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柳倩 趙 霞
針灸是我國為數不多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學術領域,根據《世衛組織傳統醫學戰略2014-2023》[1]統計,全球有183個國家運用針灸療法,針灸日益被西方主流醫學所重視和應用,因此,針灸具有建立中醫藥學術話語的先天優勢。此外,茅駿霞[2]的研究結果表明近20年來針灸臨床研究數量與研究病癥范圍穩步增長。可見,針灸學術話語逐漸成為國際共通話題,具有后天國際化受眾優勢,是逐步建立中醫藥學術話語權的基石。
針灸術語主要包含經絡穴位、針灸療法和針灸器械等專業術語。國內相關研究集中于針灸術語外譯標準化、規范化以及文化內涵傳遞等[3-5],缺少依據語言細化并對不同特征術語在學術信息交流背景下特定外譯策略的研究。因為經絡穴位已有國際通用標準,所以本文只對尚未達成共識的針灸療法和針灸器械術語在學術信息交流中的外譯策略展開研究,借此為改善針灸文獻典籍的翻譯質量、把握針灸學術話語的整體翻譯方向提供借鑒。
功能翻譯理論代表人物凱瑟琳娜·萊斯(Katharina Reiss)將文本劃分為信息型(informative)、表達型(expressive)和操作型(operative)。信息型文本表現事物與事實,側重傳遞原文所指內容;表達型文本表現情感,重在傳遞原文的美學特征;操作型文本感染、說服譯語讀者,希望引起讀者的預期回應[6]。術語可視為一種小篇幅文本,也相應具有信息性、表達性和操作性。上述特征與中國話語的“說明力”、“說服力”以及“中國特色特征要求”相契合[7],本文據此展開針灸術語外譯研究并嘗試界定術語外譯時三種譯語特征的相互關系。
功能翻譯理論中的“目的論”認為譯文應先滿足預設目的。在學術文本交流這一特定背景下,針灸術語外譯目的是實現學術信息交流,學術文本信息的轉換程度與質量決定著學術交流的水平與效果。
文本特征表現為信息性的針灸術語可通過字面傳遞信息,如表示針刺部位的臍針、針具特點的長針、針刺功效的“調任通督”針法等。翻譯這類針灸術語時,為避免發生信息損益,一般采取直譯策略,如ear acupuncture(耳針)。由于漢語具有一詞多義性,若在翻譯中忽略源語特性,會影響術語信息的準確表達,如例1[8]中的“臍針”,指在臍部實施針術[9]。所以臍針指一種針法,而非具體針具名稱,不宜譯為“needle(針具本體)”,“acupuncture”或“needling”(刺法、針法)更為準確。
例1:臍針聯合遠紅外理療治療膝骨關節炎的臨床療效及對血清腫瘤壞死因子α、基質金屬蛋白酶3的影響。
Clinical efficacy of umbilical needle combined with far infrared physiotherapy on patients with knee osteoarthritis and its effects on serum tumor necrosis factor-α and matrix metalloproteinase-3.
在翻譯上述針灸術語時,重在精確解碼源語文本信息,傳達具體含義,且在翻譯過程中要確保源語和譯語的信息對等,若信息存在巨大偏差,則同樣會影響交際目的,如例2[10]。
例2:安神通絡針刺法治療軀體形式障礙療效觀察。
Observation on therapeutic effect of AnshenTongluo acupuncture for treatment of somatoform disorders.
從例2的中文本可知針法“安神通絡”功效,但其英文本卻不能傳遞相應含義,原因在于例2采用了音譯策略。音譯,是一種譯音代義的方法,可以保存中醫的語言特色,但未必能傳遞原文的符指和符釋[11]。
例3:不同頻次醒腦開竅針法治療靜脈溶栓后腦梗死臨床觀察。
Clinical observation of brain-awakening orifice-opening acupuncture at different frequencies for cerebral infarction after intravenous thrombolysis.
例4:醒腦開竅針刺法應用于腦梗死恢復期療效觀察。
Observation of curative effect of acupuncture for activating brain for resuscitation on cerebral infarction at stage of recovery time.
在例3[12]和例4[13]中,“醒腦開竅”分別采用直譯和意譯策略,從交際目的來看,兩實例都成功實現源語和譯語的信息對等。但根據術語的回譯性原則[14],例3的術語英譯在結構上更與中文形式相近,能較好地實現信息雙向傳遞,減少信息損益。綜上所述,在沒有相關語言環境的背景下,翻譯信息性針灸術語時,在確保術語信息性的優先原則下,以選擇直譯策略為優。
針灸術語具有中醫語言“象思維”特征,如表現行針手法特點的“蒼龜探穴”針法,針具外表特點的梅花針等都采用了“取象比類”的修辭手法。需注意,一味強調翻譯的文化轉向會導致對翻譯本體論的消解[15]。因此,保證術語信息的準確傳達是實現針灸學術文本術語表達性的前提,如何實現二者的有機平衡,是術語外譯的重點。
3.2.1 具有靜態象思維特征的針灸術語
側重表達性的針灸術語,會借助意象傳遞術語信息,意象分為靜態和動態。具有靜態象思維特征的針灸術語會采用比喻手法,以物具現化針灸器械性質特點,如梅花針(意指針具狀如梅花)。這類術語生動直觀地表達了針具特點,通常采用直譯策略,如將梅花針譯為plum-blossom needle,保留了術語的原生意象,傳達了中國的審美意趣,加深世界對針灸的中國印象。
然而,忽視術語的表達特征,抹去其文字意象,且直接根據實物特點翻譯的行為,不僅會限制術語的信息表達,還會造成術語的同化現象,如例5[16]和例6[17]。
例5:芒針針刺秩邊、水道對脊髓損傷患者尿潴留的影響。
Effects on urinary retention after spinal cord injury treated with acupuncture at Zhibian (BL 54) and Shuidao (ST 28) with elongated needle.
例6:蟒針加指針治療腦癱及其刺法的探討。
Approach to treatment of cerebral palsy with elongated needle plus finger-pressure therapy and needling methods.
例5和例6將芒針和蟒針都英譯成“elongated needle”,雖然表達出針具身長的特點,但忽略針灸器械之間的差異性,造成歧義,導致術語的同化現象,最終影響學術交際。該譯語限制了術語的信息表達,隱藏了“芒”和“蟒”引申的內涵,產生交流中的文化損益。如“蟒針”中的“蟒”,不僅表示針具粗長的外觀,同時也體現蟒針沿經絡循行刺激經絡如同蟒行的行針特點。因此,在翻譯這類針灸術語時,需注意保留術語中的文化意象,使術語中的信息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表達。
從查找到的有關“芒針”與“蟒針”的有限譯語看,這兩個詞基本都譯為“elongated needle”。這也從另一角度說明對特種針具針法的認知還有待進一步挖掘。深究針灸術語的源語信息以及保留術語的源語表達,是準確傳達術語及其所負載文化精神的保證。
3.2.2 具有動態象思維特征的針灸術語
具有動態象思維特征的針灸術語多借助動物形態動作表現針刺療法操作要點,如“蒼龜探穴”針法等。這類術語英譯多以音譯和直譯為主,如例7[18]和例8[19]。
例7:蒼龜探穴法針刺阿是穴治療乳腺癌芳香化酶抑制劑所致肌肉骨關節疼痛的臨床效果。
Clinical effect of canggui tanxue acupuncture at ashi point in the treatment of muscle,bone and joint pain induced by aromatase inhibitor of breast cancer.
例8:淺議鄭氏“金鉤釣魚”針刺手法。
Brief introduction of ZHENG's "golden hook fishing" technique in acupuncture.
依據功能翻譯理論,術語信息的成功傳遞為翻譯的優先原則,該類術語的命名目的在于凸顯針刺療法的動作特征。例7中的術語通過采用音譯策略凸顯中國特色,但也隱藏了源術語的意象和操作信息,所以不建議采用。而例8通過采用直譯策略,不僅表達了“金鉤釣魚”的文化意象,同時引申出了針法的動作含義,即通過魚兒上鉤吞餌、魚鉤上提的形象來揭示針尖帶著穴位處肌膚抖動的動作要點[19]。因此,建議對具有動態象思維特征的針灸術語采取直譯策略。
針灸術語的操作性表現在其鮮明的“中國特色”上,這是相關文本在學術交流中吸引各國目光,凸顯中國印象的有力助攻,但這種“特色”也是造成國際學術話語交流不便的主要障礙。有數據分析顯示,針灸學相關文化負載詞隨時間發展在針灸學術研究中整體呈增長趨勢,但所納入的詞匯并沒有統一標準的英文翻譯[20],對于這類針灸術語的翻譯策略研究亦是當務之急。此外,體現術語操作性的首要條件便是確保術語信息在交流中的正確傳遞與完整接收,其次才是術語“中國特色”的保留,使之成為專業領域內的學術文本基礎,同時具有說明力和感染性,為之后建立中醫藥話語權打下良好基礎。
本文根據萊斯的文本功能翻譯理論,認為針灸術語相應的具有信息性、表達性和操作性。在術語外譯時,既要分析術語的文本特征,同時也不能割裂術語的三個特性,要綜合整體地把握術語的外譯策略。在學術文本交流環境下,術語外譯的首要目的是實現交流,因此以凸顯術語的信息性為優先原則。對于以信息性為主要特征的針灸術語,要注意正確解碼源語信息以及確保術語源語和譯語的對等性;對于以表達性為主要特征的針灸術語,要注意分清術語意象的靜、動態,以表達性來拓展術語的信息性,避免為凸顯術語的表達性而影響信息性的輸出。術語的操作性是中國話語突破“西強我弱”國際話語格局的利器,而確保術語的信息性是保證操作性的前提條件,其次才是表達性。三者之間的關系為信息性是基礎,表達性與操作性是有效交流與傳達的關鍵,三者的有機結合,對國際學術交流的針灸術語以及中醫藥典籍的外譯都有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