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從蓉、火麻仁、當歸治療老年性便秘
——仝小林三味小方擷萃

楊浩宇，張莉莉，顧成娟，趙林華*

（1.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9；2.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北京 100053；3.廣州中醫藥大學深圳醫院 < 福田 > 仝小林名中醫工作室，廣東 深圳 518000）

老年性便秘是由于老年人身體衰弱致排便動力減弱引起的便秘，腸神經官能癥與慢性結腸炎等因素也會引起老年性便秘。老年人的臟器功能已發生生理性衰退，腸道蠕動能力下降，易導致糞便滯留在腸道內而排泄不出，老年人長時間過度用力排便不僅會導致肛裂、痔等肛腸病，還可致原有冠心病的老年人發生心絞痛以及心肌梗死，高血壓者發生腦血管意外，增加心腦血管意外的發生概率[1]。60 歲以上老年人群出現長期便秘患病率高達20%以上[2]。老年性便秘難以根治，同時老年人的活動量減少，而飲食精細，膳食纖維較少，易復發。現代醫學對便秘的治療措施包括纖維補充劑、滲透和刺激性瀉藥以及大便軟化劑等[3]，部分患者對這些對癥治療療效不甚滿意。中醫自古就有“治病必求于本 ”的治療思想，對老年性便秘有良好的臨床效果。現將仝小林院士治療老年性便秘的經驗總結如下。

1 腎陽虛衰，津血俱虧為核心病機

仝小林院士認為老年性便秘多相兼為病，虛實錯雜，以虛為主，可兼有氣滯、血瘀、燥熱、精虧等，從而影響大腸傳導功能而致便秘。其中腎陽虛衰，津血俱虧是造成老年性便秘的關鍵病機，也是該病難以根治，容易復發的關鍵。《內經》明確指出衰老的成因在于腎虛。《素問·上古天真論》在講述人的生、長、壯、老的過程中特別指出：“腎氣盛……身體盛壯”；“腎藏衰，形體皆極”。《素問·上古天真論》言“女子七歲，腎氣盛……行步不正，而無子耳”。此篇論述人體的衰老涉及到陰陽、氣血津液精、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等，揭示出老年生理基本特點包括陰陽俱虛、氣液俱虧、臟腑俱衰等[4]。《內經》言腎“開竅于二陰”，可見腎與大小二便關系密切。且《素問·逆調論》言“夫水者，循津液而流也，腎者水臟主津液。”趙獻可在《氣虛中滿論》闡述“蓋腎開竅于二陰，腎氣化則二便通。從古代醫家的論述可以推出津液的充足與腎氣的盛衰關系密切，年老體弱，腎陽不足，陽虛則陰寒內生，陰氣結于腸道，大腸失于溫煦，傳導功能異常從而導致便秘。

此外腎中所藏之精可以化血，是血液生成的來源之一。《張氏醫通·諸血門》記載：“精不泄，歸精于肝而化清血。”只有腎精充盈，則肝有所養，血有所充。故精血同源，精足則血旺，精虧則血虛。精、血、津液三者之間存在著互相化生、互相補充的關系。病理上，三者之間也往往會互相影響，可謂一榮俱榮，一衰俱衰。因此老年人或因年齡增長，腎精虧虛，或因多年沉疴而導致氣血津液虧虛，陰血虛弱，津血同源，腸道失潤，無水行舟而成便秘；或氣陰不足，腸道通降失司，無力推動糟粕，大便努掙難出而成便秘。

2 治病求本，寓通于補

仝小林院士認為在治療老年性便秘時，應充分考慮其腎陽虛衰，津血俱虧的病機特點。治療應以補腎養血潤燥為先，再隨證加減。切不可妄用攻下，老年便秘本就津液不足，腸道干涸，如妄用攻下恐會更傷陰耗氣。仝小林院士依據其病理特點，謹守病機，確立其寓通于補的治療原則，選用肉從蓉、火麻仁、當歸組成三味小方，臨床以此為基礎方，可依據具體情況加減治療。若老人大便時久坐，臨廁努掙乏力，大便無力，則為氣虛，可加黃芪30～45 g；若大便干如羊糞，則為腸燥津虧明顯，可加玄參15～30 g；若大便干結臭味大為積熱，可加大黃4.5～12 g 瀉熱；若大便不干，但黏滯難出，此為濕滯，可加生白術30～60 g；腹脹甚加榔片。

肉蓯蓉甘、咸，溫。歸腎、大腸經。功擅補腎陽，益精血，潤腸通便。可用于陽痿，不孕，腰膝酸軟，筋骨無力，腸燥便秘等。肉蓯蓉補腎益精、潤燥滑腸的特點尤適合于老年性便秘，清黃元御在《玉揪藥解》中稱其可：“滋木清風，養血潤燥，善滑大腸，而下結糞，其性從容不迫，未至滋濕敗脾，非諸潤藥可比[5]。仝小林院士臨床上遇見腎陽虛弱，精津不足較重的患者，常常配伍鎖陽一起使用，加強補腎通便之力。研究顯示，肉蓯蓉中的總寡糖及去半乳糖醇總寡糖為潤腸通便的藥效物質，其可顯著縮短便秘小鼠的首次排便時間，并有效改善腸肌運動功能[6]。

火麻仁味甘，性平。歸經脾、胃、大腸經。擅潤燥滑腸；利水通淋。主要用于血虛津虧，腸燥便秘。《本草述》言“麻子仁，非血藥而有化血之液，不益氣而有行氣之用”，本藥一定的化血作用，對津血虧虛的便秘尤為適用。本藥為仝小林院士臨床常用藥，臨床上火麻仁可配伍厚樸、枳實以暢通氣機、瀉濁通腑；火麻仁配伍玄參、生地黃可增液通腑；火麻仁還可配伍大黃以通腑瀉熱、導痰下行[7]。現代藥理證實火麻仁中的脂肪油能刺激腸黏膜，使分泌增多，蠕動加快，減少大腸吸收水分，故有瀉下作用[8]。

當歸味甘、辛，性溫。歸肝、心、脾經。補血活血，調經止痛，潤腸通便；用于血虛萎黃，眩暈心悸，月經不調，經閉痛經，虛寒腹痛，腸燥便秘等病。當歸為補血之圣藥，津血同源，因此當歸可通過補血生津，達到補虛通便的功效。且當歸與肉蓯蓉相配伍有取濟川煎之意，肉蓯蓉溫腎益精，暖腰潤腸；當歸補血潤燥，潤腸通便，既可溫腎陽、益精血治其本，又能潤腸通便以治標。仝小林院士臨床善用當歸，臨床常用當歸配伍大劑量黃芪，既能養血補虛通絡，又能潤腸通便，如當歸配伍黃芪桂枝五物湯治療糖尿病末梢神經病變之氣虛血痹、脈絡郁滯證常獲良效[9]。

3 合理用量獲良效

2015 版《中國藥典》記載，肉蓯蓉臨床應用范圍為6～10 g，火麻仁為10～15 g，當歸為6～12 g。臨床用藥時，仝小林院士認為藥物劑量可根據患者便秘病情的輕重進行調整，用足劑量，使之達到起效，避免病重藥輕的同時也要注意過量用藥。仝小林院士在運用肉從蓉、火麻仁、當歸治療老年性便秘時，肉從蓉常用劑量為6～30 g，火麻仁常用劑量為15～45 g，大劑量可用至60 g，當歸常用劑量為9～30 g。超量用藥時，要注意觀察患者情況，中病即減量，隨癥施量，靈活調整劑量，以尋求最優最安全的用量策略[10]。

4 病案舉例

患者劉某，78 歲，女，身高155 cm，體質量37.4 kg，BMI：15.57。主訴：便秘2 年。現病史：患者于兩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腹瀉，伴腹脹，瀉后脹減，自行服用黃連素后大便正常，停藥后反復腹瀉3 月，后就診于醫院，于“三聯桿菌”、消炎藥等口服治療，效果一般，后腹瀉加重，于2017 年就診于友誼醫院行腸鏡顯示“腸道息肉”，2017 年4 月行息肉手術后，大便尚可，日1～2 次。2017 年9 月復查發現息肉復發，再次行息肉手術，而后開始出現便秘，大便5～6 d 1 次。后一直未系統診治，便秘逐漸加重。為求康復，遂來門診求治。刻下癥見：便秘，8 d 1 次，夜間盜汗，眠差易醒，每天睡眠2～3 h，納差，口苦口黏。舌暗，苔淡黃厚，脈沉。現用藥：便通膠囊 2 粒，1 d 1 次。西醫診斷：便秘；中醫診斷：便秘，腎陽虛衰，津血俱虧證。處方：酒蓯蓉 60 g，當歸30 g，火麻仁60 g，桃仁15 g，鎖陽30 g，制何首烏15 g，生地黃30 g，焦檳榔15 g，郁李仁15 g，酸棗仁15 g。30 劑，每日1 劑，早晚分服。囑咐其1 個月后復診。

二診：患者停用便通，大便4～5 d 1 次，質較前軟，成條狀，排便仍費力，盜汗緩解，出現心煩，原方加大黃9 g。30 劑，囑咐其1 個月后復診。

三診：患者大便2 d 1 次，質軟，盜汗好轉。守方減量調理。

按語：該患者自身70 余歲，腹瀉3 月余，后連續行2 次息肉手術。內經云“年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起居衰矣。”患者70 余歲，本就腎陽不足，腹瀉后導致津液不足，行手術徒傷正氣，便通膠囊雖可健脾益腎，潤腸通便，然而病重藥輕，因此無效。因患者病情較重，故重用酒蓯蓉 60 g，當歸30 g，火麻仁60 g，取重劑起沉疴之意。鎖陽、何首烏增強補腎益精血之功。桃仁、郁李仁皆可潤腸通便，生地黃滋陰以治療盜汗，且取增水行舟之意。酸棗仁養心安神。服藥一月后二診便秘已有好轉，患者心煩有熱，因此加入大黃瀉熱通便，全方量宏力專，三診取得了滿意療效。故守方減量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