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黃昏

姚廣

隨著火車穿過科爾沁平原（盡管還叫作科爾沁草原，但所經之途，皆是農田），是的，暮色又漸濃了。我歡喜這黃昏時分。看到那些熟悉的村莊的樣子，我聯想到這些綠色的玉米地的勞作。那是有風姿有生機的一片綠色，充滿希望和豐收的期待。我知道那里有沒有說出的辛勞，以及曾經的貧困和不愿再訴的苦痛。人生有很多人是從那里走過的，經歷了就永難忘記。東北的農村，大都是這樣子。它們的樣子沒有變，還是那么挺拔高大，我們也從童年長成了壯年。它們還將繼續，我們卻已漸漸走了下坡路。但，我們絕不能服輸，我們要學習它們，要努力成長和更新，那才會永遠年輕下去。我們的心要扎根于大地，與村莊在一起，與自然在一起，與愛在一起，那樣氣息就會綿延，臉色就會紅潤，心靈就永遠充滿力量。薄霧輕輕地籠罩著這綠色的大地，楊樹像是村莊的護衛，是村莊親密的伙伴。無論何時，它們都與村莊在一起。它們質樸，高大但絕不高傲。它們是可靠的朋友、忠誠的愛人。夜色中的它們充滿了詩意的寧靜。清香和靜謐與夜晚一起到來。這時候，你若坐在這田園邊上，美好的情愫就會盈滿心頭，感慨這世界還有這田園相伴，還有相思和眷戀。蟲鳴與鳥飛都停歇了，燈光漸漸朦朧地亮了起來。這時候，你走向田野，一個人或者兩個人都是極美好的。一個人會有很多惆悵，但也會有很多靜思。步子很輕緩，呼吸時而長，時而短促，愛意會襲上心頭。那時候，一些不知名的曲調會響起來，看著遠山和樹林，你會期待。你可能覺得孤獨。夜色的清涼也來了。大地靜靜地不作聲，默默地保護著這一切美好——那真是善良和慈悲的。

一棵樹不知怎么就長在了這群玉米中間。這棵樹太茂盛了，遠遠看去是一棵，卻是極粗壯的。現在想，應該是一叢吧，或者就是楊樹嗎？也不像，也許是柳樹，顯得枝葉很豐茂和溫柔。因為，傍晚時分，我看到它枝葉上的柔情。這樣的樹，走到近處一定是有一大片陰涼。它們卻沒有被土地的主人伐去。這真是耽擱莊稼的。但它們就真的從小長到了這么大，我想到了這土地主人的善良。他寧可犧牲一些糧食，也希望有一片陰涼。我能想到的是，在自己家地里勞作之后，在這片土地上享受一片綠陰的暢快。由此，生活便不單單是生存，而是有了一些精神上的追求。這種大地的安憩便有了勞作之后的詩意。一個人坐在下面，風吹過來，玉米的葉子刷刷響著，內心卻是靜極了。坐定或者躺臥，會看看云朵，想想未來。這樣的一個人，在大地上是有意義的。他是一個勞動者，一個有精神生活的勞動者。而且，這種精神是潔凈的，帶著美好的愿意和希冀。他是美好的播種者和實踐者，忠實可靠，還有一些浪漫的情調。他就愿意把那些遐想變成現實，由播種到收獲，然后用心地品嘗全部的過程。

現在夜色來臨了。他將這一切都深深地放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