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

葉晶

走到他的座位旁，我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這個坐在第二組最后一排，目光一直悄悄跟著我的小男生，就是那個被很多人皺眉念叨的小家伙。

他的桌上斜躺著一個作業本，皺巴巴的，封面上歪歪斜斜地寫著數字“5”，有一絲莫名的怪誕。小家伙兩手空空地坐在那里，機警又膽怯。見我走近，他稍稍抬了抬頭，兩手摩挲著作業本，有點無措。

我輕輕蹲下身子。他緊張又快速地瞟了我一眼，視線撞到我追尋的目光后，又立刻轉過頭，留給我一個小小的后腦勺。那動作，快得讓我有些不舒服。

“來，讓葉老師幫你寫，可以嗎？”

小家伙遲疑了片刻，轉過腦袋，微微點頭，低頭從抽屜里摸出一小截鉛筆，小心地遞給我。我接過鉛筆，自然地趴在他的桌上。

周圍的小調皮早已按捺不住，理直氣壯地大聲喊道：“老師，他有問題……”全然一副助人為樂、無所不知的神氣。

我目光凌厲地瞪了“小喇叭”幾秒鐘。他意識到自己的過失，強吞下了后半句話。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小家伙身上，觀察他的反應。他似乎已習慣了這樣的情景，悄悄地，有一下沒一下地瞅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輕聲問，微笑地望著他。

可能是我的提問引起了他的興趣，又或許是我的主動靠近讓他感受到了一絲誠意，他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出自己的名字——晨陽。

旁邊的同學適時補充：*晨陽！他猛地點頭。

“嗯！這個名字真好聽！”于是，我便在他的本子上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地寫下了他的名字，還不忘打趣：“葉老師的‘晨字寫得好科幻！”周圍的學生看著我鄭重地幫他寫好名字后都沉默了，再也沒有人急著大喊“他有問題”。

寫完以后，我把鉛筆還給他，摸了摸他的頭，在大家的注視下，離開了他的座位。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盯著我幫他寫的名字，好久好久。那個寫了他名字的圖畫本被他立了起來，一會兒又被平放在桌面上，一會兒又被立起來，再放下……我還看到，那抹笑意，一直都在。

后面的時間，無論我講什么，他總是第一個抬頭。我也會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像是盼著這小小的舉動能像清晨微溫的陽光一樣，給他帶去更多溫暖。

回辦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該有多幸運。那個坐不住、聽不懂、管不了的孩子，這節課一秒鐘也沒有離開他的凳子，跟我說了話，還動了筆。我在教口令、教魔法手掌、玩游戲的時候他都沒有掉隊。盡管我知道，這小小的關注在下一次的課堂未必奏效。

他是被上帝親吻過的孩子，像被薄云纏繞的晨陽，微弱地散發著淡淡的、卻耀眼的白光。只要我們愿意等待，這抹淡白淡白的晨陽，定會不斷接近金黃。（文中學生名字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湖北省武漢市光谷第二十五小學）

責任編輯? 劉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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