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對等理論指導(dǎo)下《紅樓夢》顯式復(fù)合報道動詞翻譯策略研究

董婉君 余笑

【摘 要】本文在功能對等理論指導(dǎo)下，以《紅樓夢》為研究對象，結(jié)合兩個譯本，即霍克斯英譯本和楊憲益英譯本，討論小說中顯式復(fù)合報道動詞“冷笑道”的翻譯策略。研究發(fā)現(xiàn)話語內(nèi)容及話語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不僅影響作者對話語方式的選擇，而且影響譯者對報道動詞的翻譯選擇。研究還發(fā)現(xiàn)，楊憲益在翻譯時更為多變靈活，更重視表現(xiàn)人物性格和人物身份;霍克斯更注重“冷笑道”話語引導(dǎo)功能，他多次運用“said+副詞”或者“said+介詞短語”傳達“冷笑道”在不同場合下的含義。

【關(guān)鍵詞】功能對等理論;《紅樓夢》;顯式報道動詞;漢譯英

中圖分類號：H159文獻標(biāo)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01-0175-03

一、報道動詞研究回顧

報道動詞（reporting verbs）指引導(dǎo)出話語或思想的動詞（Halliday，2000），所引出話語或思想稱為被報道句，報道動詞常轉(zhuǎn)述或引用別人所寫、所說及所做，又稱為轉(zhuǎn)述動詞（楊一幟，2014），其使用可加強言語可靠性或生動性（張再生 王昭袆，2011）。 小說《紅樓夢》中報道動詞同人物形象描寫和塑造緊密相關(guān)，出現(xiàn)頻次高，共出現(xiàn)9089次;類型廣泛，小說中報道動詞可分為顯式和隱式兩類，前者指含明顯說話方式的動詞如“忙道”“忙勸道”“笑道”“哭道”等;后者指未指明說話方式的動詞如“說”“道”“說道”等。報道動詞還可分為單語類和復(fù)合類，復(fù)合類又可再分為動動型、笑說型、情狀型三個三級類。（張丹丹 劉澤權(quán)，2016）報道動詞翻譯對于小說人物形象塑造和還原非常重要。

葉常青（2003）從傳統(tǒng)語法角度對《紅樓夢》中“笑道”翻譯進行歸納和總結(jié)。Liu 和 Hong（2004）對比分析《紅樓夢》及兩個英譯本，研究譯者在翻譯報道動詞方面的翻譯差異。劉澤權(quán)和閆繼苗（2010）結(jié)合《紅樓夢》及三個英譯本前56 回，研究譯者翻譯報道動詞的風(fēng)格和策略。張丹丹（2016）和劉澤權(quán)（2016）結(jié)合《紅樓夢》前56回和四個英譯本，研究王熙鳳在與不同階層的人說話時，譯者們對報道動詞的翻譯選擇，翻譯結(jié)果呈現(xiàn)不同程度的顯化趨勢。黃粉保（2006）結(jié)合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紅樓夢》英譯本，研究發(fā)現(xiàn)譯者在翻譯“說道”兩字時，突破原文的字面制約，采用多個不同的譯法，挖掘了動詞的詞化功能。

二、功能對等理論

功能對等理論由美國語言學(xué)家尤金·A·奈達（Eugene Nida）提出。他提出“動態(tài)對等”（Dynamic Equivalence），要求翻譯應(yīng)當(dāng)追求“順其自然，最貼切的對等”，后期為了突出翻譯交際效果，他將理論完善為“功能對等”（Functional Equivalence），強調(diào)翻譯時追求兩種語言間達成功能上的對等。“翻譯是用最恰當(dāng)、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xiàn)源語的信息。”（郭建中，2000 ）在詞匯對等、句法對等、篇章對等、文體對等四個方面，“意義是最重要的，形式其次。”（郭健中，2000）

三、功能對等理論指導(dǎo)下《紅樓夢》中顯式報道動詞翻譯策略研究

本文選取《紅樓夢》中報道動詞“冷笑道”為研究對象，在功能對等理論指導(dǎo)下討論其翻譯策略。“冷笑道”在書中共出現(xiàn)101次，“冷笑道”蘊含豐富內(nèi)涵，準(zhǔn)確形象傳達出說話者在實施言語行為時的語氣和心情，使得人物形象塑造更為鮮明直觀，推動情節(jié)順利發(fā)展。如小說第九回，寶玉與秦鐘一同上學(xué)堂，秦鐘因與旁人交好引來嫉妒，引發(fā)學(xué)堂內(nèi)一場大混戰(zhàn)。賈寶玉知曉后的“冷笑道”表達他對眾學(xué)童在學(xué)堂打架生事的憤怒。再如第七十九回，香菱告訴寶玉薛蟠要娶夏金桂，寶玉“冷笑”，是為香菱擔(dān)心憂慮，擔(dān)心薛蟠娶了新妻后，香菱的日子將更為艱難。

“冷笑道”描繪了人物言語行為發(fā)生時的表情，是顯式復(fù)合報道動詞。在翻譯過程中，譯者一方面要體現(xiàn)該詞話語引導(dǎo)功能，同時還要向讀者傳遞人物的面部表情，體現(xiàn)人物心理狀態(tài)。功能對等理論追求源語言在譯文中功能的實現(xiàn)，讓譯文讀者也能有和源文本讀者相似的閱讀體驗，為報道動詞的翻譯指明了努力方向和思路。本文以功能對等理論為指導(dǎo)，結(jié)合小說《紅樓夢》的兩個譯本，即楊憲益英譯本和霍克斯英譯本，討論顯式復(fù)合報道動詞“冷笑道”的翻譯策略。研究發(fā)現(xiàn)，兩位譯者都注重傳遞“冷笑道”作為報道動詞的話語引導(dǎo)功能，同時也靈活再現(xiàn)人物實施言語行為時的心理狀態(tài)，尤其是對“笑”的把握，他們沒有簡單地翻譯為smile，而是根據(jù)人物性格、言語行為背景和言說對象來還原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和表情。

下面將結(jié)合四個例子來研究顯式報道動詞的翻譯策略，一是保留“冷笑道”話語引導(dǎo)功能，運用“said+副詞”或者“said+介詞短語”的翻譯方法;二是結(jié)合語境，跳脫出文字的束縛，靈活運用動詞短語的翻譯方法。

例1：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 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呀。”（曹雪芹 高鶚，2005）

“I might have known.” Daiyu smiled bitterly.“I wouldnt get mine till the others had taken their pick.” （楊憲益版本）

“I thought as much.”said Dai-yu sneeringly.“I get the leavings when everyone else has had their pick.” （霍克斯版本）

該句出自《紅樓夢》第七回。周瑞家的奉薛姨媽之命給賈家姑娘送宮里做的新鮮花樣兒堆沙花，薛姨媽指示給迎春、探春、惜春各兩枝，剩下的給林姑娘兩枝，還有四枝給鳳姐兒。周瑞家的給賈府三位姑娘和鳳姐送完宮花后再給林黛玉送，林黛玉的冷笑是對周瑜家的勢利眼的諷刺和挖苦。林黛玉因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來到賈府，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生性敏感的她得知自己收到的是別人挑剩的宮花，發(fā)現(xiàn)連府中奴仆都輕視她，自然心中充滿憤恨，但是又不便為這一小事發(fā)作，所以只能以冷笑表達內(nèi)心憤懣。楊憲益翻譯時用bitterly傳遞出她內(nèi)心的憤怒不滿，避免單獨用smiled會給讀者帶來誤解。霍克斯則直接用said來體現(xiàn)報道動詞的功能，用“sneeringly”描繪黛玉表情，同時又傳達出她內(nèi)心的不滿。

例2：鳳姐聽了冷笑道：“我難道這個也不知道！我也這么想來著。但昨日聽見老太太說，問起大家的年紀(jì)生日來……”

“As if that hadnt occurred to me too！” Xifeng smiled mockingly. “But yesterday the old lady told me……” （楊憲益版本）

“Do you suppose I didnt think of that？” said Xi-feng with scorn. “Im not that stupid！ The point is that yesterday， be？……”（霍斯克版本）

該句出自《紅樓夢》第二十二回，王熙鳳和賈璉討論薛寶釵十五歲生日籌備事宜。賈璉提出按去年黛玉生日規(guī)格來籌備，而王熙鳳以“冷笑”來應(yīng)對賈璉的提議，因為籌備寶釵生日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寶釵和黛玉均是賈府女客，按慣例她們的待遇應(yīng)該一樣，但是進賈府之后寶釵以她的豁達、穩(wěn)重、含蓄贏得了賈府上下的一致好感，勝于孤高自許的林黛玉，且賈母提出給寶釵過生日，更顯出她對寶釵格外的關(guān)切和喜愛。但是寶釵生日的規(guī)格若是超過了黛玉，又會招來非議。賈璉思考問題沒有像王熙鳳那樣仔細斟酌，考慮周全，王熙鳳的冷笑是對他考慮不周的不屑。楊憲益翻譯時用“mockingly”傳遞出王熙鳳對賈璉的嘲笑。霍克斯則直接用said來體現(xiàn)報道動詞的功能，用名詞scorn來表達她輕蔑的情緒。

例3：寶玉冷笑道：“他還不還，與我什么相干？”

“What do I care whether she does or not？” he snapped back， quite unlike his usual self. （楊憲益版本）

“Whether she does or not.” said Bao-yu. “what concern is it of mine？”（霍斯克版本）

該句出自《紅樓夢》第二十二回。寶釵在賈府過生日，和眾人歡歡喜喜看戲。鳳姐開玩笑讓眾人猜臺上戲子像誰，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但笑而不語，只有湘云點破說像林黛玉。把自己同地位低下的戲子相提并論，這讓敏感的林黛玉大為生氣。性格直爽的湘云覺得自己被誤解，也生氣忙著收拾東西要走。賈寶玉兩邊相勸都無果，只好“躺在床上，只是悶悶的”。襲人深知原委，但是又不敢明說，只好說些其他的事情，希望寶玉能夠平復(fù)心情。但是寶玉依然沉浸在挫折和傷心之中。他的“冷笑道”看似對著襲人，其實是對自己沒能調(diào)解二人矛盾的無奈和憤恨。兩位譯者都注意到了寶玉內(nèi)心的挫敗感，沒有用smile以避免讀者誤解。楊憲益選擇“snapped back”，強調(diào)賈寶玉說話時的不滿和情緒的發(fā)泄，也符合他作為主子的身份。霍斯克則直接用“said”重現(xiàn)“冷笑道”作為報道動詞的功能，寶玉內(nèi)心的種種情緒，讀者從他所說的話里也能有所了解。

例4：寶玉道：“他這么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么她都記得。”黛玉冷笑道：“她在別的上頭心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她才是留心呢。”

“All this time she's been staying with us， how come I've never noticed it？”asked Baoyu.“Cousin Baochai's observant.”chuckled Tanchun.“She never forgets anything either.”

“She's not so observant about other things.” remarked Daiyu cuttingly.“But she's most observant about other people's trinkets.”（楊憲益版本）

“Funny！” said Bao-yu.“All the times shes been to our house， I dont remember ever having seen it.”“Cousin Ban is observant.”said Tan-chun.“No matter what it is， she remembers everything.”“Well， perhaps not quite everything.”said Dai-yu wryly.“But shes certainly very observant where things like this are concerned.” （霍克斯版本）

該句出自《紅樓夢》第二十九回。賈母帶眾人在清虛觀打醮，游覽休息時看到一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伸手拿起來說在哪見過，寶釵忙答，眾人夸她不管什么都記得，真是細心。寶釵、黛玉二人對寶玉屬意良久，“金玉良緣”是寶釵的心事，她還留意別人的佩戴物，擔(dān)心會多一個競爭對手，所以當(dāng)賈母問時，她落口而出。黛玉對“金玉良緣”更是耿耿于懷，不顧眾人在場，一聲冷笑把她對寶釵的嫉妒和怨恨表現(xiàn)了出來。 楊憲益翻譯時用動詞remarked體現(xiàn)黛玉言語的評價含義，同時修飾語cuttingly則體現(xiàn)了她的挖苦諷刺。霍克斯則沿用said，用修飾語wryly強調(diào)黛玉所說的絕不是真心贊揚寶釵，更多是諷刺。

楊憲益和霍克斯在翻譯顯式復(fù)合報道動詞“冷笑道”時，靈活采用不同方法來體現(xiàn)它的兩種功能。楊憲益在翻譯時更為多變靈活，他不拘泥于文字對應(yīng)，在動詞運用上更為豐富，更重視表現(xiàn)人物性格和人物身份。霍克斯更注重“冷笑道”話語引導(dǎo)功能，他多次運用“said+副詞”或者“said+介詞短語”，在體現(xiàn)話語引導(dǎo)功能的同時，凸顯人物心理狀態(tài)和表情，實現(xiàn)了源文本功能的再現(xiàn)。

四、結(jié)語

本文在功能對等理論指導(dǎo)下結(jié)合《紅樓夢》兩個英譯本討論報道動詞的翻譯策略。譯者翻譯報道動詞時需認(rèn)真考慮言語內(nèi)容及言語行為產(chǎn)生的背景，此外人物性格也是考慮因素之一。報道動詞蘊含豐富的人物情感，在不同場景和不同人物身上，報道動詞表達的意思不同，楊憲益和霍克斯兩位譯者在翻譯時很好地把握了人物內(nèi)心情感和言語行為，他們不拘泥于字詞的對等，致力于實現(xiàn)意義上的功能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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