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楨
與很多詩人鐘愛的極端美學抑或瑣碎敘事不同,夕夏懂得文字的重量,她不會去做那種輕浮的修辭表演,而是用源自內心的真誠情感去撫摸詞語。對她而言,寫詩就是一種態度,一種生存方式。讀她的詩歌,能夠感受到詩中那位抒情者的呼吸始終舒緩平穩,其文本也充滿了平和的氣息,既沒有生死離別的大悲大痛,也沒有指向隱私經驗的黯然神傷。可以揣測,詩人懷有一種從容看待事物、點染生活的心態,她也擁有將實情轉換為詩情、將日常經驗提升為詩性經驗的出色能力。
我首先讀到了她的《菜園子》,這是一首獻給母親的詩。母親在菜園勞作的身影、在門口踩踏縫紉機的片段都會“讓我在成為母親的過程中/有了無窮的詞語/填充女兒匱乏的童年/和灰暗的星空。”母愛之所以偉大,在于任何華麗的詞語和玄奇的想象都無法盡然揭示它的深沉與豐富,詩人選擇了幾組簡單的事態化意象,橋接起“我”關于母愛的深邃理解。更多時候,類似于“母愛”這樣的情感是無法盡然描述和復刻的,它如同那些看不見的事物,早已化身為我們文化記憶的一部分。當我們把母親那些質樸的生活片段傳遞給下一代時,一種關于母愛記憶的抒寫便潤物無聲般得以完成。
《魚的碼頭》與《斯里蘭卡》同樣是在發現那些“看不見的事物”之美好。前者寫詩人看到魚群被漁網囚禁,卻頓悟出另一番無法目睹然而卻很可能存在的美好景象——一條逃脫的漏網之魚重新回歸海洋;后者以溫婉抒情的筆調將美麗的島國斯里蘭卡想象成“一顆太平洋遺落的眼淚”,這滴淚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火藥前的斯里蘭卡”。平靜的抒情背后,能夠感受到詩人靈魂的棱角,魚兒失去自由,島國陷入暴亂……牽扯著詩人內心的疼痛感,于是她采取逆向的思維方式,強化著語象背后的可感性特質,將自我的價值判斷緩緩吐出。
夕夏還有一些詩歌集中寫到了旅途中的感受,這些詩篇所擬現的情境,均是寫作者在“行走”中產生的思想頓悟。詩性的旅行締造出詩意的精神世界,旅行詩學折射出詩人原有的文化記憶,同時幫助他們校正這些記憶,從而產生新的想象。深入夕夏的這些文本,抒情者或是在雨水松林之間聽到心靈的響動,感悟到人與自然和諧相生的美好;或是在《懸崖上》觀察行走的人,以“采藥人”自謂,與山林同體,解蒼生疾苦,讓救世之心得以釋懷。我們注意到,這類行走中的想象往往與自然相連,詩人愿意投身其中與萬物的靈性對話,清潤自然的聯想空間,為她靈魂的自由徜徉提供了難得的契機。這個空間完全殊異于都市的喧囂蕪雜,它是現代都市人主動為精神謀取的休憩園地,在那里,人重新恢復了與自然的緊密聯系,而詩人這些簡省的文字也如雨后濕潤的土地般清新通透。
將詩歌情境與生活常態維系一身,在日常性中發現細節之美,抒發來自靈魂內部的澄澈感受,這是夕夏詩歌的特質。為了打磨這種特質,她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修飾和過度張揚的情緒,也有意擱置那類盲目追新求異的象征與隱喻,不對抒情對象做過遠的取譬,而是采取了一種原生態的話語呈現策略,從開闊的自然物象中發掘優緩靜謐之美,其詩語不疾不徐,情感張弛有度,讀之似入恬然疏淡之境。
責任編輯? ?馮艷冰
特邀編輯? ?陸輝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