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氏企業家精神的內涵特征與時代價值

朱慶葆

(江南大學， 江蘇 無錫 214122)

起源于無錫的榮氏企業家群體，是中國近現代工商企業家的杰出代表。百余年來，榮氏數代企業家們不僅傳承了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精華，而且不斷吸收世界現代文明的營養，用以充實榮氏家族的精神生活，形成一種具有普遍認知和實踐意義的文化財富。這種具有鮮明時代地域烙印、在永續創業中鍛造而成、代際傳承中不斷豐富的精神內核，鑄就了榮氏企業百年歷久彌新的內生動力，即為榮氏企業家精神。榮德生指出榮氏家族創業成功、長盛不衰的關鍵所在——“非恃有充實之資本，乃恃有充實之精神，精神乃立業之本”[1]293-294。紀念榮氏兄弟創業120周年，研究百年榮氏企業歷史經驗，探究新時代背景下的價值意蘊，核心在于研究、繼承、發揚榮氏企業家精神。

一、榮氏企業的誕生與榮氏企業家精神緣起

環湖通江達海的水路交通、南來北往的經濟文化交流，以及順風順水、智慧靈動的水鄉文化，孕育了江南人靈動包容、敢為人先的思想品質。隨著京杭運河南北縱貫和漕運的充分發展，江南地區產生了我國較早的工商文明，同時也將工商文化的烙印鐫刻在江南人的潛意識里。晚清以來，江南地區涌現了許多聞名天下的工商巨子，無錫人薛福成、常州人盛宣懷、南通人張謇等，都是江南工商文化非常重要的思想家、實踐者。民國時期，江南又崛起了一批杰出的工商業領軍人物，創造了彪炳史冊的工商業績，這其中就以榮宗敬、榮德生兄弟最為典型。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民族危機日益深重，求變求強成為社會共識。受時局刺激和鄉人影響，榮氏兄弟抱著“濟世利民，勇于創新”的布衣英雄主義，于1900年與人合股，在無錫西大門太保墩籌建了無錫保興面粉廠，至今恰好120年。之后，榮氏兄弟不滿足于現狀，集資創建振新紗廠、申新紗廠等企業，業務從無錫拓展到了上海、武漢、濟南等城市，脫穎而出成為舉世聞名的“面粉大王”和“紡織大王”[2]。

榮氏兄弟能在短短十余年間，從錢莊學徒成長為實業界首屈一指的商業巨頭，離不開尚德務實、精益求精的傳統江南儒商特質。榮氏兄弟善于搶抓機遇、敢于引領潮流，秉持開放心態和創新精神，積極吸納西方先進管理理念和技術手段，改良生產設備，創新經營模式，使得其能夠在面臨各類外部挑戰中愈挫愈勇、化危為機。此外，榮氏兄弟在興辦實業過程中還能夠堅持興辦教育、造福桑梓。概括而言，榮氏企業家精神，發源于傳統儒商“精進”“誠信”等特點，并與地域“尚德”“靈動”等文化特質緊密相關，同時還深受時代啟蒙思潮影響，蘊含著強烈的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

二、榮氏企業家精神的核心內涵與價值體現

榮氏企業家精神，是在榮氏兄弟興辦實業的過程中不斷發展形成完善的。總體來說，貫穿于榮氏兄弟創業全過程的企業家精神，主要體現為四個方面：

一是開拓進取、敢為人先的創業意識。榮氏兄弟興辦實業的重要原則，就是敢于在夾縫中搶抓機遇、革故鼎新。舊時代的中國粉紗市場為洋商所壟斷，先入者劃分勢力范圍，同時極力排擠后來者。在這種背景下，榮氏兄弟抓住日俄交戰的有利時機，大力拓展市場，實現了工廠的快速發展。之后，榮氏兄弟又趁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列強無暇東顧之機，積極進軍棉紗行業，拓展生產規模，順應時機迅速搶占市場，在面粉、紡織兩個行業建立起龐大的商業帝國。同時，榮氏兄弟還是金融創新的先行者，早在1909年，榮氏兄弟即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向美商訂購面粉機，開創了近代中國分期付款的先河。之后，榮氏兄弟堅持通過租賃、兼并、聯合等新興模式，“以一文錢做三文錢事”，延續著“無月不添新機、無時不在運轉”的商業神話。[3]

二是勇毅求精、西學中用的開放心態。清末民初的中國深陷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的泥潭，波詭云譎、沉浮不定，穿插了接連不斷的戰爭、災禍和動亂，在此期間，榮氏企業歷經投機失敗、“申新擱淺”、抗戰損毀、企業內遷等一系列天災人禍，但憑著不屈不撓的奮斗精神，榮氏兄弟在逆境中謀發展，最終榮氏企業不僅維持了生存，還獲得了巨大發展，這固然與榮氏兄弟堅韌不拔的創業意識密切相關，還因為其能夠堅持西學中用、勇毅求精，做到以質量贏得市場、以開放創造機遇。在興辦實業的過程中，榮氏兄弟高度重視西方先進技術和經營理念的重要作用，堅持大力引進外資先進設備技術，選派人員出國考察，聘請留洋人員協助辦廠。即使在抗戰勝利后極為艱難的經濟發展環境下，榮德生父子依舊堅持精益求精，不斷進步的理念，依托申新三廠實施“大天元計劃”，進一步擴展經營領域，提高經營層次，支持了榮氏企業在風險中屹立不倒、持續進步。

三是尚德戒欺、誠信為本的經營理念。榮氏兄弟極為看重對產品質量的保證。為確保產品質量，榮德生嚴格把控產品原料的收購，因此榮氏企業的產品往往 暢銷全國，好評頗多。榮宗敬曾言：“討好浮華好事之徒不能負重任，吾不屑也。”榮德生也說過，“必誠必信，以篤謹蜚聲商界”“心正思無邪，意誠言必中”，[1]150堅持以德治商，嚴格把控生產原料、高度重視產品質量。1911年麥收時節，茂新無錫倉庫進水，時人建議將受潮的小麥、面粉混入正常面粉售賣，被榮德生堅決制止，寧可自負損失也堅決不以次充好。正是因為榮氏“兵船”面粉質量穩定、品質優良，才樹立了信譽，擴大了銷路。為此，榮德生還專門在自己書房題匾“戒欺”，時刻提示自己堅持誠信買賣、保持產品質量，這成為榮氏產品能夠作為后起之秀，走出華東、暢銷全國的關鍵。

四是實業報國、濟世利民的家國情懷。“愛國是近代以來我國優秀企業家的光榮傳統”“企業家愛國有多種實現形式，但首先是辦好一流企業”。[4]榮氏兄弟牢記父親榮熙泰臨終前“治家立身，有余顧族及鄉，如有能力，即盡力社會”[5]的囑托，始終將“實業報國”的理念貫穿始終，在創業之初，堅持建好國貨品牌、抵制傾銷，在抗戰期間堅持敵后生產、支援前線，在解放前后，堅持帶頭購買國債、支援國家建設。正如榮宗敬總結的，“忽忽三十余年，余不敢謂于社會國家有所裨益，惟力之所能為者……亦聊盡國民一份子之義務”。[6]此外，榮氏兄弟還高度重視對故鄉無錫教育民生事業的改善，在無錫辦各級各類學校十余所，興建大公圖書館，創辦私立江南大學，將私人花園“梅園”免費對公眾開放，興建水利，建橋修路，慷慨捐贈，以樸素的愛國愛家行動，踐行“培其根而植其本”的家國初心。

三、榮氏企業家精神的時代價值與啟迪意義

榮氏兄弟的企業家精神實踐和代際傳承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民族特色，它是近代中國企業家適應環境、主動探索的成果，是近現代江南工商文明的時代代表，也是留給當代工商文化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寶貴精神財富。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特別強調，“要繼承和發揚老一輩人艱苦奮斗、敢闖敢干、聚焦實業、做精主業的精神”，[7]這為繼承發揚榮氏企業家精神指明了努力方向。

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國內改革發展穩定任務艱巨繁重。站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點上，如何讓孕育120年的榮氏企業家精神煥發新的生機，如何挖掘其中蘊含的寶貴精神財富，使之邁上新臺階并實現可持續發展，是繼承發展、指導實踐必須解決的現實問題。縱觀榮氏企業創辦兩個甲子以來的歷程，正是代代相傳、薪火不息的精神“軟實力”，才是助力榮氏企業“硬實力”歷久彌新、穩定發展的精神支撐。

事實上，包括榮氏兄弟在內的眾多江南籍企業家，都擁有著敢為人先、開放包容、尚德務實、義利并舉等優秀品質，無論是改革開放初期的“四千四萬”精神，還是總書記提到的“干在實處、走在前列、勇立潮頭”，都是企業家精神的時代傳承體現。因此，在新的歷史背景下，繼承和發揚榮氏企業家精神，就要求必須大力弘揚敢為人先精神，以開放心態擁抱未知，主動肩負起新時代賦予的使命和責任，當好新時代“四千四萬”精神的傳承者、實踐者、弘揚者；就要求牢記誠信理念、家國情懷，積極發揮非公有制經濟以及民營企業家們在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獨特作用，“做愛國敬業、守法經營、創業創新、回報社會的典范”[7]。

總之，深入研究和闡釋榮氏企業家精神的時代價值與啟迪意義，推進榮氏企業家精神的傳承創新，對于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對于推動江南工商文化傳承創新，推進包括無錫在內的長三角城市群一體化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今天，深入挖掘榮氏企業家精神的時代價值，就要充分發揮榮氏企業家精神的引領作用，更好地回答和解決現實問題，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更大的智慧和力量，為世界貢獻更多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