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益“圓運動”學術思想研究*

董必文，王余燕，鄭 進

（1.大理州中醫院，云南 大理 671000；2.大理州人民醫院，云南 大理 671000；3.云南省中醫醫院，云南 昆明 650051）

彭子益（1871-1949），云南大理鶴慶人，清末民國時期著名白族醫家。《彭子益傳》贊其“析理之精，皇皇巨著，為滇醫界放大光明者，則以彭子益先生為著”。《中國各民族英杰》稱“彭子益在大半生的醫療實踐和醫學理論探索中，最終準確把握到了中國傳統醫學的精髓—一種對癥下藥、辨證施治的的根本原則；一種宏觀著眼微觀著手的系統性思維方法；一種追根溯源，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彭子益《圓運動的古中醫學》一書，繼承了清代乾隆御醫黃元御《四圣心源》“中氣旋轉，升降回環”的思想，提出“軸輪旋轉的圓運動”氣化觀。該書用簡明的道理闡述了人體生命運動的規律和中醫治病的原理。遺憾的是，因種種歷史原因，此書被埋沒了近半個世紀。直到2007年李可團隊克服重重困難，幾經整理編校，才使該書得以重新出版。至此彭氏思想得以廣為人知，研究其思想者甚眾。為進一步研究彭氏思想，筆者收集了近10年來“圓運動”學術思想的研究成果，綜述如下。

1 圓運動基本原理研究

彭子益圓運動基本思想包括2方面：（1）大氣圓運動：自然界大氣升降沉浮的圓運動產生了春、夏、秋、冬四季，二十四節氣的物候變化以及萬物生、長、化、收、藏的生命現象，圓運動是自然界萬物生滅循環的本源，熱降，為生物有生之始，熱不降，為萬物致死之因；（2）人體圓運動：人秉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因此人體生命規律也是升降回環、旋轉有序的圓運動，概括起來就是“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運輪轉”，其包括圓運動的運動觀、循環往復的氣化觀、動態平衡的恒動觀。

1.1 “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運輪轉”的運動觀 圓運動指：在整體觀念下循環往復的圓周運動，是一種恒動和平衡運動。嚴文強[1]從“升降回環、生生不息”的大氣圓運動”與“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運輪轉”的人體圓運動兩方面闡述圓運動規律。他將古人仰觀天象（包括星座），俯察地理，融合人事，提出中醫基本理論的現象稱為“氣象思維”。并解釋說[2]“氣象思維”就是古人通過認識把握自然界中無形的氣，和其聚集運轉而成的象，來探索人體生命奧秘和天人關系的一種思維方式；在闡述大氣圓運動時，嚴文強將太陽周圍八大星系，所釋放的“天體之氣”稱為“生物元氣”，并指出生物元氣位于對流層和土壤層之間，生物元氣從大氣層降入土壤層，進入地下水，之后又升入土壤層，出地面，進入大氣層，完成升降浮沉的圓運動，從而提出“生物元氣”的概念；他認為生物元氣的升浮和降沉比例不同造成了一年二十四節氣和一晝夜溫差。又解釋說：生物元氣就是黃元御《四圣心源》中說的中氣，彭先生講的太陽熱氣，“中氣者，陰陽升降之樞……四象即陰陽之升降，陰陽即中氣之浮沉，陽之半升，為春，全升為夏，陰之半降為秋，全降為冬”[3]，陰陽五行是陽氣的2種、5種狀態，本質都是一氣。寒熱溫涼四氣，水火金木四象，春夏秋冬四季，都是陰陽升降浮沉量不同造成的；此外他還用圓運動將中醫治療解釋為“順其性，護其真”，各臟腑經絡血氣升降各隨其性，各得其性，各的其位。傅文錄[4]從周易陰陽運動學說、二十四節氣圓運動學說，生命宇宙運動學說3個方面論述了圓運動學說“陽主陰從”的觀點，從而推論出，中醫治病的核心均是以“動”為著眼點，調其升降；用藥之核心均以中土脾胃為中心而展開。并認為一切病根，陽氣之降升均是通過中土脾胃來實現。吳文迪[5]從理法方藥幾個方面論述了圓運動的機理指出：圓運動的樞機在后天脾胃的升降，原動力在先天心腎少火之氣。陽秘是氣機升降出入有序進行的必須條件，秘陽以潛陽封髓為首選方法。圓運動中，脾胃的樞機作用體現在脾升胃降，中氣運轉。病理狀態下寒濕困脾，氣化失常，圓運動就會出現障礙，吳佩衡在《醫藥簡述》中指出“心腎健旺之人，消化力強，心腎衰弱之人，消化力弱”吳文迪等以此來論證心腎為圓運動的原動力。

張宏英[6]比較了李東垣，黃元御、彭子益脾胃為中心的思想指出：李東垣側重內傷脾胃，百病由生，強調升脾氣，降陰火；黃元御側重脾胃中氣為肝肺心腎軸心；彭子益強調中氣四維軸輪互運而成圓運動。汪劍等[7]認為彭子益圓運動包含了陰陽圓運動、五行圓運動、六氣圓運動人體圓運動幾方面，并以天人相應的方法解析自然圓運動與人體圓運動關系。并提出人體臟腑之氣圓運動包括疏泄，宣通，收斂、封藏、運化、燔灼，皆因一氣升降而成。季曉潔等[8]將五臟圓運動概括為“心腎是升降的根本，肝肺是升降的輔佐，脾胃是升降的樞紐”。

1.2 “軸輪旋轉”的人體氣化觀 彭子益將黃元御中氣左旋、右旋而成五臟的氣化方式概括為：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輪運軸靈，軸旋轉于內輪升降于外。

陽氣主導的二十四節氣圓運動，陽氣降升，物候更迭，萬物生長化收藏的榮枯更替，無不是陽氣升降，收藏，出入陰中產生氣化多少的結果。自然界陽氣升降，帶動陰氣升降出入，產生氣化。氣化是物質與能量的轉移、轉化、傳遞，傳輸，氣化就是能量推動物質的運動、轉化、傳輸。氣化包括物態（物質物理形態）的改變和物質（化學物質）變化。氣化過程就是總體物質和能量的守恒，個體物質能量的生滅和轉移、轉化。

吳文迪[5]將氣機運動歸納為：人體氣化形式是圓運動，樞機是脾胃，動力是心腎。黃元御“戊己升降，全憑中氣，中氣一敗，則己土不升而清陽下陷，戊土不降而濁氣上逆”，說明中氣是脾胃升降的動力；中氣氣化化生肝心肺腎4臟：“土分戊己，中氣左旋，則生己土；中氣右轉則生戊土。戊土為胃，己土屬脾。己土上行，陰升陽化，陽升于左則為肝，生于上則為心；戊土下行，陽降化陰，陰降于右，則為肺，降于下則為腎”。莊嘉欣[9]等認為《四圣心源》所言中氣包含脾胃之氣，又高于脾胃之氣，并將中氣的作用概括為：中氣浮沉現陰陽，陰陽升降生四象；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輪互運，中氣為樞。這就是中氣升降理論。由此可認為：中氣包含先天元氣及后天脾胃之氣。即水土元氣。王彥敏等[10]研究認為，彭子益用“象數思維”構建了人體“氣化圓運動”模型。在其研究中論述了彭子益如何運用“天人合一”思想，以“中氣如軸，四維如輪”為模型框架，以河圖、內經“藏象學說”“脾不主時”及黃元御“土樞四象，一氣周溜”為理論基礎，最終構建起人體氣化的象數模型。在這一模型里彭子益以陽氣的升降沉浮闡述四時更迭的實質，以相火的升降沉浮闡述五臟功能的實質：彭子益將五行之火分君相，變五行為六行，對應六氣提出：“金木水火，分主四維，相火土氣同主中宮”。

氣機的核心是“氣化”和“升降浮沉”運動。陰陽交感而引發氣機升降出入運動。中氣是氣機升降的樞機，位于陰陽、水火、沉浮、動靜之間，《四圣心源》指出“清濁之間是為中氣，中氣者陰陽升降之樞軸，所謂土也”黃氏重視中氣樞軸的作用指出“中氣者，脾胃旋轉之樞軸，水火升降之關鍵”。彭子益則認為“陰陽交合之中點稱曰中氣”，彭子益軸輪并重指出“由輪而軸者，由升降而成中氣也，由軸而輪者，由中氣而成升降也”。莊嘉欣[9]等綜合二者指出：“中氣乃上下交通之中位，陰陽交合所產生的造化樞機”，并指出“中氣斡旋，則脾升胃降進而化生肝心肺腎四臟”。

彭子益指出“人生就是一溫潤個體，水氣升入火氣之中則潤，火氣降入水氣之中中則溫。”水火合一就是氣化過程。王棟等研究[11]《四圣心源》后指出：人體的氣化核心為：脾胃升降之氣化，即燥濕二氣，脾升正常，太陰濕化正常，肝心木火之氣化功能正常，胃降正常，陽明燥火功能正常，肺腎金水氣化功能正常；脾胃功能失常則內生五邪；脾胃升降失常又會導致人體陰陽、氣血、精神失常。歐金濤[12]將彭子益圓運動氣機運行模式概括為：心腎相交啟升降、脾升胃降樞軸轉、肝升肺降外翼旋、營衛升降居外圍、氣血津液孕其中、精神魂魄隨臟腑。

1.3 圓運動與陰陽五行中氣的關系 周敦頤《太極圖說》：“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故陰陽的本質是氣的動靜。在地面之際上為天，地面之際下為地，地面之際為中，太極的形狀，乃陰陽交易地面之際，相抱如環的一點圓運動。

圓運動與陰陽五行中氣的關系被莊嘉欣[9]等概括為：中氣浮沉現陰陽，陰陽升降生四象（水、火、金、木）；中氣如軸，四維如輪，軸輪互運，中氣為樞。林秀華等[13]研究“中氣升降理論”后認為：中氣之浮沉即陰陽，陰陽之升降即是四象，金木水火合而陰陽，再合中氣，所以四象、陰陽均是中氣的變化。中氣就是脾胃之氣及其中樞轉承作用。黃氏在《勞傷解》中指出：“中氣虛則升降窒，腎水下寒而精病，心火上炎而神病，肝木左郁結，而血病。肺金右滯而氣病。陰陽之間有中氣，中氣浮則生陽，沉則化陰，陰升一半為木，全升為火；陽降一半為金，全降為水”。所以中氣虛則百病叢生，中氣以統攝氣機，黃氏曰：“中氣者，陰陽升降之樞軸，所謂土也。樞軸運動，清氣左旋，升而化火，濁氣右轉，降而化水，化火則熱，化水則寒。方其半升，未成火也，名之曰木……方其半降，未成水也，名之曰金。”中氣位于圓運動之中心，“中氣左旋則為己土，中氣右旋則為戊土；戊土為胃，己土為脾。己土上行陰升化陽，陽升于左，則為肝，升于上則為心；戊土下行，陽降化陰，陰降于右，則為肺，降于下則為腎”[14]。

汪劍等[15]研究了彭子益圓運動學說，認為該學說主要包含升降學說及中氣學說，在探討了圓運動與氣機升降學說的關系指出：陰陽上下則有升降沉浮，升降沉浮一周生出中氣，中氣就是生物的生命，又從氣機的角度為五行立論總結彭氏觀點，認為圓運動就是五行的升降。

2 圓運動中傷寒溫病觀點研究

張振興[16]將彭子益傷寒學術思想總結為：（1）六經實質為榮衛表病，臟腑里病，少陽經病；（2）榮衛之氣根于脾胃，升降在肝肺，營氣升出，衛氣降入。中氣傷則榮衛分，中氣復，則榮衛合；（3）認為外感病由本氣自病導致，否認外邪進入人體為病，傳經其實是：傳榮衛，入臟腑。正如彭子益所說：“榮衛者，六經公共之表氣也，臟腑者，六經各個之里氣也，公共的為傳，各個的為入”，并認為傷寒各方系調和臟腑，調和營衛之法，而無祛風散寒之法，里氣自病，則由表入里，經氣自病則由表傳經，榮衛表病為榮衛自病。劉國華[17]將彭子益學術思想中《傷寒論》六經的圓運動概括為：榮衛主表，臟腑主里，少陽經主半表半里。榮衛相交成圓運動、臟腑相交成圓運動、手足少陽經相交成圓運動。六經病包括，表病、里病，半表半里病。林啟承等[18]濕溫病病機為火在土上、濕阻氣機，治療以運中土，暢氣機，降相火為治療大法。呂林[19]等總結彭子益圓運動對溫病的認識，認為：木火疏泄太過，金氣失降，水失封藏相火上逆，造成上焦熱盛津傷，中焦中氣虛衰，下焦元氣空虛，形成本氣自病，加之時邪失于疏泄引動里氣。提出溫病之要在養津液、保陽氣、守中氣。劉振杰[20]等認為“新感溫病”是本氣自病加之外氣引動成病，“伏氣溫病”是腎水冬失于封藏，春相火上逆而為溫病。病性“系陰虛亦系陽虛，治療以保陰液為先，并顧護陽根”，同時指出彭子益對外邪致病認識不夠，否認邪自口鼻而入是感染途徑。

3 圓運動與方劑、方證關系研究

裴倩[21]用圓運動研究四逆湯類方，指出附子為圓運動之輪，干姜、甘草圓運動之軸，其病機包括“水寒龍火飛”和“水淺不養龍”，其證有寒有熱；李紅[22]用圓運動規律探討桂枝湯證治規律，指出姜棗草是桂枝湯類方的中軸，桂枝升，白芍降，其類方無非加強溫升（桂枝、葛根、附子等）或加強斂降（白芍、厚樸、杏子、大黃），作用桂枝湯的加減變化無非運用了“運軸行輪”“運輪復軸”“軸輪并運”三法。

4 圓運動與特定疾病關系研究

黃春華[23]等從圓運動升降理論將失眠的病機概括為：（1）陰陽失衡包括腎陽虛，圓運動動力不足，陰盛格陽虛陽擾心；（2）圓運動升降失調，升責之于肝脾，降責之于肺膽胃，包括：肝膽失于疏泄，肺氣不降，中軸樞轉不利（脾失升胃失降）；（3）竅道經絡不通（瘀血痰濁阻滯）。馬春玲等[24]將2型糖尿病病機歸結為：高熱量飲食、體力活動不足，導致中陽虛餒，脾失健運（土濕脾陷）；增齡、熬夜導致陽氣漸衰，腎火不足；肝失疏泄相火失藏。總為太陰少陰厥陰三陰為病，治療以健脾補腎，調肝化痰活血利濕，回復氣機圓運動。收到良好效果。

廖少君等[25]認為：圓運動氣機失常是健康與亞健康的中間環節，調理氣機可以有效防治亞健康。賈麗娜[26]等將月經周期納入圓運動之中：認為排卵期屬于春木，經前期屬于夏火；經前后半期屬屬長夏土；行經期屬金秋；經后期屬冬水。月經先期后期與肝疏泄太過或不及有關。月經紊亂與膽經不降，相火上逆有關。并總結出雄激素水平升高是相火不降，陰虛火旺的物質基礎；高黃體生成素（LH）低促卵泡激素（FSH）是相火不降，下焦元氣不足的物質基礎；胰島素抵抗、高胰島素血癥是中氣不足的物質基礎，而胰島素抵抗又是多囊卵巢綜合征（PCOS）的關鍵病機。所以將PCOS的病機總結為：肝膽升降失和為標，中氣不足運轉乏力為本。并解釋說相火降則下溫，不降則上熱而下寒，津凝成痰而生多囊，治療主張以溫經湯為主調肝膽之升降，復月經之圓運動。

姚明雷[27]等根據彭子益“火在水下則生氣，火在水上則生濕邪”“善治濕者，養金氣之收斂，調木氣之疏泄，扶土氣之運化，濕乃自去”，將濕邪病機總結病因為相火不降入中土，提出治法為斂肺達木、健脾以回復氣機圓運動的方法。

郭貴州等[28]從圓運動角度分析了高血壓原理：血壓升高的實質是機體為回復一氣周流的圓運動而產生的代償性抗病反應，提出陽進陰退，氣從熱化為陰虛陽亢證，予大定風珠；陰進陽退，氣從寒化為虛陽上浮，予溫氏奔豚湯；陰陽動蕩，生風化火為肝火上炎，予龍膽瀉肝湯；陰陽交混，氣從濕化為痰濁中阻，予半夏白術天麻湯。氣機不利升降無常，為痰瘀互結，予通竅活血湯合指迷茯苓丸。比紅巖等[29]認為小柴胡湯柴芩為經，姜夏為維，參棗草為為圓之動力，擬人體圓運動，復周身氣機之承啟轉合.余利華等[30]用圓運動理論探討腸易激綜合征，提出木陷乘土為腸易激綜合征的基本病機，治法以升肝健脾為法。

綜上所述，圓運動理論研究，全面而深入，但也存在一些問題。在圓運動研究中，對中氣、五行、升降、局限在推演、類比、假說，缺少數學或數理模型，以更精細的邏輯推理來闡述圓運動，圓運動與辨證論治方面的研究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