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波

湖北各地封城后街道格外冷清,防控的標語十分搶眼。圖/胡文學
遠處的村莊星星點點,煙花升起,綻放在除夕的夜空,依然絢麗無比。鼠年春晚已拉開帷幕,歌聲伴著掌聲,歡快從電視屏幕里飄溢出來。
1月24日晚,除夕夜,湖北天門農村老家,我刷著手機里不斷更新的疫情,向家人報告“新冠肺炎”的最新信息和防護方法。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僅僅兩天時間,武漢肺炎的疫情會突然反轉,把我們推向了一個陌生而可怕的世界。除夕夜,美麗的煙花,歡樂的春晚,也無法掩飾人們的慌亂和不安。
一個非同尋常的春節就這樣開啟了……
1月19日,臘月廿五,我和家人踏上從北京西站開往武漢站的高鐵列車。出發前晚,我特意搜了搜“武漢肺炎”的最新信息。官方宣布“人不傳人”“最近一周武漢通報無新增病例”,這讓我對出行沒有任何戒備。
列車上,氣氛輕松、祥和,充滿了歡聲笑語。
列車緩緩進入武漢站,大家收起行李準備下車,我突然發現,前排的一家三口戴上了口罩,還是N95的口罩!我正在驚詫,旁邊一位男士看著那一家三口,表情輕蔑地說:“這也太夸張了吧!”
在武漢短暫停留后,我們駕車回到了150公里外的天門老家。
第二天,農歷臘月廿六,鐘南山院士率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召開發布會,正式宣布,源于武漢的新冠肺炎“存在人傳人”。這一消息在當天晚上就傳遍了整個湖北,大家相互提醒著,“能不去武漢就不去,武漢人能不出來就不出來”。
21日,臘月廿七,上午,天門市召開緊急會議,通報疫情并部署防控工作。老家的村支書張叔和作為村醫的父親開始緊張并忙碌起來。他們表情嚴肅,似乎已意識到這場“戰疫”的復雜性和艱巨性。
武漢新冠肺炎再次引發全國范圍關注,準備返鄉過年的親友們開始重新謀劃回家的線路圖,意在避開武漢。
姐夫22日從杭州回來,本來要在武漢站中轉換乘至天門南站下車。為了避免在武漢停留,我和外甥21日晚反復研究,決定讓他在武漢的前一站麻城站提前下車,又重新搶訂了麻城至鄰縣潛江的動車車票。
那天晚上,我們在潛江站接到姐夫,偌大的高鐵站顯得格外冷清,全然沒有了春運的氣息。
23日,臘月廿九,凌晨,武漢宣布當天上午10點實施封城。一大早,不少人開始匆忙逃離這座“危險”的城市。
表弟在北京工作,19日從北京回到武漢,準備帶家人在武漢游玩幾天,除夕當天再回天門過年。在出漢通道關閉后,表弟一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條來不及封鎖的鄉村公路,迂回出城回到了天門。
24日,大年三十,下午1點,天門封城。政府下令關閉了所有交通通道,包括通村甚至通組的道路。盤算著25日(大年初一)一早離開天門直奔北京的表弟,終于被封在了老家的村子里。
“還是晚了一步!”表弟感嘆說。
在武漢工作的潛江人蘭蘭,22日晚上拖著沉重的行李在武漢火車站候車大廳徘徊了一個多小時,為了不給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帶回隱患,最后一咬牙,決定把自己留在武漢隔離。一個人在單位宿舍里度過了漫長而揪心的春節。
24日下午,除夕,天空下著小雨,冷風襲來,寒冷異常。
村支書張叔剛從鎮里開完會回來,張貼好疫情防控海報,拉起了宣傳條幅,又忙著挨家挨戶走訪告知:不出門,不串門,不聚集。
“生命大于一切,這個年我就不準備過了。”張叔說。
平時連穿白大褂都不太習慣的父親,那天也戴上了口罩,在村衛生室一邊接待就診的村民,一邊抽空制表登記村里所有從武漢回來,或途經武漢返鄉的村民信息和健康狀況。
村里的喇叭,反復播放著疫情防控通告。最初是比較正式、官方的公文內容,后來干脆換上了通俗易懂的方言口號:串門就是互相殘殺,聚會就是自尋短見。
也許是雨天的原因,封城的最初幾天,村民們還算守規矩,躲在家里不出門,也不串門。到了正月初三,天門封城第四天,天氣放晴,最新公布的確診病例,也沒有老家鄉鎮的人員名單。村民們開始三三兩兩走出家門,在村道上散步,甚至不戴口罩扎堆閑聊。
父親對此很擔憂,不停勸說他們要待在家里,注意防護。
28日,突然傳來消息,鎮上已確診一例,更有傳聞說患者已逝。
那天,村道上突然又空曠起來,散步的人影不見了,也看不到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了。
不過,沒過幾天,似乎總是憋不住的村民,又開始走出了家門……
身處疫區,我更擔心脆弱的農村失守。該如何讓生活在農村的人們真正認識到疫情的嚴峻,如何提高他們的防護意識,成為我和父親多次討論的話題。
村干部們和鎮里派駐的值班干部,每天蹲守在村道的關卡處。村里的喇叭,依舊反復播放著“今天不串門,明天有親人”的宣傳口號。
2月2日,正月初九,國務院延長春節假期的最后一天。
留在武漢獨自隔離的蘭蘭,沒有出現任何癥狀,假期里已參與公司向武漢部分醫療機構捐贈物資的工作。表弟放棄了提前回京的計劃,他認為“做好居家隔離,是對疫情防控工作最好的配合”。
當天上午,遠在北京的一位好友打來電話,問候我在湖北的情況。他告訴我,北京下雪了,白茫茫一片,他家樓下的朝陽北路,往日車水馬龍,如今人蹤難覓?!案杏X很凄涼!”他說。
當天,全國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創下新高,達到2590例,其中湖北省1921例。但是親歷當年非典防控工作的父親堅信,元宵節后,疫情將迎來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