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朝鮮王朝向日本派遣的官方使節,一般稱通信使,這些使節中不少人留下了關于使行活動的記載,一致被視作研究朝鮮半島與日本關系史的重要資料。本文主要整理中國和日本兩國的近年來的研究狀況后,指出對于這部分的研究還存在極大的拓展空間。朝鮮通信使文獻對我們考察中國歷史同樣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并且還可以從中國的角度,分析日本人眼中的朝鮮形象及朝鮮人眼中的日本人形象。
關鍵詞:朝鮮通信使 日本 文獻 外交使節
一.通信使概說
歷史上朝鮮半島與日本列島的關系,可謂源遠流長,尤其是朝鮮朝建立的十五世紀之后,有關兩者往來情況的文獻記載開始系統地出現。從《朝鮮王朝實錄》的記載來看,朝鮮朝成立之初,就和日本有著密切的關系,雙方往來甚為頻繁,此后逐漸發展成一種規范化的國家間外交使節的往來活動。
籠統地說,通信使是朝鮮朝向日本派遣的外交使節,朝鮮朝時期主要的赴日行使達77次,其中,日本江戶時期的慶長十二年(1607年)到文化八年(1811年)間的使行往來共12次。這12次行使,歷來被日韓學者視做日韓交流史上的重要事件,也可以說,這是狹義上的通信使。朝鮮朝派遣通信使的原因各有不同。在日本室町時代,主要為禁止倭寇入朝之商談以及祝賀日本將軍世襲,而在江戶時期的12次中,前五次原因較為復雜,其中有戰后修好、俘虜刷還等原因,后七次則主要是為了祝賀日本將軍襲位。這樣的使節團,多則近500人,少則200多人。當時日本各界對于通信使的來訪給予了多方關注,他們設有專門接待的驛站賓館,從飲食、住宿等各方面做了大量準備,歡迎遠道而來的外國客人。朝鮮使臣到達江戶后,日本方面會專門選擇吉日,在日本諸大名列坐時行聘禮、獻禮物、而日本將軍則向朝鮮三使予以慰勞。在諸藩客館及江戶本誓寺、本愿寺等地,大批日本文人墨客、學者、醫師涌向那里,與朝鮮使臣會面,交換各類信息、討論學問、詩文答酬等,進行多方面的文化交流和互動。
二.文獻研究
1.中國方面的相關研究
近年來朝鮮與越南的燕行文獻也開始被學界注意。然而,朝鮮通信使漢文文獻卻極少被徵引、分析和參照,至今在中國學界幾乎很少有這方面的研究。其原因,大概是中國學者普遍認為通信使文獻是外國史料,與中國史研究的關系不大。盡管日本與韓國學界對通信使文獻有頗為深入的研究,但他們也始終不曾從中國歷史研究的角度上,關注著部分文獻。中國方面的研究狀況概括如下:(1)通信使文獻價值的意義。王金磊和葛兆光,徐毅,張伯偉等四位學者分別整理韓國、日本的研究狀況,并且談到了研究通信使的研究價值及意義。(2)朝鮮通信使眼中的日本禮儀。金禹彤以《海行總載》中的記錄為例,分別從日本喪祭禮俗、日本衣冠服飾禮俗、日本賓禮儀等三個方面,分析了朝鮮通信使眼中的日本禮俗文化。(3)朝鮮通信使眼中的日本器物形象。樸在玉、徐東日通過日本器物,談到了朝鮮通信使眼中的日本形象。
縱觀中國國內的研究,有關朝鮮通信使的相關研究甚少,并且研究日本形象時所參考的文獻,日本方面的相關研究甚少。
2.日本方面的相關研究
朝鮮通信使文獻的研究,最初是作為日朝外交史和文化交流史的資料被使用,因此,最初的研究成果,大多出現在外交史,政治史和文化交流史的研究領域,而且相當多研究論著都出自日本學者之手。但是,由于這批文獻數量相當巨大,內容也十分豐富,因此,1980年代以后經過在日韓籍學者的推動,通信使文獻的研究在日本和韓國逐漸形成一個專門領域。
日本有關朝鮮通信使文獻的研究最早是由日韓外交關系史和文化交流史的研究者推動的,他們研究外史和交流史,所以,較早關注了通信使文獻。例如,曾經在朝鮮總督府擔任過修史官的中村榮孝(1902--?),早在1934年就出版了《江戶時代的日鮮關系》。二戰之后,他重新整理與擴充,在1965年、1967年和1969年相繼出版了《日鮮関係史の研究》(吉川弘文館)三冊。其中,下卷第三章《江戸時代の日鮮関係》、第四章《朝鮮の日本通信使と大阪》等,討論了朝鮮通信使及朝鮮通信文獻,應該說是這一領域的開創性成果。又如,作為日韓外交關系史領域的專家三宅英利在有關朝鮮通信使的研究領域,曾發表諸多論文,如《近世李朝通信使の九州視察》、《天和朝鮮通信使考》、《徳川政権初回の朝鮮信使》等,先后發表在《北九州大學文學部紀要》(B系列第一巻1-2號,1967--1968年)《資料論集(対外関係と政治文化·第一)》(吉川弘文館,1974年)等刊物上。在1970--1980年代,日本有關通信使歷史與文獻的專門研究潮流,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則是有一批在日韓籍學者推動和帶動的。2
通信使文獻研究的重大進展,是在1985年前后出現的。1985年片野次雄則出版了《徳川吉宗と朝鮮通信使》(東京,誠文堂新光社,1985年)。也正是在這一年以后,日本方面有關通信史文獻的研究越來越多,1986年三宅英利出版了長達677頁的巨著《近世日朝関係史の研究》(東京,文獻出版,1986年),其中,有不少篇幅涉及朝鮮通信使文獻。2000年之后,這一領域仍然出現了不少研究論著,但是,大體上還是延續著1980-1990年代的研究傳統,雖有不少新的發現和新的進展,例如對于保存在日本的筆談、唱酬、繪畫資料,有越來越多的發現,對于東亞諸國的政治交涉和文化交流方面具有更細致的研究。但總的來說,問題意識,論述方式,切入角度均沒有太大的變化。
日本方面的研究基于著作及論文內容,從通信使文獻研究、人物、文化、日朝關系、其他等5個方面,進行了分類及歸納。具體如下:(1)通信使文獻研究。三宅英利和荒野泰典的《近世日本と東アジア》(東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涉及到通信使文獻;姜在彥的《海遊録:朝鮮通信使の日本紀行》,這是《海遊録》的日文譯注,對申維翰的《海遊録》做了詳細的解讀和翻譯。3李進熙則追蹤朝鮮信使從對馬、一歧、下關到大阪、京都、江戶的行跡,在《季刊·三千里》上連載文章,并編成一集《李朝の通信使》(東京,講談社,1976年)。4另外有姜在彥的《室町·江戸時代の善隣関係》、明石善之助的《福岡と朝鮮通信》、仲尾宏的《京·近江と朝鮮通信使》、貫井正之的《通信使、威張りをゆく》、李元植的《通信使の遺墨》、李進熙的《「李朝の中の日本」を歩いて》、大瀧晴子的《江戸っ子の見た朝鮮信使》。李元植的《朝鮮通信使の研究》(京都,思文閣,1997年),這是目前最有分量和最有深度的研究著作之一。此書厚達700多頁,前面的《序論》是對通信使研究的學術史,文獻與方法的全面回顧。仲尾宏的《朝鮮通信使と徳川幕府》(東京,明石書店、1997年)。這是一部概述性質的歷史著作。片野次雄《善隣友好のコリア史:朝鮮通信使と吉宗の時代》(東京,彩流社,2007年)。這部書基本上是在1985年出版的舊書基礎上撰寫而成的。專門討論了第九次,即1719年以洪致中為正使、黃睿為副使,李明彥為從事官,前來祝賀德川吉宗承襲將軍的那一次通信使團的情況,綜合了很多資料,用了按時間順序敘述故事的方法,對這一次使團的一路行程做了詳細的描寫,也涉及了申維翰、雨森芳洲、新井白石等文化和政治交涉方面的重要人物。
(2)人物方面的研究。例如上垣外憲一、松本健的《日韓中を結ぶ雨森芳洲の思想》(知識第95號,1989.11);上垣外憲一.的《雨森芳洲(古典學者の群像―古代から近世までー近世における古典學者)》(國文學第57卷3號,1992.3);巖奇允胤的《新井白石と斬新な視野の拡大―付雨森芳洲―》(大阪經濟法科大學論集第61號,62號,1995年9月,11月);上垣外憲一的《雨森芳洲(特集日本人の見た異國·異國人―古代から幕末までー近世の異國·異國論)》(國文學第61卷10號,1996.10);姜在彥的《雨森芳洲の誠心の交わりー朝鮮との交隣外交を支えた対馬の儒者》(FRONT,2002.8);石川忠久的《新井白石と朝鮮通信使(岳堂詩話15)》;鹽村耕的《雨森芳洲と新井白石(特集近世文學の越境)》(文學第3卷第3號,2002,5)。仲尾宏在《朝鮮通信使をよみなおすー“鎖國”史観を超えて》(東京,明石書店,2006年)里,第一章以人物為焦點,討論了當時迎接通信使的各種日本人,第二章從近世日本外交史的角度,重新討論并且克服了所謂的“鎖國”史觀;第三章則是《地域文化與朝鮮通信使》,通過具體史料了解當時日本各國地域與通信使的關系。
(3)文化方面的研究。如文化交流、筆談、唱和方面的研究。有李元植的《朝鮮通信使の訪日と文化交流》,片野次雄的《徳川吉宗と朝鮮通信使(改訂版)》。這部著作敘述的是從朝鮮的漢城出發經過釜山等地,到達京都,最后到達江戶,第九次朝鮮通信使的制述官·申維翰,這兩人的接觸、交流為中心,講述了從豐臣秀吉的朝鮮出兵的戰后處理到兩國文化的交流。
日朝關系方面的研究。李進熙在《江戸時代の朝鮮通信使》(東京,講談社,1987年)這部著作里,討論了作為對馬島生命線的日朝貿易、日朝友好交往的軌跡、朝鮮通信使團的船只在瀨戶內海之航程,有關生絲和銀子的交流朝鮮通信使在東海道的影響、通信使赴日的盛況,特別有意思的是,他也在最后指出了這種看上去花團錦簇的外交交往背后,有著令人擔憂的“誠信之破綻”。仲尾宏的《朝鮮通信使の軌跡--前近代の日本と朝鮮》(東京,明石書店,1989年,増補本,1993年),此書在《序章》之外,分為第一部分《修好の軌跡》以及第二部分《征韓論の虛妄》(共三章,主要討論近代日本與朝鮮之關系)。仲尾宏的《朝鮮通信使と壬辰倭亂―日朝関係史論》(東京,明石書店,2000年),這是專門圍繞“壬辰之役”前后通信使團活動,以及日朝關系的研究。另一部著有《日朝関係史論:朝鮮通信使の足跡》(東京,明石書店,2011年)。仲尾宏是通信使研究方面的重要學者,這部書分為三部,第一部討論室町時代與壬辰之亂時的日本與朝鮮關系;第二部是“江戸時代の日朝交流”,討論了日本江戶時代學者對“壬辰之役”的認識,朝鮮通信使在日本文化上的影響;第三部則是朝鮮通信使在日本留下的各種文化遺跡,包括碑誌、匾額、文書、繪畫、筆談等等。4
(4)其他方面的研究。如倭館,日本觀等方面的研究。仲尾宏在《朝鮮通信使と江戸時代の三都》(東京,明石書店、1993年)里主要討論的是,與朝鮮信使活動最為活躍的江戶、京都和大阪。②上田正昭編《朝鮮通信使:善隣と友好のみのり》(東京,明石書店、1995年)。這是1993年高麗美術館“朝鮮通信使”講座的彙編。③李元植·大畑篤四郎·辛基秀·田代和生·田中健夫·仲尾宏·吉田宏志·李進熙.《朝鮮通信使と日本人―江戸時代の日本と朝鮮》(學生社.2000年9月),這部由8人合著,各自負責一個章節,分別從朝鮮通信使的意義、朝鮮通信使的作用、江戶時期的交易、朝鮮使節所看到的江戶和人們眼中的通信使、節日里留下的通信使列隊、江戶幕府的外交和對馬藩、通信使和畫家的交流、朝鮮通信使所留下的遺墨、國書、別幅及日本和韓國的相互認識。
在以往有關通信使文獻的研究中,日韓學者多數聚焦在這樣幾個領域內。如作為歷史資料的通信使文獻之整理;用按時間順序敘述故事的方法,對使團的一路行程做了詳細的描寫,也涉及了申維翰、雨森芳洲、新井白石等文化和政治交涉方面的重要人物;15-19世紀日本與朝鮮的政治、思想與文化及其交流;15-19世紀日朝關系,日朝貿易往來等;15-19世紀之日朝外交關系與制度,以及日本和朝鮮的互相認識。
三.存在的問題及今后的研究課題
通過中國的相關研究與日本的相關研究,不難看出,關于朝鮮通信使方面的研究,在中國還沒有得到重視,并且,未曾從中日韓三個方面進行研究。日本方面的研究也局限于日朝關系(除夫馬進)及誠信交鄰,忽略了中國的影響及作用。
大多數朝鮮通信使文獻保存在韓國,而筆談、唱酬、繪畫等,由于是通信使在日本出使時候的作品,大多留存在日本。這些文獻是研究日本與朝鮮近世政治、文化、經濟關系的重要史料,在日、韓學界很受關注。有關通信使文獻的整理,韓國有正續編《海行總載》,日本整理過《(善鄰と友好の記錄)大系朝鮮通信使》8冊。但是,這些文獻資料在中國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事實上,朝鮮通信使文獻中,也有不少直接涉及中國的資料,畢竟在東亞,明清中國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存在。葛兆光先生說,在朝鮮通信使文獻中,盡管主要看到的是日本與朝鮮之間復雜的政治關系,但也看到了中國的文化存在,應當說,中國在通信使文獻中,仿佛就是一個不在場的在場者。因此,認為通過朝鮮通信使史料,從中國歷史研究這個角度上,研究日本人眼中的朝鮮,朝鮮人眼中的日本,以及中國的影響,頗具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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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樸都暎.朝鮮通信使の研究に関する史學史的考察.大阪學院大學國際學論集論說第24卷第1·2號.2013年12月
注 釋
1.葛兆光.文化間的比賽:朝鮮赴日通信使文獻的意義.
2.葛兆光.文化間的比賽:朝鮮赴日通信使文獻的意義.
3.葛兆光.文化間的比賽:朝鮮赴日通信使文獻的意義.
4.葛兆光.文化間的比賽:朝鮮赴日通信使文獻的意義.
(作者介紹:李美花,文學碩士,延邊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東方文學,中日文化對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