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之畔，詩禮傳家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詩句飄蕩在空中的時候，我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飛到一千多年前：蘇東坡是在什么樣的情景之下，寫下了這首思念故鄉(xiāng)的美麗詩句呢？

蘇東坡的故鄉(xiāng)在四川省眉山市。那個小城，走出了名貫中華的蘇門三大家。

從故居到祠堂

古老的茶馬古道上，有很長一段是沿著岷江蜿蜒前行的。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是喝著岷江水吟誦出流芳百世的錦繡詩句的，杜甫就是一例——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

蘇洵和蘇軾（蘇東坡）、蘇轍的家，就在這鷗鷺翩飛、錦鱗踴躍的岷江邊上——眉山市紗縠行南街，這里曾是他們父子三人的出生之地。

蘇東坡在《東坡別集》里寫道：“昔吾先君、先夫人僦居于眉山之紗縠行。”到元代延祐三年，三蘇故居才被改建成了祠堂。

明代洪武二十九年，即1396年，為了紀念蘇門三大家，地方官吏重修了三蘇祠，130多年后，明嘉靖九年，侍御邱道隆命眉州太守莫鈍維不僅擴建了三蘇祠，并割九寺廟田產(chǎn)為蘇祠祀田。三蘇祠明末曾毀于兵燹，清康熙四年，也就是1665年，當?shù)卣谠愤M行了模擬重建。

當年不過占地5畝的中式庭院，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的擴建，如今已經(jīng)是一座占地104畝的古典園林，紅墻環(huán)抱，綠水縈繞，荷池相通，古木扶疏，小橋頻架，堂館亭榭掩映在翠竹濃蔭之中，錯落有致，形成了“三分水，二分竹”的島居特色。這里，不僅是一處流淌著文豪風(fēng)采的古典人文景觀，也是迷人的自然景觀，更體現(xiàn)出了中國古代文人天人合一的優(yōu)雅氣質(zhì)。

這里就是三蘇老宅

2019年9月，聯(lián)合考古隊對三蘇祠博物館展開考古發(fā)掘，這是三蘇祠文物保護范圍內(nèi)最大規(guī)模的考古發(fā)掘，也是三蘇祠文物保護范圍內(nèi)首次發(fā)現(xiàn)有宋代文化遺存。

在當年蘇軾、蘇轍兩兄弟的讀書處，考古人員意外發(fā)現(xiàn)一口古井，在井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些明清瓷片等物品。于是，大家猜測里面或許能找到兄弟倆小時候使用過的物件。

《寒食帖》被后人稱為“天下第三行書”，代表了蘇軾書法的最高成就，在三蘇祠里隨處可見。

修繕過程中也有了新發(fā)現(xiàn)：一株900多歲的荔枝樹，或許就是蘇東坡詩句中的原型。1089年，蘇東坡在《寄蔡子華》中寫道：“故人送我東來時，手栽荔子待我歸。荔子已丹吾發(fā)白，猶作江南未歸客。”蘇東坡追憶了當年離家時，在故宅與友人種植荔枝樹的情景，抒發(fā)了對家鄉(xiāng)的眷念與鄉(xiāng)愁。

據(jù)三蘇祠博物館工作人員介紹，上世紀80年代，這棵荔枝樹還活著，偶爾還能結(jié)出幾個果子。90年代初，荔枝樹最終枯死。工作人員將這株枯樹在西廂房旁存放了20多年。

在兩片保存完好的青瓦片上，發(fā)現(xiàn)刻有清朝同治年間的字樣，其燒制工藝非常精湛。三蘇祠博物館以此為樣本，定制了小青瓦、筒瓦等40余萬片，用于三蘇祠的保護維修。如今，三蘇祠的大門、主殿之上，所用之瓦大多來源于此。

文物部門的專家說，這次考古發(fā)掘的最大意義在于，三蘇祠是三蘇的老宅，以前大多是靠文獻記錄來佐證，現(xiàn)在通過考古發(fā)掘，找到了宋代的文化層，就能直接證明，這里就是真正的三蘇老宅。

一門父子三詞客

自宋代以后，但凡讀書的人，沒有不會背誦蘇東坡詩文的。“大江東去”“明月幾時有”，這些詩句幾乎國人可隨口即來。

四川眉山的三蘇祠，也因“一門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而享譽中外。三蘇父子以其輝煌的文學(xué)成就同登“唐宋八大家”之列，千古文章輝耀古今。三蘇在文學(xué)上造詣極深，既同出一源，又各具特色，人稱“凝煉老泉，豪放東坡，沖雅潁濱”。

四川眉山市“三蘇祠”（ 蔣光耘/ 攝）

如今，三蘇祠博物館里，珍藏和陳列有三蘇父子的大量手跡、各種印版和拓版的詩文字畫。除此之外，館內(nèi)還收藏有上萬件有關(guān)三蘇的文獻資料和文物，是蜀中最負盛名的人文景觀。清代文華殿大學(xué)士兼吏部尚書張鵬翮撰寫了大門對聯(lián)：“一門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四大家。”

蘇東坡留下的書法是三蘇祠的鎮(zhèn)館之寶。《寒食帖》被后人稱為“天下第三行書”，代表了蘇軾書法的最高成就，在三蘇祠里隨處可見。遺憾的是，這幅字，真跡并不在三蘇祠，而在中國臺灣的臺北故宮博物院。

《寒食帖》寫于湖北黃州，蘇東坡當時被朝廷貶謫到那里當了一個“團練副使”。一代大師，居然被貶到一個小縣城里當了個保安隊副隊長，真是令人啼笑皆非。難怪胸懷鴻鵠之志的蘇東坡在《寒食帖》中寫道：“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zāi)乖谌f里。也擬哭涂窮，死灰吹不起。”

今天我們再看《寒食帖》，依然能深切感受到蘇東坡當年那種五雷轟頂、五內(nèi)俱焚的心境。無論是來自書法還是詩文，哪怕隔了一千年，照樣是雷霆萬鈞，痛徹心扉。

讀書重在修身治世

在中國傳統(tǒng)家庭中，養(yǎng)育孩子的角色并非父親，而是和孩子們朝夕相處的母親，蘇家也不例外。對于蘇軾和蘇轍來說，影響他們最大的不是父親蘇洵，而是母親程夫人，他們一生的成長和品行，大多來自程夫人對他們從小一點一滴的教誨。

據(jù)史書記載，程夫人出身名門，自幼熟讀詩書，深知禮儀，遠見卓識，18歲同蘇洵結(jié)婚。蘇洵當時不思進取，喜歡游玩，是在程夫人的勸導(dǎo)下，才“從此閉門謝客，日夜攻讀”，激發(fā)出了驚人的毅力和進取心。兩次科考失敗后，他又目睹朝綱敗壞，便決心不走科舉進仕之途，轉(zhuǎn)而潛心研究諸子百家，最終成為一代大師。

程夫人從小教育蘇軾、蘇轍學(xué)圣賢，讀書重在修身、治世。“非分之財，分文不能妄取。”她勉夫教子，嘔心瀝血，享年僅48歲。司馬光在為程夫人撰寫的《墓志銘》中記述：“貧不以污其夫之名，富不以為其子之累;知力學(xué)，可以顯其門，而直道，可以榮于世，勉夫教子，不愧為古代一賢母。”

蘇洵的父親蘇序輕財好施。北宋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曾鞏在為蘇洵的父親蘇序作《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墓志銘》中曰：“君輕財好施，急人之病孜孜若不及。歲兇賣田以賑其鄰里鄉(xiāng)黨，至熟，人將償之，君辭不受。”

蘇東坡在杭州辦安樂坊，在黃州辦育兒會，濟民救困，續(xù)傳慈愛。蘇東坡在送別即將做縣尉的長子蘇邁時，給了他一方硯臺，刻有四句銘文：“以此進道常若渴;以此求進常若驚;以此治財常思予;以此書獄常思生。”

在《六事廉為本賦》中，蘇東坡認為“功廢于貪，行成于廉。”他提出了“節(jié)用以廉取”的主張，為當時積貧積弱的北宋王朝開出了開源節(jié)流的財政良方。

千年來，各地眉山蘇氏在其家族修譜、立祠建房和婚嫁喜慶時，都會張貼寫有耕讀傳家、詩書傳家、詩禮傳家等內(nèi)容的對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