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凱(綜述) 吳幫衛 李 劍(審校)
(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心內科 上海 200040)
自1972年Rubler等首次報道糖尿病心肌病(diabetic cardiomyopathy,DCM)以來,眾多研究表明DCM是一種獨立于高血壓、冠心病的特異性心肌病,其發病率高、危害性大[1]。DCM的病理生理機制尚不清楚,代謝紊亂、氧化應激、微循環障礙、心肌纖維化等先后被證實參與了其病理生理過程,其中炎癥反應起到關鍵作用[2]。研究發現,在臨床上糖尿病合并心衰患者以及DCM動物模型中,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TNF-α)、白介素-6(interleukin 6,IL-6)、IL-1β、IL-37、核苷酸結合寡聚化結構域樣受體蛋白3(nucleotide-binding oligomerization domain-like receptor protein 3,NLRP3)炎癥小體、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monocyte chemotactic protein 1,MCP-1)、血管內皮黏附分子-1(vascular cell adhesion molecule 1,VCAM-1)、細胞內黏附分子-1(intercellular cell adhesion molecule-1,ICAM-1)、誘導型一氧化氮合成酶(inducible nitric oxide synthase,iNOS)等多種炎性介質表達升高[3]。早期的炎癥反應是應對高糖損害的保護性反應,若高糖損害持續存在,慢性化的炎癥反應最終將導致心肌細胞肥厚、凋亡以及心肌組織纖維化[3]。
炎癥小體是一組參與多種疾病炎癥、免疫和代謝異常進程的蛋白復合體,可識別多種微生物、應激和損傷信號,激活caspase-1,誘發一系列前炎癥因子的活化和一種特殊的細胞程序性死亡——細胞焦亡[4]。常見的炎癥小體包括NLRP1、NLRP2、NLRP3、NLRP6、NLRP7、NLRC4(NOD-like receptor family CARD domain containing 4)和AIM2(absent in melanoma 2),其中最為重要的是NLRP3炎癥小體[5]。既往許多研究已發現NLRP3炎癥小體及其組分、IL-1β 和IL-18等炎癥因子在DCM動物心肌組織中明顯升高[6]。NLRP3基因沉默后相關炎癥因子表達明顯降低,心臟炎癥、細胞凋亡、心肌纖維化和超聲結構的異常明顯改善[6]。這些研究表明NLRP3炎癥小體在DCM的發生中發揮關鍵作用。本文主要就近年來對NLRP3炎癥小體在DCM中的作用機制研究進行綜述。
NLRP3炎癥小體的分子結構NLRP3是模式識別受體中NLRs(nucleotide-binding and oligomerization domain-/NOD-like receptors)家族的一員,由1 016個氨基酸組成,包括NACHT結構域[NAIP(NLR family,apoptosis inhibitory protein)、CIITA(class II,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transactivator)、HET-E(plant het gene product involved in vegetative incompatibility)、TP-1(telomerase-associated protein 1)]、亮氨酸重復序列(C-terminal leucine-rich repeats,LRRs)及PYD結構域(pyrin domain)3個部分[6]。NLRP3的產生依賴于NF-κB通路,這一通路同時也是DCM其他多條炎癥信號通路必需的關鍵環節[3]。當細胞接受相關刺激信號后,抑制NF-κB的蛋白激酶被降解,NF-κB轉移至細胞核,上調NLRP3、pro-IL1β、pro-IL-18等基因表達。表達的NLRP3出細胞核,受到細胞內特定的信號刺激后發生寡聚化,其PYD結構域與含CARD(C-terminal caspase recruitment domain)結構域的凋亡相關顆粒樣蛋白(apoptosis-associated speck-like protein containing CARD,ASC)的PYD結構域結合,ASC的CARD結構域再和含半胱氨酸的天冬氨酸蛋白水解酶1前體(pro-cysteinyl aspartate specific proteinase-1,pro-caspase-1)的CARD結構域結合,從而使NLRP3、ASC和pro-caspase-1三者構成了完整的NLRP3炎癥小體而激活[7]。
NLRP3炎癥小體在DCM中介導的炎癥信號通路IL-1β、IL-18炎癥因子的表達以及活化需要兩大步驟:調控NLRP3和pro-IL-1β、pro-IL-18表達的起始步驟,以及裝配NLRP3炎癥小體,激活caspase-1后剪切pro-IL-1β、pro-IL-18至活性形式的激活步驟(圖1)。
起始步驟 NLRP3表達依賴于NF-κB通路,這也是多條炎癥信號介導心肌組織炎癥反應的共同通路。但NLRP3產生的起始步驟尚未研究清楚,已知高糖和高脂介導的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在這一過程中占主要作用,ROS可以由PKC-和Rac1依賴的NADPH氧化酶產生,此外線粒體的功能異常、RAAS系統激活等多種途徑也能產生ROS,激活NF-κB信號通路[8]。PAMPs、DAMPs識別PRRs后也可激活NF-κB,導致NLRP3表達的升高[9]。
激活步驟 NLRP3產生后在細胞質內保持未活化狀態,需經相關刺激后發生寡聚化[8],其PYD結構域與ASC的PYD結構域結合,ASC的CARD結構域再和pro-caspase-1的CARD結構域結合,才能構成完整NLRP3炎癥小體。許多病原體或宿主來源的配體都能激活NLRP3炎癥小體,包括病原相關分子模式、細菌成孔毒素、瘧原蟲色素、二氧化硅、石棉、紫外線和ATP等[7]。DCM相關的激活途徑主要有ROS相關途徑,P2X7受體相關途徑,溶酶體相關途徑以及線粒體功能異常等途徑。
ROS相關激活途徑 長期高糖和高脂刺激心肌細胞內ROS過度產生,ROS促使細胞內DNA、蛋白等多種成分發生氧化修飾,同時還介導NLRP3炎癥小體的聚集和活化[6]。有研究發現ROS能從硫氧還蛋白相互作用蛋白-硫氧還蛋白(thioredoxin interacting/inhibiting protein-thioredoxin,TXNIPTXN)復合物中解離出TXNIP,游離的TXNIP能調節NLRP3炎癥小體的形成和激活[10-11];瑞舒伐他汀可以通過TXNIP途徑抑制NLRP3炎癥小體的激活[12]。此外,ROS還可以打開細胞膜的鈣離子通道TRPM2導致鈣離子內流,激活NLRP3炎癥小體[8]。
P2X7受體相關途徑 P2X7受體是心肌成纖維細胞膜上的以ATP為配體的離子門控通道,細胞外的ATP刺激該離子通道開放,引發K+外流和泛連接蛋白(pannexin-1)膜通道的形成,胞外各種NLRP3激動劑便能進入胞內,促進NLRP3炎癥小體的聚集和活化[11]。外源性的H3松弛素能夠明顯減弱P2X7受體介導的NLRP3炎癥小體激活,抑制高糖環境下心臟成纖維細胞膠原合成[13]。使用ROS激動劑H2O2和ROS抑制劑NAC都不會影響P2X7受體的表達,提示P2X7受體相關途徑可能是獨立于ROS途徑之外的一條激活通路[13]。
溶酶體相關途徑 NLRP3炎癥小體的激活存在于痛風、硅肺、動脈粥樣硬化、阿爾茲海默癥和DCM等多種疾病中,溶酶體的損傷是他們共有的激活通路[14]。細胞外尿酸、結晶體或特殊顆粒被內吞入細胞,導致溶酶體膜透化,溶酶體釋放的內容物可促進NLRP3炎癥小體的聚集和活化[15]。
線粒體功能異常途徑 高糖處理H9C2細胞,可誘導線粒體氧化應激并釋放細胞色素C,后者直接作用于NLRP3,促進炎癥小體的形成;用傳統中藥七葉膽甙可以抑制ROS的產生,以及NLPR3的激活;進一步用細胞色素A(細胞色素C的抑制物)也能明顯抑制NLRP3炎癥小體活化[9]。線粒體膜穩定性被破壞以后還能釋放ROS、線粒體DNA、心磷脂進一步激活NLRP3炎癥小體[16]。
其他激活方式 在巨噬細胞中,膽固醇結晶可通過誘導溶酶體損傷的途徑激活NLRP3炎癥小體[17]。氧化的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與細胞膜上的CD36相互作用,能促進細胞內可溶物向結晶體的轉化,導致溶酶體損傷和破裂[18]。ATP、尼日利亞菌素、刺尾魚毒素等則可以通過P2X7受體途徑,促進ROS生產、鉀離子外流激活NLRP3炎癥小體[19]。低鉀也是參與NLRP3炎癥小體激活的可能因素,當細胞內鉀離子濃度低于90 mmol/L時,NLRP3炎癥小體會自動生成,而高鉀時這一過程被抑制。二氧化硅、鋁鹽等同樣也可激活NLRP3炎癥小體[7]。然而,這些途徑大部分存在于巨噬細胞、血管內皮細胞中,而心肌細胞、心肌成纖維細胞內是否存在這些激活途徑還有待進一步驗證。
NLRP3炎癥小體在DCM發生發展中介導的效應
炎癥反應 NLRP3炎癥小體形成后,募集并誘導pro-caspase-1自我剪切為活化的caspase-1。活化的caspase-1將pro-IL-1β、pro-IL-18剪切為具有活性的IL-1β、IL-18。IL-1β 是一種重要的促炎因子,通過激活IL-1R下游信號通路,誘發一系列炎癥反應。用NLRP3-miRNA干預后,心肌組織中IL-1β、IL-18的水平明顯降低[6]。
細胞焦亡 caspase-1在剪切pro-IL-1β、pro-IL-18的同時,還能聯合其他相關的caspase(如caspase-11),觸發gasdermin D(GSDMD)的N端寡聚化,使細胞質膜孔道形成,誘發特殊細胞程序性死亡——細胞焦亡[4]。細胞焦亡是依賴于caspase-1的死亡方式,細胞膜孔道形成和細胞核DNA斷裂是細胞焦亡啟動后兩個明顯的特征,細胞膜孔道形成有利于細胞外基質的內滲和細胞內炎癥因子的外溢,最終導致細胞腫脹破裂和局部的炎癥反應。高糖刺激的大鼠心肌細胞中可見caspase-1高表達,心肌細胞出現細胞器腫脹,細胞核DNA斷裂等的細胞焦亡特征性改變,用NLRP3基因沉默技術可以有效抑制caspase-1在體內和體外水平的活化,減輕細胞器腫脹和DNA損傷,抑制細胞焦亡[6]。
心肌纖維化 NLRP3炎癥小體激活也參與心肌纖維化病理生理過程。在DCM的病理情況下,這條信號通路被激活,心肌成纖維細胞會在IL-18、IL-1β 等炎癥產物的長期刺激下合成大量的Ⅰ型膠原和Ⅲ型膠原,導致過度的膠原堆積、心肌組織纖維化和心臟重構[20],而黃芪夾苷便可通過抑制NLRP3炎癥小體的激活途徑,減少膠原的合成達到抗心肌纖維化的目的[21]。研究發現心肌成纖維細胞接受TGF-β 刺激后,NLRP3表達也會升高,提示NLRP3參與了心肌纖維化過程[22]。NLRP3炎癥小體在DCM纖維化過程中的具體分子機制還有待進一步探究。
對NLRP3炎癥小體通路的負調控研究
抑制NLRP3炎癥小體信號通路的起始步驟瑞舒伐他汀可以通過抑制TXNIP來降低NLRP3、ASC、caspase-1和IL-1β的mRNA表達,改善肌纖維紊亂和線粒體腫脹[12]。外源性的硫化氫可以通過抑制TLR4/NF-KB通路,從而抑制心肌細胞NLRP3炎癥小體激活[23]。鈉-葡萄糖協同轉運蛋白2抑制劑達格列凈也可以明顯降低NLPR3炎癥小體相關成份基因表達,提高糖尿病小鼠心功能[24]。
抑制NLRP3炎癥小體信號通路的激活步驟H3松弛素是胰島素樣生長因子超家族的一員,能通過減弱ROS和P2X7受體介導的NLRP3炎癥小體激活,抑制高糖環境下心肌成纖維細胞膠原合成[13]。傳統的中藥七葉膽甙干預高糖環境下的H9C2細胞后,細胞質ROS和細胞色素C釋放水平下調,NLRP3炎癥小體激活被抑制,CRP、IL-1β、IL-18炎癥因子水平明顯降低[9]。Nrf2激活劑是一種主要的內源性抗氧化酶調節物質,有研究發現外源性的Nrf2激活劑叔丁基對苯二酚能通過上調NADPH醌脫氫酶,使ROS產生減少,進而抑制NLRP3的激活[25]。傳統中藥苦參堿具有抗氧化和抗炎作用,能減緩晚期糖基化終末產物誘導的內皮細胞損傷;研究發現,使用苦參堿干預內皮細胞后,NLRP3、ASC、caspase-1和IL-1β的水平均有所下降,而其能否抑制心肌細胞或心肌纖維細胞的NLRP3炎癥小體通路還待進一步研究[26]。
結語NLRP3炎癥小體是近幾年被發現參與炎癥反應、細胞焦亡過程的一種蛋白復合體,可能在DCM病理生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深入研究NLRP3炎癥小體在DCM過程中的激活分子機制,有助于完善DCM病理生理機制,為DCM的防治提供新的干預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