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故鄉（組詩）

蔣雨含

靜靜的池塘

靜靜的池塘，就是

靜靜的，只有藏在夢里

藏在畫里，誰也拿不走

深深淺淺的，是思念

秀水浸泡過，染色七分

仿佛一場宿醉，異鄉的風

如何又吹得醒？

千里萬里，夢到便是到了

若你找我，那浮萍是

那霧嵐是，那一片

綠得密不透風的云也是

石橋

石橋已經不在了

回憶變得殘破不堪

你讓我拿什么為青春作證

當洪水泛濫，石橋

在故鄉悲壯地消失

我終于明白，沒有什么

是永恒不逝的

林中的小路還在

月光下的歌聲飄散了

永安路的街燈還亮著

清澈的眼神都老花了

只是誰也不肯承認遺忘

即便花白著兩鬢，站在

石橋殘存的石柱前

喊出我的乳名，請原諒我

認不出你的樣子

胎記

當視線無可阻擋的時候

遠山毫不吝嗇，顯露曲線

呼吸一樣起伏的山嶺上

綠，深深淺淺

分割我的記憶

這一片蒼茫大地

有人給她很多美譽

而我，只愿分行呈現

她的美，每一筆山水

都留有自然的胎記

我的胎記，也是

草野山林所賜，多少年

藏在心尖上，不肯褪色

雅魯河

無論向北，還是向南

她都跟著我

一會兒在我的左手

一會兒又來到我的身右

就像二十歲時，送我南行

一樣不舍

云的投影步步相隨，流線婉轉

蝴蝶翅羽，扇動著

浮在水面的林海潮汐

還有，潛在水底的山石

捧出一枚枚圓滿的念想

讓我，掛懷

山有山的語言，水也是

她的絮語不休不止

碎成銀色的水波

輕輕打在車窗上

晃花了我的眼睛

云朵

一朵烏云，急匆匆

翻滾著，加速而來

所有的云朵都嚇呆了

躲開，看她撲在山頂

大滴大滴淚水潑下來

于是，我知道

所有俯身的云朵

都是有話要說

可是，蜜蜂忙著

蝴蝶也忙著，誰

能停下來，在天地之間

聽一聽云朵的心事

故鄉的綠，沒有盡頭

四野蒼茫，此刻

我有閑聽云，只是

離開得太久了

我已聽不懂云朵的語言

突然，靜臥在草叢中的

一只螞蚱張開雙翅

好像聽懂了什么

大呼小叫地飛過

秀水

她仰望云影時

云影正碎成一川波光

與樹影糾纏

風，張開手指梳云朵

耐心地，把四處飄蕩的

云，梳得整整齊齊

乖巧的樣子

風是不安的

云越聽話，風越不安

它的情緒，克制而又任性

穿過葦叢，幽幽飛起哨鳴

葦絮不肯造作，四散飄零

也不聲響，任露珠滾成一粒

藏也藏不住的憂傷

一重又一重的歲月

都為思念而設

北方以北，記憶的水流

即使萬里冰封也不停歇

從雅魯河逆流而上

縱橫交錯，數不清的水流

她們的名字都叫：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