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運立 王璐穎 黃 強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肆虐與擴散向全國人民提出了多重挑戰,既挑戰著醫療衛生領域的防控救治能力,也挑戰著黨和政府的社會治理能力;既挑戰著社會群體的團結協作能力,也挑戰著社會個體的適應疫情突變能力;既挑戰著國民經濟的抵御風險能力,也挑戰著社會道德體系的價值堅守能力。面對疫情,全國人民團結協作、奮力抗戰,譜寫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壯麗詩篇,在逆境中展現出強大的韌性。但同時也出現了一些官員失職瀆職、一些商家制假售假、一些學者貪圖名利、一些媒介歪曲事實、一些患者肆意傳播、一些親情戛然而止等丑惡道德現象。相比于疫情本身,災疫情境中出現的價值失守、道德淪喪、情感冷漠引發的道德創傷更可怕,極易造成社會群體的道德滑坡和道德冷漠,社會個體的心理恐慌和情感焦慮。應對疫情中的道德創傷,迫切需要進一步加強全民和個體道德韌性建設。
從詞源學而言,“韌性”一詞來源于拉丁語動詞resilire(silire即跳躍的意思)的現在分詞,意思是“向后跳”或“向后退”。韌性作為一種保護性屏障,最初是一個物理學概念,專指韌性材料(如橡膠或動物組織)吸收能量(如從打擊中)并釋放能量,使其回到原來的形狀的特質。后來,對其應用由物質上升到人類、由自然上升到社會、由個體上升到群體,滲入到環境學、生態學、生物學、工程學、組織學、社會學、心理學、人類學、經濟學、軍事學等多學科領域之中,意指“在逆境重重的情況下成功反彈或應對的能力”[1]。如組織學將韌性定義為:“一個實體(例如資產、組織、社區、轄區)預測、抵制、忍受、回應、適應干擾和從中恢復的能力。”[2]心理學將韌性定義為:“即使有時生活是痛苦、荒謬的,也要創造生存的意義;盡管眾生皆苦,還要勇敢地活下去。”[3]也有學者基于韌性的應答過程,將其定義為:“調動所有生物、社會、心理、結構和文化方面的資源以保持狀態良好的過程。”[4]更確切地說,韌性是在應對逆境的過程中表現出的能力與特質。
本文所談的韌性主要是指人類的韌性。Earvolino-Ramirez[1]通過對人類韌性的歸納與研究,認為韌性有六個方面的特質與屬性,分別為:重整恢復、執著進取、關系融洽、靈活從容、笑對人生、自尊自愛。韌性的呈現離不開“逆境”,這是韌性得以展現的前提。逆境可能來源于自然災難,也可能來源于人為災難;它既挑戰韌性,同時又塑造韌性;是將韌性區別于自尊自愛等人類其他特性的根本因素。韌性帶來的良好結果是成功應對逆境、適應逆境或于逆境中重生,同時保持個體或組織的健全性完整性不受到傷害。這是韌性區別于“剛性”的根本屬性,是人們開展韌性研究,培養和鍛造韌性的價值所在。
Oser等[5]最早考查了道德韌性,認為道德韌性是抑制不道德行為的源頭,是做出道德決定時抵御消極的外部和內部壓力所必需,可使一個人于危險情境下表現良好(并堅守自己的操守和品格)。基于此,Titus[6]聲稱道德韌性只有在道德載體表現出堅忍不拔的美德時才有可能出現。由于韌性涵蓋有多種特質,道德韌性作為一個復合性概念,對其理解呈現出多元性和復雜性,學者們從多個不同側面定義了道德韌性,將其概念化為一個抑制不道德行為的因素,一個好的結果,一種于道德困境中重新站起的能力。概而言之,可從兩個方面進行認識和把握。
第一,作為一種主體德性的道德韌性。Lützén等[7]認為道德韌性是“一種明確的意識,即無論境遇如何生活都有意義”。Swierstra[8]認為道德韌性是“一種既堅定又靈活的態度”。 Traynor[9]認為韌性必須包含反思批判精神,反思批判旨在辯明專業固有的痛苦與系統造成的痛苦,這反過來又包括了對所容忍情況的深刻理解。Sala Defilippis等[10]認為道德韌性是一種美德,它依托于實踐理性,它允許個體在不損害自身道德操守的情況下對自己和特定情境下的折衷方案保持開放的姿態。美德的過與不足都是惡,對于道德韌性而言,過表現為道德僵化,不足則表現為道德懦弱。
第二,作為一種能力特質的道德韌性。Monteverde[11]認為道德韌性是處理所面臨的道德應激源的能力,以及借助道德勇氣指出和表達道德問題的能力。Baratz[12]提出道德韌性是“處理危機局勢的能力,特別是與道德原則有關的危機”。Lachman[13]將道德韌性定義為“在面對具有道德/倫理性質的逆境時,表達和采取正確和良好行動的能力和意愿。” Rushton[14]認為,道德韌性是指一個人于復雜性、迷惘、苦惱和挫折的道德情景下維持、恢復或深化道德操守的能力;對復雜道德境遇所造成的困境和逆境做出積極反應的能力[15]。道德韌性的能力,主要體現在對經歷道德困境后取得有利和理想的結果評定之中;其結果可從某一時間軸內道德主體對道德困境感知的變化過程中得到測量[16]。
基于以上兩個方面,本文將道德韌性定義為成功應對道德逆境的高尚道德操守。
道德韌性除具有一般韌性的特質與屬性外,更體現為對于道德初心的堅守和道德事件的應對。
道德韌性的達成需要基于多重要素,形成整體合力。這些要素主要包括:(1)道德初心。這是道德韌性的基礎,即知道自己的道德訴求是什么,也就是辨明深層的道德理想和價值追求。保持道德初心,須承諾“吾日三省吾身”,而不被道德迷茫所惑。(2)道德責任。道德責任是對道德初心的堅守,也就是不放棄自己的核心價值觀。面對道德敏感事件,始終保持警惕,努力駕馭各種道德挑戰,堅持道德原則而又不教條和僵化。(3)道德勇氣。面對道德逆境時的膽量與魄力,不恐懼、不退縮,迎難而上。以脊梁般強大意志和百折不撓的定力,消除個人和結構性障礙,支撐道德主體做出正確的選擇。(4)道德關系。良好的道德關系是人與人之間信任的體現,是共同應對道德逆境的力量支撐。它能夠使道德主體相互依賴地聯系在一起,團結協作,有效溝通,消除分歧,共對挑戰。(5)自我調節。面對強烈的道德情緒,能夠有效控制,放下執念,不被負面情緒所淹沒,使強烈的情緒得以釋放,從而達到自我思想和情感的再平衡。(6)靈活處置。面對復雜的道德場景,基于理性的道德判斷,訴諸外向和發散思維,拓寬道德允許的行為范圍,找到一種道德上合理的折衷方案。(7)認識局限。實事求是地對待自己的局限性以及道德情景的限制,依從道德良心,履職盡責,坦然接受并未隨人所愿的事實結果。(8)尋求意義。在所處情景使道德操守受到脅迫,或與自己的道德直覺和道德推理不一致時能夠去尋求自身行動的意義,仔細辨別可能被否定的替代方案,在導致認知失調的情況下找到行動的指南。
基于上述構成要素,道德韌性具有三大屬性。一是道德韌性使道德載體能夠駕馭復雜的道德局面,于道德困境之下做出理性的道德判斷與道德選擇,即冷靜處理道德事件,減少和杜絕不良行為結果。Monteverde[11]提出道德韌性可通過幫助個人管理道德復雜性,從而達到幫助個人處理道德壓力。二是道德韌性使道德載體能夠抵御不良的心理沖擊,于道德困境之下做出正向的道德反饋和情感表達,即避免陷入道德恐慌和道德焦慮,抑制道德創傷的發生。對此,Johnson[17]將道德韌性描述為一種應答機制,面對突如其來的挑戰,道德載體有一定程度的控制能力。三是道德韌性使道德載體能夠保持堅定的道德信仰,于道德困境之下做出高尚的道德實踐和道德行為,即堅定道德操守,保持正直的道德品格,并為之而奮斗。
中華民族是具有高尚道德韌性的民族,從傳說中的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到霍去病“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從岳飛“精忠報國”,到戚繼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從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到林則徐“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從毛澤東“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到全國人民“眾志成城,抗擊非典”。中華民族命運多舛,越是于危難存亡之時,越突顯了中華民族百折不撓、共克難關、舍生取義的高尚道德韌性。這種道德韌性已融入了民族血脈,代代相傳,生生不息。今天,面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肆虐與蔓延,這種韌性也在“打好武漢保衛戰,湖北保衛戰”的行動中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主要表現為:
一是“與子同胞”的民族情感。中華民族共同的家園、共同的血脈、共同的文化,歷史地積淀了中華兒女團結互助、共克時艱的精神品格。《詩經》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豈曰無衣?與子同裳。”面對如此浩大的疫情,憑空而來的無妄之災,全國人民手牽手、心連心,休戚與共、唇齒相依,再現了千萬年人文血脈里長期流淌、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與民族情感。這種民族精神和民族情感激勵每一份子團結一心,去燃燒、去奮爭。從醫護人員義無反顧沖鋒陷陣,到醫用物資生產企業爭分奪秒全力保障;從人民子弟兵迅速集結、趕赴災區支援疫情防控,到科研人員日夜奮戰、集體攻關;從基層人民積極響應、群防群治,到社會各界紛紛捐款捐物,攜手共筑堅強后盾……展現出了抗擊疫情的強大合力。這種源于血濃于水的民族親情、源于民族基因賡續的強大合力,激勵著中華兒女英勇無畏、凱歌向前、浴血奮戰。
二是“舍小家為大家”的民族氣節。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家國一體”是中華民族傳統思想的精粹,是中華兒女情感認同的基礎,是愛國主義思想的起點。《孟子》云:“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這種將家、國融為一體的思想,深刻地詮釋了中華民族家國同構的社會理論,形成了中華兒女崇尚家國大義的優良傳統。特別是當民族陷于危難之時,這種家國情懷更是突顯,強調要協調好“小家”和“大家”之間的關系,形成全民族共克危難的“最大公約數”。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發生后,中華兒女“舍小家為大家”的選擇與行動,上演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悲壯史詩。這種選擇既體現在為了遏制疫情擴散蔓延,英雄的武漢毅然決然做出了封鎖整個城市的艱難決策,也體現在英雄的武漢兒女,數月足不出戶,于親人離世之時不能送行,只能默默相守的俠骨柔腸;既體現在除夕之夜,國家一聲令下,無數醫務人員放棄與家人團聚,共赴武漢的最美逆行,也體現在中華兒女高度自律,叫停一切非必要活動,暫停出門拜年、走親訪友,宅在家中即是戰斗的承諾與擔當。
三是“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民族膽魄。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民族是歷經磨難、百折不撓的民族,困難和挑戰越大,凝聚力和戰斗力就越強。” 當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襲來,中國人沒有膽怯、沒有退縮、沒有回避,而是沖鋒向前,迎難而上。白衣天使、科技人員、解放軍將士、黨員干部,同時間賽跑,與病魔較量,筑起了抗擊疫情的鋼鐵長城。這中間既有耄耋老人,已至84歲高齡的鐘南山院士,臨危受命,夜馳武漢,為不少中國人吃下了戰勝疫情的“定心丸”,也有涉世未深卻請命奔赴一線的90后熱血青年。既有奮戰于前線而不幸犧牲的首批14名抗疫烈士,也有從四川趕赴武漢開車送盒飯的“雨衣女孩”,從湖南“逆行”湖北義務接送醫護人員的無名小哥。既有喊出“黨員先上”的硬核醫生張文宏,也有堅守火神山醫院的硬核護士長陳靜,等等。是以他們為代表的民族英雄共同挺起了抗擊疫情的“中國脊梁”。
四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民族意志。意志是能夠將愿望設計為藍圖,從而支配和調節行動,克服困難,實現目的的心理過程。意志可以讓人在行為中堅持決定,于困難中排除干擾,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中華民族是有著剛強意志的民族。《周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自古先賢就要求我們要向天地乾坤學習,修剛毅堅卓的意志品格。疫情防控是一場人民戰、總體戰、阻擊戰,也是一場彰顯意志品質的持久戰。中國人民解放軍自1月24日馳援武漢投入戰爭,到4月17日圓滿撤離,先后支援和轉戰金銀潭醫院、火神山醫院、泰康同濟醫院等多家醫院和院區,成功完成了黨和人民賦予的救治任務;軍事醫學科學院陳薇院士團隊自1月26日投入疫苗研制,為捍衛生命爭分奪秒,實現了全球首個重組新型冠狀病毒疫苗Ⅰ期臨床試驗結果公布,點燃了人類早日戰勝疫情的曙光;山東大學齊魯醫院女護師張靜靜,在武漢熬過了最艱難的戰疫時刻,卻不幸倒在了回家的途中……英雄的中華兒女用實際行動踐行了“宜將剩勇追窮寇”,不獲全勝、決不收兵的莊嚴承諾。
“殷憂啟明,多難興邦”。面對疫情,中國人民“同舟共濟”、“團結奮戰”、“不屈不撓”,譜寫了齊心協力,共戰疫情的壯麗詩篇,于危難之中彰顯了高尚的道德韌性,有效地遏制了道德創傷的發生。今天面對不和諧的道德音符,面對某些個體道德韌性的缺失,面對可能引發的道德創傷,這種道德韌性更需要得以傳承、光大和發揚。
當全國人民勠力同心,共克困難之時,社會中也存在著一些背離道德原則、不和諧、不道德的行為。這些非道德的現象挑戰了社會的道德底線,也沖擊著某些個體脆弱的道德韌性,導致道德創傷時有發生。因道德韌性缺失,造成道德創傷發生的因素主要來自四個方面。
一是道德良知受到沖擊。道德專屬于人類,是人與動物的主要區別。人人都有與生俱來的道德良知。正如孟子所言,人有仁義之心。可以說,道德良知是人先存的心理狀態。而社會價值建立于人人心中的道德良知之上,是群體奉行共同的或大體一致的道德原則。良知會對外在事件進行評價和判定,當外界反道德的現象和事物,沖破了個體內心的良知和善良意志,一切意義和價值所依賴的絕對根基就會遭到沖擊甚至瓦解,韌性發生斷裂,個體就會產生創傷。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發生后,不良商家伺機哄抬市價,大發國難財,原本幾元一只的口罩,被十數倍價格翻炒著;更有黑心商家置普通民眾的生命安全于不顧,利用大小作坊工廠制作不合格口罩,甚至回收再加工舊口罩,令人惶惶不安,嚴重沖擊了個體內在的道德良知,背離了社會崇德向善、誠實守信的主流價值。于是,因善良意志、道德良知受到沖擊,道德韌性失衡,道德創傷就會稍觸即發。
二是自我道德期待落空。人有自我期待和實現的需求,一旦偏離了自我實現的方向,加之認知和情感發生失衡,自我調節失敗,就會引發迷失和創傷。自我又分為實際自我和理想自我。理想自我就是個體希冀成為的那個自己,包含了個體向往和追求的某種完美人格在品德上的標準和完善程度。實際自我就是在特定情境中,個體根據原有的道德經驗,認知和實施道德行為的自我。而當實際自我產生效應與理想自我發生較大偏差,道德韌性的作用發揮失效時,就會引發道德創傷。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中,面對大量的病患,選擇的難題已成為個體經常要面臨的問題,選擇搖擺不定,因選擇所導致的不良后果,會使人產生強烈懊悔感。例如,一家人同時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先救老人還是先救年輕人,這是家屬和醫生時常要面臨的道德兩難,無論是先救誰,都很難達到理想自我的需求,此時實際自我與理想自我之間就會發生撕裂。再如,醫生的理想自我是拯救所有病患,但面對疫情卻難以實現,若醫生將其歸于自身原因,就會陷入道德窘境,引發終身的懊悔,個體不斷地被頭腦中的反事實思維所糾纏,不斷上演“如果當時……就會……”“要是……就好了”反事實思維支配下的典型話語。面對這樣一個“不堪的自己”,若沒有及時的外界道德干預,個體又無法充分地實施道德調節,過分逃避,很容易導致韌性破裂,創傷無法復原。
三是道德實體意義消解。每一個社會的運行,都會有諸多的道德實體,這些道德實體承載著社會個體的群體性道德行為,也寄托著社會個體的群體性期望。于疫情面前,紅十字會這一公益性組織無疑是最直接的道德實體。但湖北省紅十字會失職失責的行為接連發生,救援裝備積壓倉庫、物資調配運行遲緩、統計數據嚴重出錯。種種不專業行徑被輿論所詬病后,又尋求各種推諉找借口,著實讓人大跌眼鏡。無疑其種種弊病,嚴重地消解了湖北省紅十字會作為社會道德實體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從而降低了社會個體對整個社會道德實體的整體信任與期望,也挫傷了部分社會個體捐助災區的道德熱情和道德勇氣,透支了人們的道德情感,削弱了人們的道德韌性。若此類現象不能得到有效遏制,勢必造成道德創傷。
四是社會道德關系扭曲。良好的道德關系是共同應對道德逆境的力量支撐。它能夠使道德主體相互依賴地聯系在一起,消除分歧,共對挑戰。面對疫情,本該眾志成城、齊心協力,共克困難。而有人袖手旁觀,當看客,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制造謠言,引發恐慌;有人只滿足于自保,比如有些地方挖路設阻,不許他人進入;有些酒店公開拒絕疫區人民入住;表面上是為了隔離病源,實際上是隔離了人心,叫人心寒。可以說,這些現象嚴重地扭曲了人與人之間正常的社會道德關系,失去了人與人之間最根本的交往和信任。一旦出現信任危機,就會降低道德韌性,誘發道德創傷。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強調,要“尊重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激發人們形成善良的道德意愿、道德情感,培育正確的道德判斷和道德責任,提高道德實踐能力尤其是自覺實踐能力,引導人們向往和追求講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面對疫情的肆虐,每個公民都要保持健康的道德心理狀態,堅持良好的道德素養,提升道德韌性,有效規避道德創傷發生。如果因韌性破裂,發生道德創傷,那遠比自然災難更加心疼,因為受傷的不是身,而是心。
文化作為一個民族的靈魂和血脈,是民族精神的歷史積淀,凝聚著深層的精神追求和行為準則,承載著本民族的自我認同和價值訴求。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政黨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充分肯定,對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堅定信念”[18]。其實質是,文化主體對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充分肯定,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堅定信念和情感依托,以及在與外來文化的比較與選擇中保持對本民族文化的高度認可與依賴[19]。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堅持不忘初心、繼續前進,就要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在5 000多年文明發展中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黨和人民偉大斗爭中孕育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而道德存在于一定的文化情境中,體現著文化的價值理想、精神追求和善惡依傍;而對美德的貶損、扭曲、壓抑或背叛往往被作為一種反文化現象為世人所詬病與指責。基于此,提升道德韌性就要吸取優秀文化資源,在堅定文化自信中傳承道德韌性。
用傳統文化堅定道德信仰。“仁”是傳統文化的基本理念。奠基于孔子的仁學,后經孟子、荀子、董仲舒等的不斷豐富發展,逐漸成為中國社會的主流價值,也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概念。“仁”有三個方面的含義:一是仁者愛人。就是在與人交往中要充分尊重人的價值,把別人當成同類看待。二是為仁之方。仁是一種內在的道德情感,愛人是這種情感的外顯,它必須通過現實的行為來表現。現實行動中,一方面要對人奉獻愛心,另一方面要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不苛求于人。三是為仁由己。要施仁愛,自己首先必須是有道德的人,因此,要推己首先須正己,加強道德修養。在疫情發生的情況下,更要傳承“仁”的思想,本著一顆仁心,設身處地為他人,敬畏生命、博施濟眾。
用革命文化強化道德責任。革命文化誕生于共產黨和中國人民長期的革命斗爭實踐,是革命先輩用血與火鑄就的獨特文化形態,其中蘊含著豐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比如,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斗爭實踐中所形成的“井岡山精神”、“白求恩精神”、“西柏坡精神”等,這些精神標識著飽受苦難的中國人心系人民、救亡圖存的歷史擔當。當下,要以革命文化所折射出的責任擔當引導社會大眾,大力宣傳不畏艱苦、甘于奉獻的優良傳統,激發奉獻熱情和擔當意識。比如,武漢封城的當天夜里,陸軍、海軍、空軍共派出了450名醫療隊員,其中大多數醫護人員均參加過抗擊SARS、抗擊埃博拉病毒,得知疫情肆虐,他們積極請戰,顧不及與家人團聚,馳援湖北,完成最美“逆行”,無疑傳承和踐行了革命文化。
用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端正道德取向。核心價值觀是先進文化的精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社會秩序良好運行的思想依托,如同高高飄揚的旗幟,成為當代中國堅定文化自信的價值引領。價值燈塔定航標,應充分挖掘疫情發生背景下的楷模、好人好事,在落細、落小、落實上下功夫,將核心價值觀更好地融入到精神文明的建設與道德教育中,潛移默化地增進人們的認同,讓大家以實際行動印證“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道德是在一定的情境中發生的。道德韌性的磨煉必須有意識地設置一些特定的道德情境。韌性磨煉的情境設置就是根據人們在已知情境中的態度、志向、韌性水平,進行鍛煉,從而使得能在另一情境中也表現出同樣的良好韌性品質,情境設置有社會設置和自我設置兩種類型。
情境的社會設置,就是一定的社會組織有意識地組織人們進行韌性培養的道德實踐。實踐證明,有意識地、機智地創設特定的道德實踐機會,對個體的道德韌性進行考驗鍛煉,是行之有效的。著名教育家馬卡連柯曾機智地進行“道德冒險”,要一個曾有過嚴重偷竊行為的學生帶著槍、騎著馬去為工學團取錢,從而考驗這個學生的韌性。上海有一位班主任有意委托一個希望不遲到而總要遲到的學生管理教室鑰匙,因而造成了“鑰匙管我”的情境,增強了這個學生的責任感,鍛煉了他控制自己行為的韌性和意志。人為地設置困難,對人的道德韌性鍛煉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人只有實行行動,進行努力,克服內部阻力以及周圍環境的障礙,才會形成采取決定的能力、堅韌性和自制力等意志品質。所以,要人為地設置社會道德逆境。集體的強制性和個人對集體的歸屬感,是社會性情境設置對意志培養產生作用的天然原因。如果一個人珍惜他所屬的集體,感到自己與集體息息相關,那么他就會自覺地將自身置于集體約束之下。每一個具有凝聚力的集體,都會對自己的成員提出一系列的行為要求。這些要求會讓集體成員在行動中顯露出自制力,防止遭受周圍的責備。在完成集體交給的委托中,集體成員會形成必要的個性韌性品質。由于行動的順利,個體會從在與集體的其他成員的共同活動中體驗到滿足感,從而對自己的力量產生信心。比如,參與抗洪、抗擊非典、抗震救災等重大搶險救治行動,就是磨煉提高韌性的好機會,個體在一次次的行動中,克服困難,完成任務,并從中獲得滿足感和成就感,這樣又使得韌性和信心倍增。
道德韌性不僅在社會影響下磨煉,還要在道德修養中鍛煉。道德韌性磨煉情境的自我設置,就是個體自覺自愿地讓自己暴露于各種危難險境下,通過對行為的調節和評價,產生堅強的毅力和韌勁,也就是自己跟自己的不良品質和行為有意“過不去”。韌性的鍛煉在于執行不感興趣即沒有吸引力但又很有道德價值的行動。基于韌性磨煉與情境設置的關系,可以借助救援救治行動的現實背景,觀察個體暴露在各種條件刺激下個體的選擇和判斷,生成道德結果,磨煉道德韌性,讓個體強烈地感受自制力的體驗。道德上的高標準和嚴要求是韌性磨煉情境自我設置的關鍵。正因為有高標準的參照,才會使自己壓制住不合理的沖動和意向,避開誘惑。這樣,才體現出韌性提高的自覺性和艱苦性。
韌性與人的理想、修養和世界觀等密切相關。要塑造和升華道德韌性,必須強化道德意識,提高道德認識和科學的世界觀。疫情境遇中,道德韌性的升華需要培塑良好的生命觀,在探尋生命意義中提高韌性。
堅強的道德韌性來源于深刻的道德認識和科學的世界觀。道德認識主要是指對于客體存在的道德關系以及處理這些關系的原則和規范的掌握,包括道德概念的形成、道德判斷的能力。道德認識對于道德韌性的培養具有啟蒙和掘進作用,它使人們自覺地把理智與情感結合起來,按照一定的道德原則和規范去行動,不但懂得如何做,而且知道為什么那樣做。因此,韌性的形成與認識作用的發揮是離不開的。韌性強不強,首先取決于思想認識到不到位。沒有對外部世界及其規律的正確認識,就很容易發生韌性崩塌,甚至會將韌性與自己行動目的對立起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為我們展示了一幅幅當生命受到威脅時的眾生相,有心驚膽戰的手足無措、有別有用心的謠言惑眾、有落井下石的見利忘義、也有奮不顧身的迎難而上。所有這些卑賤和高尚,都是蕓蕓眾生的生活狀態和生命意識的真實流露。“冠狀病毒”拉近了生與死的距離,使得人們不得不面對生活中很少想到的“死”的問題。如果沒有對生命的深刻認識,面對逐漸擴散的疫情,面對外界不斷膨脹的負面信息,面對突如其來的道德抉擇,面對將來輪換的道德角色,很容易罹患道德創傷。人本質上是大自然的一個物種,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生命意識。所謂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不是個體的生物學差異,而在于人們對生命意義的理解與追求的層次性差異。哲學家羅素曾說過,生命的意義在于愛與知識。用羅素的生命觀來反思現代疫情,人類應該有應對疫情的準則,就是愛與知識。愛即為人道主義精神,就是貴愛生命、敬畏生命,實現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平衡和協調;知識就是掌握疫情知識,是信息的公開與順暢,是人人擁有應對疫情的基本常識和能力。正是在對人與自然、人本身、人與人之間生命和價值的反思中,在生命意義的探尋中,人的生命境界才得以提升,形成正確的生命觀,進而在面對疫情時,形成理性的態度。這就是道德韌性的升華。
領導和權威人士使人信服和遵從,是人們道德生活的精神權威,他們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可以喚起人們道德追求的動機,并堅持不懈地努力。領導和權威人士讓人仰慕和追隨,是人們生活的道德榜樣,它可以讓人時刻對照自己,主動制止不合理的道德觀念和道德行動,在逆境中堅持到底,一次次地突破疆界,進而形成一種奮勇向上的道德力量,直至實現理想的目標。領導和權威人士的一言一行,也影響著社會和組織的凝聚力和社會秩序的運行。因此,領導和權威人士的履職盡責對于道德韌性的建設至關重要。基于這些,國外學者Allison-Napolitano和Pesut設計了于不斷變化的、道德上錯綜復雜的體系中,領導和權威人士激發道德韌性的模型,包括如下三個方面:(1)以會議形式參與到真正復雜的道德案件分析中,進行對話交流。這項工作的重點是使人們能夠重新審視創傷經歷,以便對創傷發生背景有正確的認識。(2)制定應對道德風險的政策和策略,提升在道德復雜的情況下表達關切的能力,而非恣意推諉道德責任。(3)從管理和專業的角度發出正確的指令,提出忠告和建議,不背離職業道德操守[13]。在共抗疫情的過程中,廣大群眾既見證了孫春蘭、鐘南山、李蘭娟等領導和權威人士的擔當與作為,面對疫情,迎難而上,激發了全民抗擊疫情的斗志,也看到了唐志紅、王增田等失職瀆職行為,使得人們對其不作為失望至極,甚至受其影響哀嘆不已。一正一反,充分展現了領導和權威人士在激發和引領全民道德韌性建設中的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