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港,嚴張仁,陳沛澤,劉 巧
(1.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皮膚科,南昌 330006;2.江西中醫藥大學臨床醫學院,南昌 330006;3.江西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皮膚科,南昌 330046)
劉巧教授,江西省名中醫,江西中醫藥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全國老中醫第五、六批傳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皮膚科臨床、教學與科研工作三十余載。劉巧教授對銀屑病的診治經驗頗豐,見解獨特,筆者有幸跟師學習,承蒙教誨,受益匪淺,現將劉師治療銀屑病經驗試做一總結,分析其治療銀屑病辨證思路及用藥特點,以饗同道。
銀屑病是一種受環境刺激、基因遺傳、免疫介導等多種因素共同影響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病,發病因素復雜,臨床上易反復發作[1-2]。西醫治療不良反應大,患者難長期堅持,祖國醫學將該病稱之為“白疕”“松皮癬”“干癬”“風癬”等,治療有優勢,且不良反應小。
中醫對本病的病因認識早期多強調外邪因素,認為外邪侵襲皮膚腠理為病發之因,尤其強調風、濕之邪。如《諸病源候論》論述癬的病因為“風濕邪氣,客于腠理,復值寒濕,與氣血相搏所生”[3],認為銀屑病是由于風、濕邪氣入侵人體,又遇寒濕,病邪與氣血相互作用而形成,強調風、寒、濕邪導致的氣血病變是其發病機理。金元時期,對銀屑病的病因病機認識除了外邪因素外,同時開始結合臟腑辨證,如元代齊德之的《外科精義》認為干濕疥癬為“肺受邪毒,運于四肢,久而不散,以生肉蠹”[4],元代羅天益的《衛生寶鑒》提出:“脾肺風毒攻沖,遍身疥癬癢痛”“肺毒邪熱,頭面生瘡,生疥癬”[5],除了明確外邪的致病因素之外,結合臟腑辨證,指出了脾、肺受邪是癬病發作相關的主要臟腑。《外科正宗》認為諸癬“皆血燥風毒克于脾、肺二經”[6],強調了外邪侵犯脾、肺所致。明清以后,對本病的認識除了外邪因素外,同時強調人體自身因素的決定作用,認為內外合邪是導致疾病發生的主要原因。如明代李梴的《醫學入門》認為“疥癬皆血分熱燥,以致風毒克于皮膚”[7],提出由于內有血分燥熱因而導致風毒易于入侵的觀點。《外科大成》認為白疕為“風邪客于皮膚,血燥不能榮養所致”[8],認為其病因病機為風邪與機體原有的血燥病理狀態的相互作用。
劉巧[9]認為在銀屑病的病因中主要是由各種毒邪侵害人體,毒邪積聚皮膚腠理,而致邪盛正衰、氣血凝滯、經絡阻塞、臟腑失和而成,使本病頑固難愈。《重訂通俗傷寒論》云“火盛者,必有毒”,毒為熱盛所致,熱聚而成毒,由熱生毒、熱壅毒盛是銀屑病發病的主要病機。初期多熱毒,久病則血毒。劉巧重視情志因素在銀屑病發病中的作用。《素問·舉痛論》云:“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10]。人體患病可致七情變化,而七情變化又可反過來影響病情發展。
2.1 分型論治 劉巧指出,臨床上見皮疹表現為紅斑、丘疹、斑丘疹為主,有新發皮疹,舌紅苔黃脈數,大便干,小便赤,其證多屬血熱內蘊,治療以清熱解毒涼血為法,選方犀角地黃湯清血分之熱,伴咽喉紅腫疼痛者,可配伍板藍根、馬勃等清熱利咽之品;伴身有熱者,可使用生石膏、知母以加強瀉火解毒之功。而斑塊狀銀屑病患者,常因病程日久,部分患者的皮疹表現以大小不等的淡紅色斑疹、斑丘疹為主,皮疹干燥粗糙,鱗屑較少,常自覺瘙癢。劉巧強調,此類患者由于早期失治誤治,遷延不愈,血分之熱毒未清,日久則傷陰耗血,生風化燥,臨床辨證屬血虛風燥,治以養血滋陰,熄風潤燥為主,選方當歸飲子,燥邪甚者可配伍麥冬、天冬等以加強滋陰潤燥之功;熱邪甚者可加白花蛇舌草、虎杖等清熱解毒之品。另有部分患者,其皮疹顏色暗紅,粗糙肥厚,鱗屑較多,且舌質紫暗伴有瘀點瘀斑。劉巧指出,該類患者熱毒內蘊日久,血熱互結成瘀,其辨證多屬氣滯血瘀,治療多從活血化瘀入手。選方可采用桃紅四物湯加減,血瘀較重者可重用桃仁、紅花、川芎等,血熱余毒未清者可配伍丹參、生地以達清熱涼血活血之功。
2.2 注重解毒 劉巧認為[11]毒邪致病是銀屑病發病的重要病因,毒邪既是一種從外感受的特殊致病因素,如食物毒、藥物毒、化妝品毒、蟲獸毒、漆毒等,又是人體受某種致病因素作用后,在疾病發生、發展過程中所形成的病理產物,如濕毒、瘀毒、痰毒等。毒邪引起銀屑病發病,一是與熱邪共同致病,且不同于一般的火熱之邪,表現出一派火熱之像,如發熱、舌紅、苔黃、脈數、大便干及小便短赤等。二是病勢快,有時一次外感,或者輕度外傷,某些部位的炎癥均可誘發該病,皮損迅速遍及全身,尤其是膿皰型和紅皮型銀屑病,更是來勢兇猛。
劉完素在《傷寒直格》中說:“凡世俗所謂陽毒諸癥,皆陽熱亢極之證。”邪氣亢盛即為毒,在臨床上強調應用解毒、攻毒的方法治療銀屑病。根據毒邪致病的理論,劉巧自擬清血毒膠囊及清熱毒膠囊治療銀屑病。清血毒膠囊主要藥用羚羊角、全蝎、蜈蚣、紫草、生地黃、土茯苓等。清熱毒膠囊主要藥用重樓、黃芩、金銀花、青黛、露蜂房等,治療銀屑病屬血毒型和熱毒型療效顯著。
2.3 重視情志因素 劉巧重視情志心理因素在銀屑病發病中的重要作用,認為銀屑病是一種心身疾病,人體患病可引起七情變化,而七情變化又可反過來加重病情的發展[12]。中醫認為銀屑病屬于情志疾病,與“心”“肝”最為密切[13],銀屑病的反復發作多與精神、情志因素有關,而情志活動的調節與肝主疏泄功能相關。情志抑郁或思慮過度,氣機不暢,肝氣郁結不舒,日久化火,燔灼血液、迫血妄行,亦可見銀屑病紅斑鱗屑等癥。此外,肝主疏泄,條暢周身氣機,肝氣條達可助脾胃運化水谷精微、氣血的流暢、水谷津液的正常輸布與轉化、精液的排泄等。如脾肺精微化生輸布不足,不能濡養肝臟,而見肝血虧虛,或肝風內動發于皮膚而生燥、癢。針對銀屑病的心身疾病屬性,有醫家提出“從肝論治”銀屑病,并取得了良好療效[14-15]。
劉巧在遣方用藥上根據患者的情志因素適當加入柴胡、郁金、合歡皮、白芍等疏肝理氣、調和氣血之品,并加以健康宣教,幫助患者樹立起對銀屑病的正確認識與良好心態,有利于疾病的治療與康復。
江某,男,27 歲,2019 年5 月31 日初診,因全身泛發大量鮮紅色丘疹伴鱗屑3 天就診。患者自述3天前感冒受涼后,軀干等處出現針頭至綠豆大小的紅色丘疹,上覆銀白色的細小鱗屑,無明顯自覺癥狀,遂未予處理。皮疹明顯增多,延及四肢等處,故來我院就診。現癥見:患者精神一般,四肢、軀干等處泛發大量大小不等的紅斑、丘疹,上有銀白色鱗屑,感瘙癢,自述咽痛,無惡寒發熱等,納眠可,大便干,小便平,舌紅苔黃,脈弦數。西醫診斷:銀屑病,中醫診斷:白疕病(血熱內蘊)。治法:涼血解毒、清熱利咽,方藥:水牛角30 g,生地黃20 g,赤芍15 g,丹皮15 g,土茯苓30 g,槐花15 g,紫草10 g,大青葉15 g,板藍根15 g,白花蛇舌草20 g,白茅根30 g,虎杖10 g,陳皮10 g,甘草6 g。14 劑,水煎服,日1 劑,分早晚飯后溫服。并給患者做健康宣教,囑清淡飲食,注意休息。
2019 年6 月13 日復診,患者精神狀態可,皮疹數量明顯減少,顏色變淡,少量鱗屑,咽部不適感消失,未見新發皮疹,納眠可,二便平,舌淡苔薄黃,脈數。診斷同前,處方:守上方去板藍根。14 劑,水煎服,日1 劑,分早晚飯后溫服。
2019 年6 月27 日3 診,皮疹已基本消退,未見新發皮疹,納眠可,二便平,舌淡苔白,脈浮。診斷同前,處方:守上方去紫草、白茅根。7 劑,日1 劑,水煎服,分早晚飯后溫服。
按:該患者為初次發病,其皮疹特征為紅色小丘疹,鱗屑較多,感瘙癢,大便干,舌紅苔黃,脈數,咽痛,中醫診斷為白疕病,辨證血熱內蘊證。方中重用水牛角、赤芍、生地黃、牡丹皮、紫草、白茅根、槐花等清熱涼血之藥;其次使用土茯苓、大青葉、板藍根、虎杖、白花蛇舌草等清熱解毒之品,以達清熱解毒瀉火不留余邪之目的,并防止血熱互結成瘀;陳皮、甘草等行氣健脾,防止清熱解毒之品過于寒涼而傷及中焦脾胃。諸藥共奏清熱涼血解毒之功,故3 診之后,患者諸癥自除,臨床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