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鶴齡
臘十八,飄雪花,
家家戶戶爆米花。
炒芝麻,烤黃豆,
又甜又香過年糖。
小時候,一到臘月月底,家家戶戶都忙著做過年的食物,濃郁的香味彌漫著村莊。學校放了假,我們這群孩子就像是脫韁的馬、出籠的鳥,在村里的場地上活蹦亂跳地唱著歌謠。
說爆米花,做爆米花的師傅真的就推著爆米花機來了,粗獷的吆喝聲響徹山村,引來孩子們的圍觀。很快,有人抱來干柴,拿來大米和玉米。師傅隨即點著了火,孩子們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盯著那炸彈一般形狀的爆米花機在旺火上不停地轉,風箱的拉桿在不停地拉出推進,有些頑皮的孩子還會在一旁模仿著,那傻乎乎的樣子真是可愛。沒多久,只見師傅看看鍋頭的熱量表,待表上的指針已經達到相應刻度,便站起來開閥門。此時,孩子們喊著“爆啦!爆啦!”趕緊往遠處躲,有的害怕地捂著耳朵,有的驚得張大嘴巴。
“嘭——”的一聲巨響,驚得雞兒往高處飛,驚得狗兒往遠處跳,驚得屋檐上的麻雀也飛得不知去向。孩子們立刻嬉笑著圍上來,只見師傅把噴入麻袋的冒著熱氣的爆米花倒了出來。哇!雪一樣白,足足有半籮筐。這時,大嬸毫不吝惜地抓起用自家大米和玉米爆出來的爆米花,給我們每人一大把,大家圍在一塊兒吃得歡暢。
當時,我總是看著這個黑不溜秋的“炸彈”,心想,它小小的身軀怎么能裝得下這么多的爆米花?我好奇地問師傅,可師傅不理也不睬,忙著干他的活兒。
做爆米花很方便,可做糖就不容易了。做糖需要大量大米,可在20世紀60年代,我們浙江千島湖一帶的山區人多田少,糧食緊缺,騰不出大米來做糖,每年做糖都用紅薯來代替。母親要我們把大大小小的200多斤紅薯抬到小溪邊,一個一個仔仔細細地洗干凈,抬回家后切成片兒,放在鍋里用水煮一陣后,又把一些早就育好的麥芽搗碎,均勻地攪拌在紅薯里。釀上三四個小時便出了甜味,隨后剔去薯渣,又用紗布過濾,便是大量清淡的糖水了。在之后的十幾個小時里,就得用大量的干柴來燒干熬制了。一股強烈的新鮮感和食欲感使孩子們忘記了勞累,我們又劈柴來又燒火,整個晚上都守在灶門前說說笑笑,熊熊的灶火映得人人臉上通紅。
終于把滿鍋的糖水熬成了黏稠的糊狀,接著就是做糖了。糖的品種也多種多樣,有芝麻糖、黃豆糖、玉米糖,等等。母親用木片在鍋里攪拌,達到一定的火候后,便打起來用工具壓成方塊兒。因為糖太軟時開切會變形,太硬時開切又會酥碎,必須要趕在恰當的硬度切成片兒,所以母親早就邀請好了鄰居的大娘大嬸來幫忙,三四個女人齊動手,那清脆的切糖聲就像是新年的迎春曲,滿屋充滿著濃郁的糖香和歡聲笑語。
20世紀70年代,我們移居贛東,這里靠近浙江,做過年糖的風氣也是那么濃,兩省的農民相互學習,切磋手藝,做出的過年糖更加豐富多彩。可近年來的臘月,村里很難聽到爆米花機的聲響,也聞不到過年糖的香味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想吃糖就進超市買。但買來后,我卻吃不出當年那過年糖的滋味。因為自己動手做過年糖,年就顯得富有生氣,我們吃著用辛勤的汗水換來的過年糖,總覺得特別香甜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