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東編譯
每當提及對地球生命的威脅時,我們總是想到核戰爭或小行星碰撞之類的事件,這可能是因為這些事件聽起來比單純的疾病更具破壞力和致命性。然而面對擴散至全球的新冠病毒,我們不由得開始反思:這場瘟疫對于人類來說意味著什么?該如何應付這樣的災難?在與新冠肺炎疫情的斗爭中,人類到底能發揮多少作用?
在人類文明之前,地球上至少發生過五次生命大滅絕,其中包括小行星撞擊、超級火山噴發和板塊漂移等,每一次都有75%以上的物種滅絕,但病毒、細菌這些微生物卻總能安然度過。在社會各個不同的發展階段,人類一直飽受傳染病的困擾,不過從未放棄過抗爭的勇氣??梢哉f人類發展史就是一部與傳染病做斗爭的歷史,在一次次與瘟疫抗爭中總結出更多的經驗。
我們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真正戰勝新冠病毒,也不知道下一個傳染病會在什么時候暴發,但我們依然會堅持那些用生命換來的讓人遠離傳染病的衛生習慣。下面讓我們沿著歷史的軌跡,讀一讀有關戴口罩、喝開水、接種疫苗和勤洗手的故事,或許能從中獲得某些啟示。
關于戴口罩,東西方看法大相徑庭。厭惡口罩和厭惡蒙面的意識在歐美國家根深蒂固,認為口罩只和醫護人員、生病旳人、照顧病人的人、搶劫犯和恐怖分子有關,不會和流行元素或者別的什么聯系在一起。其實并不是歐美人不怕死,而是有這樣一種文化:生病的人就要在家好好休息,諸如普通感冒之類的病靠自己免疫力抵抗;生病要自覺自我隔離,不要經常在公眾場合露面,增加傳染風險;佩戴口罩是生病、有問題的標志,代表你是問題的來源。
另外一個原因是存在公共場合《禁蒙面法》,如奧地利就禁止民眾在沒有合理理由的情況下,在公共場所戴口罩或面罩等遮蓋臉部的物品,違者將會被罰款150歐元。如果生病者確有需要戴口罩的,可請醫生開立證明,并將證明隨時放在身上,證明有合理理由,不然可能也會受罰。再如法國,去年法國議會還升級了《禁蒙面法》,任何人無正當理由在公共場地及周邊地點蒙面,即可被罰款1.5萬歐元及處一年監禁。
不久前,意大利一名議員戴著口罩進入議會,遭到群嘲。他發言時生氣地摘下口罩說:“我去過三個新冠肺炎疫區,戴口罩是為大家安全著想。如果你們是聰明人,早就戴上口罩了?!痹谌鹗柯摪钗瘑T會的一次會議上,人民黨議員布勞赫就因戴口罩而引發了一場風波,甚至被逐出會議大廳。她會前曾向議會辦公室詢問,得到的答復是可以戴口罩入場。等大會開始時,她發現只有自己一人佩戴口罩,全場議論紛紛,并投來異樣目光。最后國民院議長伊莎貝拉·茉蕾特認為布勞赫擾亂了會議秩序,健康人士不應該在室內佩戴口罩,告訴她要么摘下口罩,要么離開會場。由于她拒絕摘下口罩,經過雙方協商,被允許只能在投票時進入大廳。最終她甚至被要求去檢查是否已經患上新冠肺炎。布勞赫對此表示根本無法理解,現在是敏感時期,本就不應該聚眾線下舉行議會,結果大家聚在一起還都不采取防護措施,反倒覺得惜命的我做錯了。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美國許多州,尤其南部,在公共場合戴口罩是違法的。一些非洲裔在商店戴著口罩,會被保安或者警察趕出商店。當地亞裔戴口罩上街,可能會遭受辱罵,因為被認為“帶來恐慌”。美國內戰之后,通過了《反蒙面法》,懲戒在示威游行中隱藏身份、逃避刑責、破壞公共安全的暴力示威游行者。在法院打官司的時候,人們也認為,蒙面的人更有可能鼓起勇氣犯罪,而法院對戴著口罩的罪犯,刑期也會增加。鑒于美國的種族歧視問題,非洲裔戴口罩,尤其容易被當成罪犯。
亞洲國家則不同,近20年來,經歷了SARS、霧霾、禽流感,許多人都有戴口罩的習慣。空氣不好要戴,地鐵里有人咳嗽打噴嚏要戴。口罩的意義超越了醫療用品,也和疾病的關系越拉越遠。對于過敏體質人群來說,口罩是他們的生活必備品。每年2月底,日本過敏季節開始,街道上不少人會戴著口罩,以避免吸入花粉,引發花敏癥。在嚴寒地區,人們都需要戴厚厚的口罩保暖,防止面部被凍傷??谡秩缃褚呀洺蔀槿藗兩畹谋匦杵?,很多年輕人為了個性和美觀戴口罩。
新冠肺炎疫情剛開始暴發時,西方對自己的衛生習慣和醫療系統充滿自信,未加以重視。很多人覺得與其戴口罩,倒不如增強體質。如今病毒正在蔓延與傳播,到了幾乎不可收拾的地步。歐美社會在戴不戴口罩這一問題上,終于出現了松動,總算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開始重視起口罩來。戴口罩成為對自己、對他人健康負責的良好表現,也是跟病毒抗爭的好武器。
說到口罩,最早應該是古波斯的面紗,當時為了在宗教儀式上阻擋俗人的不潔氣息而佩戴。中國是有記載的最早使用口罩的國家?!恶R可波羅游記》中提到,元朝宮殿內,伺候皇上飲食的人,口鼻都要蒙上蠶絲與黃金線織成的巾,防止呼出的氣傳到食物上。
實際上,西方社會也并非一直遠離口罩,它的起源其實可以追溯到歐洲。在中世紀時,歐洲流行過“黑死病”,曾導致歐洲人口減少1/3。在意大利某些城市,死亡人數甚至達到80%,著實令人恐怖。當時意大利的醫生去看患者時需要全副武裝,不但要穿長袍,戴一個大長鳥嘴的面罩,據說還要在鳥嘴里塞滿草藥等用來過濾。它可以說是防毒面具的原型,雖然不能算是口罩,但具有過濾氣體、防飛沫的功能,是當時醫生的必備品。在黑死病風頭過去,歐洲人又開始派對。醫生所戴的面具經過各種藝術改造,成為假面舞會上的道具。制作面具也成為意大利的一個產業,如今到威尼斯旅游,大街上隨處可見制作精美的面具。
法國微生物學家巴斯德1861年證明空氣中有病原菌存在,可以引發人類疾病,并且發明了巴氏消毒法。1895年,德國病理學家萊得奇發現,雖然有了充分防護,但是還有病人感染。他推測,除了接觸傳染,醫生手術時說話和呼吸也會造成感染,于是用一種紗布制作出可以擋住醫生口鼻的用具。萊得奇很快推廣這種口罩,病人感染率明顯下降,致使這種口鼻用具開始在醫學界大范圍推廣 。但這種原始口罩樣式臃腫,顏色為白色,只有一層,緊緊地包扎在醫生口鼻上面,使人很不舒服,無論是外觀還是防護性能都不太符合醫用標準。
1897年,一個英國醫生在口罩內部加了一個鐵絲支架,使紗布和口鼻之間有了空隙,克服了呼吸不暢、易被唾液弄濕的缺點。1899年,法國醫生保羅·伯蒂進行了第二次改進,紗布從一層增加到6層,并且直接縫在手術衣衣領上,需要的時候,只需要翻衣領就可以使用了。后來改成可以自由系結的辦法,用一個環形帶子掛在耳朵上,這便成為具有現代意義上的口罩。真正的醫用口罩出現在19世紀末,醫生開始在手術時戴紗布口罩,以避免自己呼出的細菌感染病人的傷口。
真正讓口罩從醫療設備變成公眾常備用品,開始于1918~1920 年的“西班牙流感”, 這種流行病橫掃美洲、歐洲、亞洲甚至因紐特人聚集區。短短3年時間造成全球5億人感染,占當時世界總人口的1/3。死亡人數高達 5 000 萬至1 億人,占世界總人口的 3%~6%,被它擊倒的人數遠超戰爭傷亡人數。更令人恐懼的是,這種疾病喜歡攻擊青壯年人群。這種流行病帶來可參戰人口減少,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提前結束的原因之一。根據最近的研究,年輕人強壯的身軀本應該比其他群體(如老年人)更有能力對抗疾病,但1880—1900年之間出生的人(受影響最大的人口),在童年時期面臨的最突出的流感與“西班牙流感”截然不同,他們從未針對這種流感病毒產生免疫力。流感病毒本身并不是問題,真正可怕的是它們帶來的其他并發癥。“西班牙流感”的大多數患者死亡實際上是由細菌性肺炎引起的,而此病在病毒感染后立即開始流行。一旦流感成功地削弱了受感染者的免疫系統,他們的身體就成了細菌滋生的沃土。
“西班牙流感”蔓延期間,各國強制民眾戴口罩,應對經飛沫、空氣傳播的病毒,有效地控制疫情。一些乘客甚至會因為沒有戴口罩被拒絕上車,餐廳也拒絕服務沒有戴口罩的客人。美國也不例外,費城大街上豎起告示,寫著“吐痰等于死亡”等警示語,馬路上的行人都會戴上購買或自制的口罩。在舊金山,市政府聯合一些組織刊登聯合聲明,告訴人們戴口罩對流感有99%的抵抗力,戴口罩(特別是有癥狀的人戴口罩)成為切斷傳播途徑的有效手段之一。不過,即便疫情帶來巨大損失,戴口罩的要求在當時依然遭遇巨大的反對聲,很多人認為這有悖美國人對自由和個人主義的信仰。
這一時期的口罩防護性與隔離性依舊是差強人意,材質由紗布制作而成,厚重且透氣性一般,戴久了會使人出現缺氧頭暈,口罩內部出現細菌繁殖現象??谡值臉邮剑鋬蓚鹊膸ё邮窍翟谀X后的,顏色也依然是白色,雖然這一時期的口罩設計沒有更好的創新,但使用率上得到了很大的擴展。
二戰結束于原子彈,一戰終結于大流感。2004 年,美國歷史學家 約翰·M·巴里出版了《大流感: 歷史上最致命瘟疫的史詩》一書。他寫道,1918 年“西班牙流感”的始末不是一個簡單的關于毀滅、死亡和絕望的故事,也不僅僅是一個社會如何與自然強加于人類社會的災難做斗爭的故事,它還是一個關于科學和探索的故事,一個關于人們應該怎樣改變思維方式的故事,一個關于人們在近乎完全混亂的環境中應該怎樣冷靜思考后做出果敢抉擇并付諸行動的故事,而不是一個無謂地被長時間爭論的故事。
霍亂是一種起源于霍亂弧菌的古老疾病,可追溯到公元前 400 年,進入19 世紀之后先后引起過七次大流行。霍亂第一次大流行發生在 1817 年,起源于印度,在隨后的幾次大暴發中,先后傳播到了包括亞洲、非洲、歐洲,以及美洲主要地區,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據有限的數據統計,單單印度就有3 800 萬人被它奪去了生命。世界衛生組織稱霍亂為“被遺忘的大流行”,指出1961年開始的第七次暴發一直持續到今天,每年感染130萬~400萬人,每年死亡人數為2.1萬~14.3萬。
1854 年,來勢洶洶的霍亂第三次大流行席卷倫敦,其中布勞德大街的疫情最為兇險。當時普遍認為該疾病由空氣傳播,無藥可治。約翰·斯諾博士是英國倫敦皇家內科醫學院的成員,每日接觸病人但沒有患病。他認為真正的“兇手”尚未找到,如果想要盡快控制病情,就必須找到傳播介質。雖然那個時候微生物致病理論還沒有被廣泛接受,但是他經過科學推理,堅信霍亂的傳播途徑并不是因為吸入了糟糕的空氣,而是其他尚未發現的原因。
斯諾博士開始追查疫情,記錄每天的死亡人數和傷患人數,并且將死者的地址標注在地圖上,形成點地圖。他最終解開了疫情傳染背后的“密碼”,發現所有的死亡案例都發生在一個叫寬街的地方,最終鎖定在那里的一口公用水井。它距離一個化糞池不到1米。當時有一名女嬰被確認患了霍亂,但她的父母把尿布水直接倒進了該糞池。由于當時倫敦的基礎設施還不完善,公共衛生一度得不到保障。糞坑的穢物滲透到土里,繼而污染井水,霍亂由此散播開來。
至此,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真正傳播霍亂的介質是水。當局下令拆除了寬街的水泵,霍亂暫時得到了抑制。從此西方人逐漸開始在城市內建立管道供水系統,通過對水源進行過濾滅菌的方式,使人們在家中就可以隨時擰開水龍頭,喝上潔凈的直飲水,大大降低了霍亂的發生概率。
1932年霍亂在中國大流行,造成306 個城市數萬人死亡。為了達到安全飲用的效果,當時政府提倡和鼓勵民眾喝經過煮沸的水。霍亂弧菌對熱最為敏感,在實驗室將水煮沸一分鐘即可將其完全殺滅。通過控制飲用水的質量,包括痢疾、霍亂、血吸蟲在內的很多傳染病,都可以被有效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