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民 趙世蘭
這是一個分布在中國最南端神奇的寬廣島嶼,這里有一望無際湛藍色的海洋和山巒疊嶂的熱帶雨林,孕育著無限生機,誕生了一個浪漫而又充滿活力的名字——中國海南。
這是一片遼闊廣袤的海域和土地,中國悠久輝煌的古老文明承載著豐厚的歷史文化,在漫長的社會生活和開發建設歷程當中,海南的漢、黎、苗、回族等民族,創造了彈、紡、染、織、繡、錦傳統工藝以及民歌、舞蹈藝術,開創了中國紡織業的先河,創造了具有獨具海洋特色的音樂文化。
長期以來,在這片神奇而廣袤的島嶼上,有這樣一個特殊而又極賦傳奇色彩的漢民族——疍民族群。這個構成復雜多樣的海上漂移的吉普賽族群,經歷了千百年的歷史流變和時代變遷,從中國版圖北方多地一路向南遷徙,由“漢民”到“難民”;由“難民”到“漁民”;由“漁民”到“疍民”;再由“疍民”到“主人”……經過幾萬公里的長途跋涉、結伴流浪。
由于朝代更迭、戰火連綿以及氣候的惡化變遷,他們被迫丟棄家園、顛沛流離,向著長江以南、向著華南、向著珠江流域、向著西南沿海,向著熱帶海域不斷的挺進、遷移,經歷了太多太多的艱難曲折與坎坷。他們的“足跡”留在了“兩廣”、福建和海南沿海,他們的“身影”留在了中國南海的友好鄰邦,可以說疍民譜寫的不僅僅是一篇篇復雜曲折的傳奇,更是一部厚重和豐富多彩的歷史敘事。
這個由大批難民演變為疍民的巨大族群——自強不息,勇于探險,敬守家園,愛好海洋,愛好和平,他們早已經深深地融入中國熱帶海洋文化的血液之中。
疍家族群的遷徙足以證明:是中國北方文化在南海海域的交融與匯流。由于歷史的原因,雖然疍家族群的一次次融入和文化總匯,不盡能代表整個海南全體民族的傳統生活習俗,但也具體而微,足以代表中國文化于一偶,其中包括古越文化、客家文化、嶺南文化等遺風,這些大致都脫胎于北方河洛文化的古風古韻。
無論是臺風暴雨,無論是困難重重,疍家人都能迎難而上,自強不息,渡過難關;無論是煙霧彌漫,無論是障礙重重,疍家人自始至終樂觀向上“以舟為家·向海而歌”;他們面朝大海,堅韌不拔,沉著冷靜,他們選擇出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
這就是海南疍家人的歷史,豐富而多彩,曲折而燦爛,綿延而不斷,疍家人在南海海域上不斷地生根、發芽、綻放、結果,演繹出無數的傳奇故事,疍民古老的歷史特別是由他們創造和演繹的凄美委婉的——疍家“水上民歌”,是中國海洋音樂文化寶貴遺產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古老的疍家故事和委婉動人的“水上民歌”歷久彌新……
當我們將疍家人創造的“水上民歌”進行梳理與概念釋義,并將疍民的時代變遷和歷史流變進行分析和研究之后,十分驚訝地發現:疍民的歷史不僅是一部波瀾壯闊的遷徙史、移民史,其中的疍家“水上民歌”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文化價值、歷史價值、社會價值和傳播價值!
把疍家人從北方向南方大遷徙定性為古老的“闖海人”,北方中原向東北大遷徙定義為近代“闖關東”,并把兩件發生在中國北方地區不同時期、不同人群大遷徙的重大歷史事件,放在一起進行宏觀思考與比較的時候,呈現出“異曲同工、迥然相異”的鮮明特征。為此,不能不引起我們的廣泛興趣和關注:其一,“闖關東”這批人群主要是以中原包括了山東、河南、河北這一帶難民為主;其二,“闖關東”所跨越的時間是從明末(有少數記錄)清朝中后期進入移民高潮,直至20世紀30——40年代,跨越了幾百年的歷史;其三,“闖關東”中的人群絕大部分是因自然災荒而逃難的災民,人員構成相對簡單;其四,從文化視角看,“闖關東”是山東、河北、河南地域文化在東北地區的再現和復制,或者叫中原文化的直接移植;其五,從社會意義上講,“闖關東”事實上是東北地區農業社會的進一步擴大,同是北方人群到北方的大遷徙,原本中原人與東北人沒有十分顯著的文化差異;其六,中原與東北之間,在語言、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家族制度、倫理觀念、經濟行為等方面,雖有大同小異,但由于中原移民大多成為農業成員,基本沒有脫離自身文化的母體的記憶和傳統。
但是這段特殊的移民歷史,大連籍劇作家高滿堂敏感地捕捉到:這是中國北方區域歷史和文化的一個重大事件,應該深入挖掘體現其傳播價值。經過了幾年艱苦的考察研究,2008年由高滿堂編劇,山東與大連電視臺聯合制作,以電視劇藝術形式強力推出,該劇在突出主旋律前提下,淋漓盡致地再現了這段恢弘的歷史,產生非常理想的傳播效果和極為廣泛的社會反響。
“闖關東”的歷史雖然過去了幾百年,但是至今仍然有許多歷史的、文化的、人類學家、社會學家一如既往地關注和研究這段歷史。“闖關東”歷史,以及經過了藝術加工創作出的“闖關東”人物和故事,作為一種文化早已進入中國大眾視野,作為一種藝術早已深入人心,“闖關東”在進行了多樣化的傳播之后,其社會,歷史,文化和藝術價值得到非常充分的展示。
相比之下,我們從“闖關東”歷史、文化、藝術的研究,特別是從傳播價值的充分展現層面,產生了諸多聯想,同時也得到啟迪,聯系到如今生活在中國海南的疍家“闖海人”的傳奇歷史和故事,也是一部疍家人北方向南方挺進和遷移的一部逃難史、移民史,遠比“闖關東”復雜和富有傳奇。
疍家人為逃避災難、躲避戰火從北方多地向著南方大遷徙、大遷移,在文化意義上形成了南北方文化的交流和融合,比如在語言、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家族制度、倫理觀念、經濟行為等方面,雖有大同小異,但是最終形成了互為影響、相互融洽并和諧相處的多元文化形態;在社會學意義上,大幅度增加了中國南方地區的農業、商業以及特別是增加了漁業從業人員,從城市發展上看,海南由于大批疍民的加入,城市規模、人員構成以及生產規模等方面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值得一提的是,由疍家人創造出的豐富多彩的音樂——“水上民歌”,飽蘸海洋滋味、飽含古老歷史,其文化,社會,藝術價值也亟待我們去挖掘整理、研究和傳播。
事實上,疍家人的歷史、疍家人的故事,與“闖關東”的歷史事件相互比較,其歷史不僅顯得更加漫長恢弘,而且更重要的是,其文化意蘊更具有海洋區域文化的地方特色。
疍家人的歷史事實上首先是一個發生在中國版圖上北方多個地區難民向著嶺南方向、向著熱帶海洋不斷地遷徙的曲折復雜的移民史,它所跨越的是一個長達幾千年的漫長歷史;其二,大批的難民(后演變成為漁民直至疍民),其人員構成也相當的復雜、多樣,其中有一批又一批的難民、有古代的流亡官府人員和家眷,也夾雜有被流放的大批人員,因此期間必有許多傳奇故事和重大事件發生(正是需要我們去挖掘整理和研究);其三,疍家人由北方向著南方大遷徙,既鮮明地展現了幾千年來,中國人由北方向南方不間斷遷移的一個十分清晰的歷史脈絡和基本規律,又部分再現和凸顯了疍家人遷徙中的的變遷史;其四,絕大部分的疍家人在長達千年的不斷逃難和遷徙過程中,其生存地位極其卑微,生活環境極其艱難,其目標并不明確;但是順著江河胡海走,向南走,即使被迫又充滿著無奈。只有部分流亡人員或許因為攜帶有足夠“真金白銀”,才有可能有資本在逃亡過程中安營扎寨,并逐步演變為漢族家庭中的“客家一族”;其五,即使疍家人被迫逃難遷徙并落腳在海上的時候,由于臺風和海洋極端天氣等緣故,因為是“以舟為家”,其生活住所也不能夠得到真正的安寧,他們只有在海上“隨波逐流”,繼續從向著南海熱帶海洋漂流和遷徙;其六,由于疍家人遷徙的歷史較長且遷徙的路線較為分散和復雜,但是有一個規律,即最終的目的地是嶺南和熱帶海域,因此疍家人的歷史更多體現的是中國的北方與南方融合并逐步被同化的一種獨具特色的海洋文化,比如從疍家人創造的大量民歌中,我們不僅可以捕捉到北方民族的諸多文化痕跡,也可以十分清晰地體驗和感悟到作為第一代“闖海人”的那樣一種不畏艱險和堅韌不拔的品質和剛毅的精神品格。
因此,當我們把疍家人的歷史流變和時代的變遷,梳理清晰和深入研究的時候,加之運用文化地理學的研究方法進行具象圖解的時候,呈現我們眼前的是一幅幅疍家人千年歷史大遷徙的清晰畫面;一幕幕令人感動的悲壯場景;一個個形象生動的海洋敘事,疍家人用勤勞雙腳走出的遷徙路線,疍家人自己的民歌抒寫的歷史,真切形象而又令人敬畏。
事實上,每當我們與疍民一起唱他們所創造的一首首“水上民歌”的時候,似乎令我們身臨其境地感受到疍家人凄婉的歷史在耳邊回響。“水上民歌”的歌“聲”領其境,引領著我們一步步深刻地思索;一步步走向深入;一次次去領悟歷史的厚重,音樂的鮮活以及文化的意義。
相比之下,無論是疍家人遷徙“闖廣東”、“闖廣西”還是“闖海南”,其中復雜歷史、傳奇故事尤其是獨特迥異的民歌,令人難以忘懷和充滿學術激情。把疍家人這段恢弘的歷史和曲折傳奇故事挖掘出來整理出來,進行藝術加工和創作,以海洋文化為視角,展現一幅幅波瀾壯闊的疍家人不畏艱險、勇于挑戰的歷史畫面,展現出海南疍家人與當地黎苗少數民族的和諧共處的優秀傳統,從此疍家人也會一個嶄新的姿態和動人的形象進入全國大眾的視野,無論是舞臺藝術創作還是影視劇藝術創作,以疍家“水上民歌”為主要動機和創作元素,運用電視劇、話劇、音樂劇、歌劇、清唱劇、小說、報告文學等藝術形式展現出來,富有海洋文化特色的故事和人物,定能夠彰顯疍家人所創造的移民史、音樂文化史的開發價值和創造傳播價值。
挖掘整理和研究疍家人的歷史和音樂文化,尤其是海南疍家音樂的歷史流變和疍家音樂研究所取得優秀成果還不夠豐富,而后期藝術創作需要豐富多彩的藝術和歷史素材,城市音樂文化產業開發更需要地方優秀傳統文化成果提供支撐,因此,海南疍家人的歷史文化需要挖掘,更需要傳承和傳播。因此,疍家音樂的研究成果顯得是那樣的緊迫和值得期待,但是遺憾的是,目前為止,從民族音樂學和文化地理學多維視角研究再現疍家人的時代變遷和歷史流變,尤其是針對疍家音樂傳承傳播的基礎性工作尚未系統性、全方位展開,比如,音樂形態分析整理;“水上民歌”的特征、功能分析、“水上民歌”文化闡釋與解讀、“水上民歌”原始樂譜的搜集整理和出版;“水上民歌”表演人才的培養;傳承人影響力發揮;“水上民歌”進課堂;以及根據整理出的經典民歌進行藝術加工和編創的優秀成果等幾乎是鳳毛麟角。
人是文化、信息傳播鮮活的重要載體,一批又一批的北方難民大規模的遷徙和流動,實際上就是北方文化向著南方地區、向著中國南海海域大規模遷移、傳播、復制和融入的一個過程,而這個漫長而又曲折復雜的歷史演變,將給中國海洋文明特別是南海音樂文化帶來多少傳奇和變化,會給研究者帶來多少學術遐想和新的發現?又將給我們將要展開的關于疍家音樂文化的探索和研究帶來多少驚喜?著實令人期待、充滿自信。
近年來,中國人物質和文化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變化,但是在物質得到極大豐富的同時,精神生活方式卻打了不少折扣,許多人過上的是一種及時行樂、文化膚淺的精神消費方式,其弊端造成人們忘卻傳統歷史和文化,喪失歷史感和有理想有追求,是碎片化的生活。
只有一個不間斷的漫長歷史的民族,才可以克服這種空虛感,才能夠不至于使自己在民族人類進化史上,成為毫無歷史文化意義的一些碎片。
一座城市——要有高樓大廈,更要敦厚歷史和文化做支撐,一旦城市缺少了文化,哪怕再奢華、再熱鬧非凡,也是不能夠持久的。
音樂是通過聲音來表達的,疍家“水上民歌”集合和濃縮著古老海南人深沉的情感,是中國漢族民歌中極為獨特的一員,她包含海南人的智慧、勇氣、責任和護佑,作為中國海南非物質文化遺產中一個鮮活有形的文化載體,充分標志著中國南海海域古老悠久歷史的有力存在。
當下中國每一天都在發生著變化,所有的變化構成新的現實與新的挑戰,作為植根于中國音樂歷史與文化偉大傳統中的探索者、研究者,應當對此做出自己積極的回應。
面對古老悠久的疍家音樂文化,我們充滿了敬畏和感慨,海南疍家“水上民歌”歷史文化與傳播研究的系列成果,將奉獻給立于世界之林的中國音樂,奉獻給正在蓬勃發展中的海南三亞。
本文屬于2019國家大創項目相關系列成果
《基于海南地方優秀傳統文化之傳承傳播一一學生疍家音樂演藝團》
項目編號201913892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