頭企業技術創新激勵機制研究”(項目編號:16YJA790057);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吉林省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資本回報率測算與融資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18BS29);遼寧省興遼英才計劃項目“沉淀成本與遼寧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研究”(項目編號:XLYC1802043)
一、引言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我國農村地區得到廣泛推行,有效激發了農戶的生產積極性,但非組織化的農業生產經營方式不能很好地適應變化了的外部環境,農業發展中出現了一系列新的矛盾與難題:農產品市場價格“大貴大賤、大起大落”,不利于農業的穩定投入與持續平穩發展;農業的比較效益低下;需求側信息難以準確傳遞到生產端,導致農業供給側結構性矛盾;農戶難以購置高效機器設備、采用新生產技術,所以小農戶分散經營不能適應現代農業發展要求。
為破解農業發展中面臨的難題,不少地區解放思想、開動腦筋,積極探索與嘗試,最終找到一條有效的新發展路徑——農業產業化。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起源于山東濰坊的農業產業化,在發揮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對農戶產權激勵效應的同時,又能消除其農業經營分散化的不良效應,是我國農業經營方式的重要革新與突破,所以自誕生之日起便引起我國政府的高度重視。然而,有些地區視農業產業化為政績工程,“一刀切”地推廣某些典型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未能因地制宜地選擇合適的組織模式,結果有“量”無“質”:雖然農業產業化發展程度顯著提高,但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穩定性很差,農業訂單的違約率一度達到80%,小農戶與大市場間的矛盾依然存在[1]。所以,當前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選擇普遍不夠合理,嚴重制約著農業經營績效的進一步提高。然而,現有關于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的文獻非常少見,理論界在此方面的研究十分匱乏、滯后,難以為實踐提供有效指導,亟須加強對該領域的研究。當前我國正大力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振興的基礎是產業振興,基本途徑在于農業產業化[2]。
在此現實與理論背景下,本文從比較制度分析視角對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問題進行系統深入的研究,有助于彌補現有研究的欠缺,有助于促使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盡快優化、調整到合理水平,從而有助于提高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進而促進農業現代化和鄉村振興。本文的研究成果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還具有很大的現實意義。
二、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現存主要問題及其負面影響
合理的組織模式有助于最大化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而當前實踐中組織模式選擇存在諸多問題,農業產業化成效不夠理想。總的來看,我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現存問題及其負面影響可以歸結為如下兩個方面:
第一,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存在盲目推廣與套用,很多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沒能選擇與其所處行業特征、內外部具體條件相適應的組織模式。具體來說,不少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往往套用一些比較流行的典型組織模式,而非依據交易相關資產的專用性程度、交易雙方相對資產實力、生產技術與互補性制度等因素選擇具有針對性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結果導致組織模式選擇缺乏合理性與有效性。實踐中普遍存在的是“龍頭企業+農戶”“龍頭企業+合作社+農戶”等較松散的組織模式,常常沒能實現農業產業化交易的有效治理:當農產品市場價格波動而與契約價格明顯偏離時,很容易出現壓級壓價、轉售、農產品質量不達標等契約糾紛,交易成本高昂。并且,當交易雙方專用性資產投資不平衡時,很容易出現“敲竹杠”行為,從而降低專用性資產投資的積極性。此外,這些松散的組織模式會引致諸多契約履行問題,使得龍頭企業與農戶難以專注于自己的比較優勢環節,不利于分工協作。
第二,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固守最初的松散、簡單的組織模式,未能根據內外部生產經營條件與環境的變化及時調整優化其組織模式。一些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比如加工銷售普通蔬菜的涉農企業)囿于種種限制與約束,最初采用的是“龍頭企業+農戶”“龍頭企業+協會(大戶、合作社)+農戶”等松散、簡單的組織模式。隨著經濟的發展,消費逐漸升級,市場需求不斷變化(比如對特種蔬菜、有機蔬菜的需求大幅增加),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自身資本不斷積累,農村金融機構更加完善,其融資約束明顯減小,農業生產技術水平逐步提高,農村土地產權制度逐漸優化(“三權分置”改革等),初始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變得不再合理。然而,現狀偏差與稟賦效應使得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常常不能根據內外部環境的變化作出適當調整,仍習慣性地沿用初始模式,而非建立“龍頭企業+基地+農戶”、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股份合作制企業+農場”等更加高效合理的組織模式,盡管已具備建立這些模式的能力和條件。因而不能有效實現規模經濟、分工協作,甚至由于資產專用性的增強,交易成本進一步提升,難以獲得理想的農業產業化經營收益。
三、比較制度分析視域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的理論邏輯
1.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一般性制度屬性。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是開展農業產業化經營所采取的具體方式,屬于借助契約而確立的一套行為規則。該組織模式使各類經營者能夠按照契約要求開展生產經營活動,抑制機會主義行為,減少不確定性,使各類主體形成穩定預期,從而降低交易成本,深化分工協作,獲得理想的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實際上,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具備一般性制度的各種屬性:具有強制性、有界性、利益性等一般性制度的主要特征,具有激勵與約束等制度的一般性功能。屬于特定的微觀制度安排,所以可從比較制度分析視角對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進行研究。
2.制度多樣性與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多樣化。比較制度分析學派認為制度具有復雜多樣性,不同制度安排在不同領域各具自身的優勢與劣勢,在不同時期的績效表現也不同,因而不可從單一維度對不同制度的效率或優劣作出簡單、籠統的判定。與之類似,作為一種特定的微觀制度安排,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也遵循這些規律。所以,應避免“一刀切”地盲目推廣、套用某種組織模式,鼓勵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多樣化發展,在組織模式選擇時應因地、因時、因“業”制宜。
我國幅員遼闊,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不同,農業生產技術條件存在明顯差異,生產要素市場體系完善程度不盡相同;同時,我國農業的細分行業眾多,在不同細分行業中農業產業化經營相關資產的專用性程度不同,各經營主體專用性資產投資的均衡程度不同。只有依據所在行業的特點、生產經營的具體約束條件,合理選擇相應的組織模式,才能有效減少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扭曲,最小化交易成本,從而提高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
(1)從交易成本角度來看,資產專用性、交易頻率、不確定性是影響交易成本大小的三個主要因素[3]。保持其他條件不變,農業產業化交易相關資產專用性越強、交易頻率越高、不確定性越大、交易越復雜,越應當選擇一體化程度高的治理結構,如此方能實現交易的有效治理。實際上,不同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與不同交易治理結構相對應,為最小化農業產業化各經營主體間的交易成本,應根據農業產業化交易的具體屬性選擇合適的組織模式,如表所示。
(2)從不完全契約角度來看,有限理性、不確定性、信息不對稱使得契約締結與履行中普遍存在顯著的預見成本、締約成本與證實成本[4],從而導致農業產業化各經營主體間簽訂的通常是不完全契約。為開展農業產業化經營,龍頭企業與農戶常常需要投入一定的專用性資產,尤其是在消費不斷升級的背景下,綠色、健康、高品質農產品的市場需求快速提高,這類農產品的生產與加工方式往往不同于普通農產品,所以有必要在生產設備、工具、操作技能等方面作出大量專用性資產投資,這也有助于企業和農戶獲得超額收益。然而,不完全契約條件下專用性資產投資也會帶來敲竹杠(hold-up)問題,導致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扭曲,從而降低生產效率與合作收益。不同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對應于不同剩余索取權利配置狀況,為提高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應通過選擇合理的組織模式,使得進行較多專用性資產投資的一方擁有更多剩余索取權利[5]。
假定初始契約規定龍頭企業與農戶平分農業產業化經營收益,S1、S2為龍頭企業與農戶投資時的沉淀成本,表征雙方專用性資產投資的大小;EP、FP表示龍頭企業與農戶的實際收益,假設采取納什談判解,即“敲竹杠”或根本性轉變之后,雙方均得到一半準租金。①在龍頭企業與農戶專用性資產投資較為均等的條件下,比如普通大米的種植與加工銷售,由于不存在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扭曲,所以“龍頭企業+農戶”本身就是有效率的組織模式。②在龍頭企業專用性資產投資顯著多于農戶的條件下,比如蘆筍等特種蔬菜的種植與加工銷售,為減少龍頭企業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扭曲,應選擇“龍頭企業+領辦型合作社+農戶”“龍頭企業+基地+農戶”“龍頭企業+農場”等能提高龍頭企業談判地位與剩余索取權利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此時,雙方利益分配點為N?,相較于普通模式“龍頭企業+農戶”下的N點(線段ML的中點),更加接近初始契約規定的N0點(線段AB的中點),從而增強了龍頭企業的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如圖1(a)所示。③在農戶專用性資產投資偏多的條件下,例如荔枝、草莓的種植與銷售,應選擇有助于提高農戶談判地位和剩余索取權利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如“農戶+自辦型合作社+龍頭企業”“自辦企業+自辦型合作社+農戶”等。此時雙方利益分配點為N?,相較于普通模式“龍頭企業+農戶”下的N點,更加接近初始契約規定的N0點,如圖1(b)所示,從而增強了農戶的專用性資產投資激勵。

3.制度互補性、制度演化與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持續優化。比較制度分析學派另一個重要觀點是制度具有互補性,即經濟體制內的各制度要素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彼此協調與互補的。如果設計了某一制度,為使其高效運行,就需要與其他制度較好契合。只有與其他制度有效協調與匹配,一項制度才能獲得較高績效。同時,制度的內外部環境、相關互補性制度都在不斷變化,所以制度本身也需要不斷演化以保持較高效率。
同理,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作為一種特定制度安排,與其他制度也存在廣泛的互補性,所以最優組織模式不是固定不變的,也應隨著內外部條件與環境、相關互補性制度的變化而變化,從而實現動態的最優化,以維持較高的效率,而不可“一勞永逸”。具體而言,我國經濟長期以來實現了快速發展,為促進農業與農村發展,政府出臺的融資、財稅、人才等方面的支持政策不斷增多,不斷引導并推進經濟體制改革。在此背景下,農村土地制度、金融制度、財稅制度、涉農政策等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相關正式的互補性制度都在不斷完善;與此同時,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市場意識、契約意識、法制觀念等非正式的互補性制度也會發生相應改變。初始的“龍頭企業+農戶”“龍頭企業+大戶(經紀人)+農戶”等簡單組織模式不能再與變化了的互補性制度實現很好的匹配與協調,所以需要不斷調整優化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建立“龍頭企業+家庭農場”、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股份合作制企業+農場”等新型組織模式,方能與新的互補性制度實現更好的契合與互補。由于這類新型模式具有更高的縱向一體化程度、橫向一體化程度,能夠有效實現潛在的分工協作收益、交易成本降低收益、規模經濟收益,所以能夠顯著提高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
從制度“需求—供給”分析框架來看,隨著相關互補性制度的變化,建立新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必要性增大,組織模式演化能夠實現更高程度的制度互補,獲得更高收益,所以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演化的邊際收益曲線MR的位置上升。同時,生產要素供給相關制度的有利變化往往使得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演化的邊際成本曲線MC的位置下降。因此,隨著外部環境與相關互補性制度的變化,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演化程度將由最初的E0點移動到E1點,并進一步移動到E2點(如圖2所示),其中,不同的演化程度代表不同的組織模式。
四、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的制約因素
比較制度分析學派認為,經濟體制內不同制度間存在廣泛的互補性,一項制度的產生與其績效的高低均取決于能否與其他互補性制度實現有效的協調與匹配。制度互補性表明,在改變某一項制度時,為保證其績效,必須同時改變相關互補性制度;簡單地套用一種制度而忽略與之互補的其他相關制度,則難以取得預想的效果。因此,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作為一種制度變遷,不僅會受到路徑依賴的束縛,還面臨相關互補性制度的制約。
1.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變遷中的路徑依賴。
首先,舊組織模式會自我強化,從而導致路徑依賴。“龍頭企業+農戶”“龍頭企業+中介組織+農戶”等初始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建立之后,農戶、龍頭企業等相關經營主體就會逐漸習慣初始組織模式所確立的行為規則,不斷積累、培養該組織模式運行相關知識和技能,從而提高初始組織模式下的農業產業化經營收益,即出現學習效應。同時,與初始組織模式相適應、相補充的其他規則也會制定出來,進一步提高初始模式的績效,即出現協調效應。
其次,相關非正式制度也會導致路徑依賴。非正式制度包括意識形態、價值觀念、文化傳統、風俗習慣等,是在長期的社會實踐中約定俗成、廣受認可的行為規范,是一種相對于正式制度而言更為基礎的約束力量,會對人們的認知和選擇產生更為廣泛的影響。長期的自然經濟使得各類農業經營者的傳統小農思想意識根深蒂固,往往較為封閉、獨立、因循守舊,缺乏合作意識、市場意識、創新精神、契約精神,這類傳統思想文化觀念作為一種非正式制度,其變遷是漸進的、緩慢的,其變遷速率顯著低于正式制度(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產生滯后效應,導致路徑依賴,從而阻礙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及其效能的發揮。
最后,現狀偏差與稟賦效應會導致路徑依賴。由于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有限理性和農產品市場的不確定性,建立新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既可能帶來收益,也可能帶來各種難以預測的潛在風險與損失。根據前景理論,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對收益和損失的敏感程度并不對稱,損失給其帶來的痛苦感往往明顯強于等量收益所帶來的快樂感,所以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也具有現狀偏差,不愿輕易改變當前的組織模式;同時,稟賦效應也會影響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對有效率的組織模式的判斷,人們往往會給予已有組織模式更高的評價,所以通常傾向于維持現有的組織模式不變,從而導致路徑依賴。
2.生產要素供給相關制度不合理。建立更優、更高效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往往需要設立新的組織機構、建立規模化生產基地、購置高效的生產設備與其他生產投入品、雇傭高素質的經營管理與專業技術人才等。當前我國生產要素供給相關制度不合理,尤其是在農村地區,導致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普遍面臨顯著的資本、土地、勞動等生產要素約束,嚴重制約著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優化。具體而言,金融機構在貸款時往往采取“抓大放小”的策略[6],認可的抵押物范圍過小,涉農金融機構內部信貸管理機制不合理,過度追求利潤導致涉農信貸比重較低;我國農村土地產權仍未得到合理劃分與明晰界定,農村土地流轉交易市場運行機制不健全;農村人才管理相關制度不夠完善。
3.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外部治理相關制度不完善。一是聲譽機制失靈。農村基礎設施落后導致各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聲譽信息難以高效傳遞,聲譽機制往往失靈[7],交易各方缺乏長期合作的耐心,關系契約對應的組織模式難以建立,容易退化為市場外包契約所對應的模式。二是法制不夠健全。當前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往往面臨三方治理不足的難題,即依靠第三方(法院、仲裁機構等)解決違約問題所耗費的成本過高,常常超過了勝訴所能獲得的賠償,所以起訴往往成為不可置信威脅,違約頻發,往往不得不建立更加復雜緊密的契約關系,更多地依賴自我履約機制[8],從而難以按照相應標準選擇合理的組織模式。三是農產品價格支持制度不完善。在此條件下,由于我國農戶數量眾多,生產彈性較大,農產品價格往往波動較大,這會增強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違約誘惑,從而導致合理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不穩定,不得不建立一體化程度明顯偏高的組織模式。
4.農業產業化經營利益機制不完善。實踐中龍頭企業與其他農業經營者訂立的契約往往內容較為簡略,雙方間的契約關系較為松散,利益聯結不緊密,利益分配更偏向于擁有更強談判力與信息優勢的龍頭企業,未能實現利益平衡[9]。所以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往往未能建立健全、合理、規范、穩定的利益機制,沒能實現有效的風險共擔、利益共享,普遍存在眾多利益糾紛,難以建立分工協作程度更高的組織模式。
五、結論及對策建議
實踐中,我國很多地方往往“一刀切”地盲目推廣套用某些典型的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并且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常常固守原有的已不再合適的組織模式,未能根據內外部條件與環境的變化及時調整改進組織模式,結果導致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低下。由比較制度分析的基本思想可知,要實現組織模式優化,提高農業產業化經營績效,應引導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根據交易屬性、各方專用性資產投資的均衡程度,選擇具有針對性的、合適的組織模式,并引導其根據農村土地制度、金融制度、財稅制度、法律制度、契約意識、法制觀念等正式與非正式互補性制度的變化而不斷調整優化組織模式。由于制度存在共時關聯與歷時關聯特征,為促使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既要完善相關不合理的互補性制度,又要破除路徑依賴。
1.完善要素供給相關制度,健全農村生產要素市場體系。一要完善農村金融相關制度。引導各類開發性與政策性金融機構、涉農商業銀行回歸本源,進一步明晰其職能定位,逐漸提高縣域貸款所占比重。不斷強化各類農村中小金融機構(農村信用社、商業銀行等)的支農作用,引導與鼓勵其將貸款主要投放到涉農業務,避免單純追求高投資回報率。大力支持與鼓勵農地經營權、農村住房與廠房、農機具、活體畜禽、應收賬款等涉農抵押貸款業務,不斷擴大農村貸款的抵質押物范圍。推動涉農金融機構內部信貸管理機制優化,逐步提高涉農信貸比重,進一步簡化涉農貸款的審批流程。二要完善農村土地產權相關制度。應深化農村土地的“三權分置”改革,明晰農地產權。增設農地流轉交易中心,建設立體的農地流轉交易網絡平臺,完善農地流轉交易市場的定價機制、農地供求信息收集與發布制度。三要完善農村人才管理相關制度。應從組織、信息兩方面構建全方位、立體化的農村人才市場服務體系,盡快完善農村人才市場信息收集與發布制度、農村人才評價機制,消除農村人才的各種后顧之憂。
2.加大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優化相關政策支持。一要大力培育與發展農業產業化各類經營主體。應搭建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綜合信息服務平臺,積極開展各類示范性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創建活動,引導其實現高質量發展。二要加大對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財稅支持力度。應建立并完善由財政支持的農業信貸擔保體系,將各類涉農開發項目資金向調整優化組織模式(如建立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等)的經營主體傾斜,加大生產性機械設備購置的財政補貼力度,擴大并落實針對龍頭企業、合作社等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稅收優惠政策。三要提供行政審批方面的便利與支持,建設用地指標進一步向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傾斜。
3.破除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變遷中的路徑依賴。一要完善相關非正式制度。應充分借助各種媒介大力宣傳,樹立典型與榜樣,切實增強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創新意識、契約意識、團結協作意識。二要發揮政府的積極引導作用。應依照三類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選擇標準,在不同交易屬性下提倡與鼓勵不同的組織模式,并引導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根據內外部環境與條件的變化而不斷調整優化組織模式。三要搭建專門的咨詢服務平臺。建立專門的網絡交流平臺與定期交流會議制度,促進不同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間經常、深入的交流與學習,以提高其認知水平,減少現狀偏差。
4.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內部相關制度。一方面,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利益機制。引導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簽訂條款詳細、清晰的契約,通過“保底收益+按股分紅”模式,以及價格保護、中介服務、利潤返還、資產整合等方式,建立規范、明確、健全、緊密、穩定、公允合理的利益機制。另一方面,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內部經營管理機制。鼓勵與倡導家庭農場、種養大戶等經營主體建立科學的生產記錄與財務記錄,提高生產經營的規范化、標準化程度;引導農民合作社不斷提高民主管理水平與服務質量;鼓勵龍頭企業建立與完善現代企業制度,提升治理能力。
5.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外部治理相關制度。一要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外部法治體系。可建立專門的農業產業化經營速裁機構,以降低解決契約糾紛所耗費的經濟成本與時間成本,提高三方治理水平。二要完善農業產業化經營相關聲譽機制。多渠道整合社會聲譽信息,完善聲譽評價機制,在此基礎上建立各類農業產業化經營主體的電子聲譽檔案,建立專門的聲譽信息公開網絡平臺,以及守信者聯合激勵與失信者聯合懲戒機制。三要完善農產品價格支持制度。建立與完善農產品目標價格制度,平抑農產品價格波動,降低不確定性水平,營造具有穩定預期的市場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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