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就是一部對抗病毒史

余弘陽

翻開塵封的史冊我們會發現：幾千年來，作為人類最古老的敵人，致命的病毒時常在折磨著人類，并引起整個人類社會的恐慌和混亂。病毒摧殘了曾經輝煌的古羅馬文明、瑪雅文明和印加文明，許多國家的毀滅，都與病毒相關聯。

在人類歷史上，死于病毒的人數，遠高于死于戰爭或其他天災人禍的人口總數。人類與病毒之間的斗爭從不曾停息，并始終伴隨著人類文明的進程。

埃博拉：來自非洲的恐懼

在這次抗擊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斗爭中，人們會注意到，不少馳援武漢的醫生參加過抗擊埃博拉病毒的斗爭。

埃博拉（Ebola virus），又譯作伊波拉病毒，一種十分罕見的病毒，1976年在蘇丹南部和剛果（金）（舊稱扎伊爾）的埃博拉河地區發現它的存在后，引起醫學界的廣泛關注和重視，“埃博拉”由此而得名。

埃博拉病毒是一種能引起人類和其他靈長類動物產生埃博拉出血熱的烈性傳染病病毒，其引起的埃博拉出血熱（EBHF）是當今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性出血熱。感染者癥狀與同為纖維病毒科的馬爾堡病毒極為相似，包括惡心、嘔吐、腹瀉、膚色改變、全身酸痛、體內出血、體外出血、發燒等。死亡率在50%至90%之間，致死原因主要為中風、心肌梗塞、低血容量休克或多發性器官衰竭。

埃博拉病毒，生物安全等級為4級（艾滋病為3級，SARS為3級，級數越大防護越嚴格）。病毒潛伏期可達2至21天，但通常只有5天至10天。

埃博拉因其致命性強而被考慮作為生物武器，但由于病毒孵化期短，很可能在先殺死一部分人之后無法大規模傳播。因此有些病毒研究者希望通過結合天花病毒，制造出一種傳播范圍大、殺傷力強的病毒，作為恐怖襲擊武器。

1992年，日本的奧姆真理教領袖麻原彰晃曾帶領40名成員赴剛果（金），希望獲得此病毒，作為大屠殺工具，但最后并未成功。

當地時間2014 年10 月10 日，利比里亞首都蒙羅維亞，運尸隊將感染埃博拉死亡的尸體運去火化，親人悲痛欲絕。在利比里亞，火化尸體不符合當地傳統文化。

目前，已確定埃博拉病毒分4個亞型，即埃博拉-扎伊爾型（EBO-Zaire）、埃博拉-蘇丹型（EBO-Sudan）、埃博拉-萊斯頓型（EBO-R） 和埃博拉-科特迪瓦型（EBO-CI）。其中，扎伊爾埃博拉毒有高達90%的致死率，1976年蘇丹埃博拉的平均死亡率為53%。

中國對遭受埃博拉病毒肆虐的非洲國家給予了無私援助。

2014年9月1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印度新德里宣布，為支持利比里亞、塞拉利昂、幾內亞等國抗擊埃博拉疫情，幫助疫區周邊國家加強防疫能力建設，支持有關國際地區組織在抗疫斗爭中繼續發揮領導和協調作用，中國政府決定在此前提供兩批援助的基礎上，再次向上述三國提供金額為2億元人民幣緊急現匯、糧食和物資援助，向世界衛生組織和非盟各提供200萬美元現匯援助。

埃博拉的恐怖之處在于：盡管醫學家們絞盡腦汁，作過許多探索，但埃博拉病毒的真實“身份”，至今仍為不解之謎。沒有人知道埃博拉病毒在每次大爆發后潛伏在何處，也沒有人知道每一次埃博拉疫情大規模爆發時，第一個受害者是從哪里感染到這種病毒的。用一位醫生的話來說，感染上埃博拉的人會在你面前“融化”掉，唯一的阻止病毒蔓延的方法就是把已經感染的病人完全隔離開來。

上海甲肝：31萬人感染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醫療條件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政府應急管理水平的提升，人們抵抗疾病的能力有了幾何數級的飛躍。但這并不意味著病毒就遠離了國人，除了2003年的非典，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的上海甲肝感染事件，無論是感染人數，還是救治效果，至今在中國傳染病史占有重要地位。

1988年1月16日和17日，上海市黃浦區傳染病醫院和黃浦區中心醫院楊廉奎、劉小慶兩位醫師向《解放日報》記者費智平反映：據不完全統計，至17日下午3時許，兩家醫院已發現20余名因食毛蚶而患甲型肝炎的病人。這20多名已被初步診斷為甲型肝炎的患者，是在1987年12月上旬和中旬食用毛蚶的，都曾腹瀉，年齡大都在20至40歲之間。

敏銳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記者，立即詢問了上海市衛生局防疫處，對方表示：雖然目前還不能最后斷定這批受污染的毛蚶中是否含有甲型肝炎的病毒，但是這兩家醫院所反映的情況應當引起衛生部門和廣大市民的關注，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

在1月18日《解放日報》登出的這篇只有453個字的短消息里，記者費智平寫道：“甲型性肝炎病毒平均潛伏期為30天左右，以發病前5天和到發病后一周內傳染性最強。因此，曾經食用過毛蚶的市民，如果發現自己有厭食、惡心、發熱、尿赤等癥狀，應及時上醫院診治，確診后應住院隔離治療休息。另外，本市食品、飲食部門也要加強衛生管理。”這也是1988年甲肝爆發之年，《解放日報》的第一篇相關報道。

就在記者發出預警的同時，上海的甲肝患者數量已經開始呈幾何級攀升。

1月21日起，肝炎疫情從之前的一旬一報改為一日一報。到2月1日，甲肝病人的數量跳到了19000例。上海街頭巷尾的情緒一下子緊張起來。

雖然對防疫有所準備，但后來誰也沒有想到，接下去上海面臨的挑戰會那么嚴重。從1988年1月1日起到1988年5月13日（至此與往年同期發病持平），上海市暴發流行的甲型肝炎，一共發病310746例。這次甲肝發病來勢之猛、發病之集中、覆蓋面之廣，為國內外醫學史上所罕見。

和每一次疫情一樣，醫護人員沖到了抗擊疾病的第一線。后來的統計顯示，當時全市10多萬醫務人員中，約有6萬多人撲到了防治肝炎的第一線。

眾志成城。到了2月23日，上海市甲型肝炎發病人數已明顯下降，日發病人數比最高的日發病人數下降了80%以上。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湖北省的兄弟為上海“雪中送炭”。到2月27日，黃石市藥材公司已先后派出16輛卡車送來價值近200萬元的9種治療甲型肝炎中成藥支援上海。第一次派出的6輛滿載藥材的卡車行至安徽桐城縣時因道路積雪，有兩輛不慎傾翻，但其余車輛仍克服困難趕在春節前把藥送到了上海。

盡管來勢洶涌，但數據顯示，在這次甲肝暴發流行期間，上海市直接死于暴發性肝炎的一共32例，上海的病死率為萬分之一左右，明顯低于往年，也低于國際上1%-1‰的病死率。

當年3月5日，上海市衛生防疫站對啟東多批混合毛蚶的提取物進行甲型肝炎病毒RNA檢測的結果終于出來，為陽性。從而再次證明：上海暴發流行的甲型肝炎確系食用帶有甲肝病毒的啟東毛蚶所致。

雖然罪魁禍首已經找到，但對于事件背后的反思沒有停止。有媒體記者看到了傳染病床緊張背后的問題，“這場甲肝暴發流行給了我們沉重的教訓，也讓我們獲得了很多寶貴的啟示和經驗，對于上海改善公共衛生條件、應對公共衛生突發事件、建立流行病預警機制、構建現代公共衛生安全體系等方面具有積極影響……從整體而言，甲肝的暴發，給上海的公共衛生體系敲響了警鐘，也可以說，全體上海人民經受了一次考驗和鍛煉。”

鼠疫：奪命于無形的 “黑色殺手”

2019年11月12日，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蘇尼特左旗2人經專家會診，被診斷為肺鼠疫確診病例。該兩名患者由內蒙古當地救護車轉至北京市朝陽區醫療機構治療。

這一消息，引起人們強烈關注。此后幾天，又有幾名患者確診，好在救治及時，患者痊愈，且未引起病毒傳播。

鼠疫，是一種烈性傳染病。

歷史上鼠疫首次大流行發生在公元6世紀，起源于中東。公元542年經埃及南部塞得港沿陸、海商路傳至北非、歐洲。這次流行持續了五六十年，極盛期每天死亡萬人，死亡總數近1億人。在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 （今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因鼠疫而損失了1/4的人口，拜占庭帝國從此衰敗。

人類歷史上最悲慘也最恐怖的鼠疫，發生于中世紀的歐洲。1346年，西征的蒙古軍隊圍攻黑海港口城市卡法 （今烏克蘭費奧多西亞），其間蒙古軍中爆發鼠，致使鼠疫在城里傳播開來。不久，卡法城就喪失了一大半人口。活下來的人惶恐不安地離開卡法逃亡，鼠疫也傳播到西西里，繼而是意大利，然后是整個歐洲大陸。

鼠疫帶給歐洲的災難是巨大的，在1351年第一撥鼠疫消退時，已有3000萬歐洲人死亡。據估計原有6萬居民的倫敦損失了3.5萬人。莫斯科以南的斯摩棱斯克，僅幸存了5萬人。在隨后的300多年里，鼠疫在歐洲反復爆發，直到17世紀末18世紀初才平息。

毛蚶曾經是上海人喜歡的美味，但是1988年以后，它就從上海人的餐桌消失了。

現在，鼠疫已十分罕見，但并沒有完全消失。在20世紀80年代，非洲、亞洲和南美洲每年都有發生鼠疫的報告。1996年印度爆發的鼠疫還成為世界的重大新聞。

天花：殖民者的種族滅絕 “武器”

天花是最早被人類文字記載的病毒性傳染病，距今至少有3000年以上的歷史。11世紀和12世紀，東征后回國的歐洲十字軍騎士將天花傳播到歐洲。據估計，當時天花幾乎造成歐洲10%的居民死亡，1/5的人臉上留下麻點。

當歐洲殖民者在15世紀末踏上新大陸的時候，天花成為他們帶給原住民印第安人的一份特殊“禮物”。西班牙殖民者科爾特斯僅率300名士兵就輕易征服了擁有2500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 （今墨西哥），靠的就是這種致命武器。殖民者登陸后，在很短時間內，使天花傳遍了阿茲特克帝國全境，致使約300萬印第安人喪命。10年內，帝國人口銳減到650萬人，一個強大的帝國就此消亡。

北美殖民者做得更絕，他們蓄意把天花病人污染過的物品賣給印第安人，致使其整個部落的人全部死絕，土地和財產全部被白人殖民者占有。

1798年，英國醫生詹納首創接種牛痘預防天花的方法。直到1976年，世界衛生組織 （WHO）發起了消滅天花運動，這種禍害人類幾千年的瘟疫才基本消滅。

但是，在人類歷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瘟疫，既不是鼠疫也不是天花。而是1918年爆發的西班牙大流感。

1918年3月，美國堪薩斯州的一個步兵營爆發了流感。接著，一場史無前例的流行性感冒席卷了整個美國。當年4月初，病毒隨著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美軍傳到歐洲，半個多月后，傳到中國和日本，進而感染了全世界。1918至1919年，全世界有2億人口感染了流感。因有大批西班牙人死于該病，故將其命名為“ 西班牙流感”。這次大流感導致2500萬-5000萬人口喪命，僅美國一國死者就高達50萬。

80年后，科學家通過研究埋葬在阿拉斯加永久凍土帶下一具女尸的肺組織樣本，成功復制了“西班牙流感 ”病毒8個基因的全序列排序。結果表明，1918年的大流感起因于禽流感病毒的一個變種。

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人類戰勝瘟疫的速度越來越快，能力也越來越強。1889年狂犬病疫苗問世，狂犬病被人類征服;1921年，預防結核病的卡介苗面世，結核病不再是絕癥：1928年，世界上第一種抗生素——青霉素應用治療;同年，一種預防百日咳的疫苗誕生;1944年，美國人發明了鏈霉素。

多種疫苗的研制成功是人類與傳染病斗爭的重大成果。

然而，隨著人類社會工業化進程的加劇和不良的生活方式，許多古老的傳染病死灰復燃，新的傳染病又接踵出現，艾滋病、炭疽病、西羅尼病毒不斷在人類社會制造大范圍的恐慌和社會問題。面對如此復雜的微生物世界，人類還有許多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