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嘯
“孤獨者”,有很多同題作文,我也想來一篇,以使其更加不孤獨。
據我狹窄的閱讀范圍,我覺得里爾克《布里格隨筆》第53節對孤獨者的刻畫是比較全面的。
里爾克先是描述了社會大眾與孤獨者之間的敵意:“他們只是仇恨他,在并未認出他的時候就仇恨他。……孩子們也聯合起來欺負他,因為他是個柔弱的小孩,并且年齡越大越與成人們格格不入……如果他因為不愿被他們搞得筋疲力盡而轉身躲開,他們就大喊大叫,說他留下的東西丑陋不堪、令人生疑。如果他對這些叫喊充耳不聞,他們就喊得更起勁,還搶走他嘴里的食物,吸盡他肺里的空氣,對他的貧窮吐唾沫,讓他對自己的貧窮產生厭惡。他們詆毀他,使他像瘟疫病人一樣聲名狼藉,并且往他身上扔石頭,叫他快點滾開。其實他們這種原始本能完全正確:他的確是他們的敵人。”
這種敵意當然是存在的。“不遭人嫉是庸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無論東西方大概都一樣。只是這種敵意可能沒有里爾克說得這么夸張。只要你不是迫害妄想,根本不必擔心“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現在世界上的大多數國家已是法治,如果孩子們也聯合起來欺負你,你可以去找他們的監護人,如果有人搶你的食物,傷害你,詆毀你,你也完全可以拿起法律武器,堅決捍衛自己的權利。比起這種敵意,讓孤獨者更難忍受的,可能是來自身邊最親近的人的不理解。比如,壓垮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媽媽“溫柔的責備”。
孤獨者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他的心里有獨特的東西,這些東西與世俗有異,一時不易為大眾所接受,所以,他的這種格格不入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無法改變的,甚至,為了維護他的獨特性,他必須刻意與社會疏離,息交絕游。但討厭的是,我們都是血肉之軀,都需要一日三餐,所以謀生之道非常重要。有些天才太無謀生之術,又沒有一筆遺產,從而過早夭折,真是太可惜了。
里爾克最后說到榮譽對孤獨者的干擾:“但是如果他的眼睛不看他們,他們又會開始琢磨。他們隱約覺得,他們對他的這種所作所為正中他下懷,他們令他更加孤獨,因而有助于他永遠與世人格格不入。于是他們改變了策略,使出最后一招:送給他榮譽。榮譽的喧囂一旦響起,幾乎每個人都會抬頭注目的,這樣他就難免精神渙散了。”
榮譽對孤獨者的沖擊真是很大。很多作家獲得諾獎后就寫不出好作品,芥川龍之介認為天才的悲劇就在于獲得小巧玲瓏的榮譽,叔本華晚年不再寫作,以美滋滋地閱讀報章上表揚他的文章為樂。我的意見是:孤獨的創造實在太辛苦,如果面對這些遲來的榮譽確實很享受,那就笑而納之吧!
我不是孤獨者,我想做一個不為難他們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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