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畫設計的幕后故事

林楠

2020年8月，日本插畫大獎（JIA）公布了今年賽事的得獎作品，中國藝術家Hannah Li斬獲全場大獎。作為一名紐約的自由插畫師，她從畢業后就開始了與各種商業機構的合作。雖然面臨作患不規律的狀況，但只要約稿需求一到，她立刻整裝上陣，有趣的點子一個個被激發出來。

Hannah所在的北美插畫市場相對成熟，給了插畫師個人很多自由創作的機會。從油畫專業到插畫專業是她找尋自我的一種路徑，她坦言，學歷和獲獎都是外在的，真正重要的還是作品本身。目前她擅長的是扁平風格的插畫，對于自己喜歡的創作模式也在不斷探索中。未來她會更關注于自己的感受和好奇心，將這些轉化為創作的動力，用作品與觀眾對話。

《設計》 Hannah

《設計》：在美國學插畫的經歷對您從事現在的自由插畫師職業有哪些幫助？

Hannah：站在一定的地理距離上看世界，會很自然地重新審視自己和社會的關系，和文化的關系。獨自來到一個語言文化都跟自己過去生活的環境差別很大的地方，第一件很本能的事情就是尋找認同感。我讀研究生是在一個美國南方城市亞特蘭大。不像很多別的美國南方城市族裔的構成比較單一，這里的文化非常多元。“我是誰”是我來美國后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學習插畫，就像是學習如何用視覺語言給你的感受力和觀點進行一個輸出。之前對插畫的認識比較模糊，特別是印在報刊雜志上的插畫好像就是一個很不重要的部分，有的時候只是為了填滿頁面的空白所做的裝飾，插畫的內容好像跟文字也沒有什么關聯。研究生期間的學習也給了我一個機會去更深入地探索文字和故事的關系。畢業后插畫變成了我的職業，它規律化了，在創作前已經被賦予一種意圖，它看起來好像跟自我認知關系不大了。但至少目前來說我的感覺是北美市場還是相對包容的，大家負責著各自領域擅長的東西，互相信任彼此的專業能力。我們跟客戶之間更像是追求一種共同的目的，就是如何更好地呈現這件作品。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還是可以自由地在工作中探索自己的藝術語言。而一個專業的客戶也會給予擁有自己藝術語言的插畫師很高的認可。

《設計》：插畫和傳統繪畫有哪些區別？和平面設計有哪些區別？

Hannah：插畫很有意思，它好像不在任何一個分類里，它介于純藝術和設計之間，這也是我很喜歡做插畫的原因。任何跟視覺呈現相關的東西都可以稱作插畫。好的純藝術與設計跟插畫一樣都是在表達內在精神。它們之間的界限因為數字化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小，最大的區別是在形式上，傳統的藝術是制造一個話題，它往往跟藝術家本人是關聯在一起的，它可能會反復出現但不一定有一個答案。而插畫是對一個現有的話題或者語境進行各種解讀和呈現。平面設計更像是通過對內容的整合、解構、重建等等去傳遞一種信息。后兩者相對前者更需要跟觀眾建立關系。跟音樂、電影、舞蹈等別的藝術形式一樣，我更樂于尋找他們之間的聯系。

《設計》：有喜歡的插畫師或者插畫風格嗎？為什么有這樣的偏好？他們對您的影響有哪些？

Hannah：我好像沒有特別喜歡某種固定的風格，我自己的風格就一直在變。喜歡不同的藝術家跟自己的狀態很有關系，這個很難量化。早期的學習里關注的插畫師更多像是一種對材料和技法的學習。直到有一年秋天我有幸能到Bill Mayer工作室實習當他的助手，整個秋天我們都在談論風格，Bill的風格變化是非常劇烈的，但他的作品中有一種很神奇的辨識度。那年秋天是我的一個轉折點，我從關注藝術家們“怎樣畫”到“為什么”畫，從理解風格到理解語言。

《設計》：創作時的靈感來源有哪些？如何用插畫講故事？

Hannah：靈感主要來源于我的生活周遭，碰到的人和事，看的電影和聽的音樂，我的感受和好奇心。我喜歡插畫的原因是它可以很自由直接地表達，插畫中的世界是我的世界，我可以在這個世界中實現我想實現的一切。其實用任何方式講故事都是從自己出發的，離自己越近，講的故事也應該會越有趣吧。

《設計》：是否已經形成適合自己的插畫語言？未來是否會有變化？

Hannah：我覺得插畫語言的建立更像是一個過程。它包括了風格的探索，話題的選擇，技能的積累等等，它是隨著時間和閱歷的增長而遞增的。至少我覺得只要一直在吸收新的東西，構成我語言的東西就會有變化。當然，在職業的道路上，這些是可以被“設計”的。很多插畫師的狀態可能走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他們會不斷地重復這種風格，講故事的方式，然后展示出來，也給他們帶來更多類似的工作機會，我覺得沒有什么不好。

《設計》：每個插畫師的風格由什么決定？

Hannah：風格其實就是從你的審美開始的吧。審美加上手感，就會開始在作品中有比較穩定的呈現，這個時候可能風格就在慢慢形成了。除了眼睛能看到的那些比較直觀的視覺元素的使用，比如說線條塊面，顏色肌理，畫面感節奏感等這些一個人在風格上的意向之外，風格的建立也離不開不斷地練習，在不斷地重復使用這些方法之下，作品中慢慢地就會看到某種一致性，這種一致性就成為了插畫師的風格，所以我覺得風格是從興趣和好奇心開始的，在練習中形成，自然地流淌，又會在不同狀態下改變。所以風格不是能被選擇而是需要被尋找的。我常常聽一些前輩說他們依然在尋找自己的風格，他們看起來都很快樂。

《設計》：如何鑒賞一幅插畫作品？評價的標準有哪些？會用怎樣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Hannah：每次看到喜歡的作品就會特別開心，感覺像被擊中了一樣。我也希望別人看到我作品的時候能有同樣的感覺。我會一直要求自己真實大膽地表達，有一些作品畫的時候就很開心，或者很有振動。往往這樣的東西收到的反饋也是很好的。

《設計》：有哪些好的商業案例可以跟我們分享？以及在創作過程中的故事。

Hannah：創意是可以被訓練的。我目前在做得是典型的EditorialIllustration。簡單地說就是幫報紙雜志畫插畫，這種工作比較有挑戰，首先時間上比較緊迫，短時間內要兼顧概念化和視覺效果。平時在做個人創作的時候，經常會出現思維卡殼沒有靈感的情況。但當插畫作為職業的時候，就不再允許突然沒有靈感這件事。第一次受邀紐約時報的時候，我因為晚回了十分鐘郵件險些丟掉工作，拿到內容的時候覺得腎上腺素暴增，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就沒離開過工作臺。4個小時內定稿，12個小時內交稿這種高強度容不得一點失誤。因為約稿的關系，不得不去沖破自己的舒適區。幾次合作下來發現人在被壓迫的情況下確實會刺激出一些有趣的點子。而在每次我提供的草稿里，被選擇的往往都是第一個想法。

《設計》：是否會遇到反復改稿的情況？在創作過程中遇到過哪些困難？

Hannah：其實插畫師和客戶之間是一種雙向評估。客戶因為喜歡你的風格找上你，他們會通過合作中的溝通能力，把握文案的能力，對時間的把握和作品的呈現各方面來評估。同樣插畫師也會通過客戶闡述文案的能力和在藝術方向給出的指導判定客戶是不是真的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特別是刊物類的邀約一般幾封郵件內就會定稿非常效率，就算要修改也會得到非常明確的建議很少出現反復改的情況。偶爾碰到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合作起來不效率的客戶也很正常，專業地處理好就可以。我目前的工作基本上是完全數字化，所以機器和網絡出現問題可能對我來說更可怕。

《設計》：插畫師如何提升自己的技能？有哪些途徑？

Hannah：現在很多網站都有學習的資源比如Skillshare，Domestika等等，還會有比如說ICON插畫論壇，Society of Illustrators NY也會經常開設線上學習的講座。因為疫情的關系，很多東西都線上化了，就連很多我認識的藝術總監也自發性地開設了給插畫師的專業指導。這幾年國內也有很多的平臺有都會邀請海內外的插畫師線上教課。當然除了這些學習機會，一直保持獨立思考和不斷地練習才是最關鍵的。

《設計》：哪些國家的插畫設計發展比較好？各自有哪些特色？

Hannah：目前我感受到的是北美插畫產業，應該算是發展比較成熟的，對插畫的需求量也比較大，前面說的客戶和插畫師之間的評估和篩選自然地給行業形成了一個比較好的氛圍，讓彼此的工作少走一些彎路。客戶跟插畫師之間也保持著非常平等的關系。但同樣也是因為如此，全世界優秀的視覺工作者很多都基于北美市場，把自由職業者這個門檻抬高了不少。比起國內市場正在起步階段，很多東西都還在慢慢地規范化，有很多的可能性，所以我還是很看好國內市場。不過我個人不會花太多的時間思考在哪里發展，因為作品的數字化讓工作的據點在哪變得不那么重要，你可以在世界的中心有一間工作室，也可以在一輛房車里工作。而且沒有人會關注學歷和背景，甚至都不會把獲獎經歷當做衡量的標準，決定發展的還是作品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