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菊
母親居住的小區新招了一名女保潔,模樣普通,衣著陳舊,50歲左右,戴著一副高度近視鏡,走路時右腳跛得厲害。
一段時間以來,我對這位女保潔的服務很不滿意。因為她不但性格木訥,見人不打招呼,做起活來也很粗糙,對樓廊的衛生、綠化帶的清理等工作,總是干得不利索,還常常“留尾巴”。最不能容忍的是,她的興趣點一直落在小區內的十幾個垃圾箱上,每天早中晚的三個時間段,無論天氣怎樣,她都守時地出現在各個垃圾箱旁拾廢品。由于小區內的人做買賣和打工的居多,對物業的衛生要求不是很高,所以對女保潔的自私做法無人較真。
周日的午后,我拎著幾樣果蔬,照例來母親家蹭飯。誰知,剛走進樓道便惹出一股子怨氣,只見進門的樓梯處殘留著不潔的水漬,光亮的不銹鋼扶手上也掛了一層灰塵,兩根吸了幾口的煙蒂堆在樓道的一角,看著扎眼。推門見到母親后,我一股腦地把心里的牢騷說了出來,并聲稱改日一定去物業部門反映情況,懇請他們將這個女保潔辭退。
母親聽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邊給我洗水果,一邊淡淡地向我講起這位女保潔的家境來。女保潔本名姓張,熟識的人都喊她大娟子。大娟子的命很苦,生下來便右腳殘疾,還患有高度近視,左眼視力幾乎為零,三十幾歲才嫁人。日子好轉沒幾年,丈夫又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將一個年幼的女兒和多病的婆婆留給了她。為了謀生,毫無經濟來源的她,在親朋的勸說下進了城,并在附近的小區物業謀了一份保潔的差事。工資雖說不高,卻解決了一家三口吃喝的大問題,順便還可用撿拾垃圾的辦法補貼生活。
說到這里,母親拉過我的手,移步來到陽臺前,指著樓下的一片花壇對我說:“菊啊,你看那些月季花開得多美,人見人愛;你再看它們旁邊的那幾叢草,又矮又萎,令人生厭。同為生命,人人都喜歡做一株富貴典雅的花,沒人愿意做一棵卑微柔弱的草。但這些選擇由不得我們啊!”見我不解其意,母親微微停頓一下,之后意味深長地繼續講道:“大娟子就如花下的那株草,永遠柔弱不堪。但她也有自己的尊嚴,不爭不搶,靠勞動養家糊口,難能可貴。所以,我們做人要心存敬畏,沒必要常對一棵草指手畫腳,吹毛求疵!”母親的話簡單直白,聽得我耳紅心熱。為掩飾尷尬,我忙催她速去廚房為我準備飯菜。
夜幕低垂,星子隱去,大娟子凄苦的身世卻攪得我無法入睡。母親說得對,縱然自己貴為花魁,也不要對一株草求全責備,而要對它多施以憐愛和疼惜。這是一種修養,也是底線,是人的寬容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