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程
(內蒙古師范大學文學院 內蒙古 呼和浩特010022)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下文簡稱《手稿》)中分析和批判了異化勞動下資本主義社會工人所遭受的極端剝削和深重苦難,其中以正論的方式提出了許多極富啟迪性的美學思想。特別是關于人的感覺的形成,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人類如何通過對異化勞動的積極揚棄重獲對人的本質的全面占有,以及復歸人與自然審美關系等問題的探討,對我們今天建設馬克思主義生態美學具有極為重要的借鑒價值和理論意義。本文立足新時代條件下對馬克思思想予以創新性闡釋及發展這一思路,對此進行理論分析與論述,以利于馬克思主義生態美學的建立和發展。
一
在《手稿》中,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異化勞動批判的基礎上,詳細分析了人的感覺的形成及人的感覺和動物感覺的差異,認為:“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五官感覺的形成是迄今為止全部世界歷史的產物。”[1](P87)馬克思的這一論斷指出人的感覺的形成離不開它的對象,即“人化的自然界”的存在,說明人的五官感覺的形成主要是由人化的自然界產生出來,并且是“全部世界歷史的產物”。這里,馬克思明確地說明了人的感覺對象即自然并非是原生的、未經人類改造過的自然,而是經過人類長期實踐改造形成的對象,因而人類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不斷改造自然的歷史,在此意義上,人類的歷史和自然史是一致的、統一的。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在人類歷史中即在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實的自然界;因此,通過工業——盡管以異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學的自然界。”[1](P89)也即,在人類生產實踐中形成的自然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的自然界,而非遠離人類社會的孤立的或抽象的自然界,因為“被抽象地理解的,自為的,被確定為與人分割開來的自然界,對人來說也是無。”[1](P116)既然人的感覺是在人類社會長期改造自然的實踐中形成,而人類實踐又必定是在社會關系中進行,那么人的感覺中必然內含有人的社會性,這樣的感覺必定成為人的感覺而與其他動物的感覺有了質的差異。因而馬克思指出,“不言而喻,人的眼睛與野性的、非人的眼睛得到的享受不同,人的耳朵與野性的耳朵得到的享受不同,如此等等”[1](P86)。馬克思如此這般比較,目的在于強調人的感覺具有有別于其他動物的獨特內涵,這種內涵顯然是人的感覺的社會性。在此,馬克思雖然沒有明確地說明眼睛和耳朵獲得的享受是什么,但這種享受必定是審美享受,因為唯有人才具有獲得美的享受這樣的感覺能力,人對美的事物的欣賞正是基于人的這種獨特的感覺能力。譬如,同樣的事物,對其他動物而言只是維持生命的對象,除此之外并無其他意義,但對人而言還包含著審美的意義。
人的美感的形成始終不能脫離大自然,雖然其他動物的感覺形成也同樣基于自然對象的存在,但動物的感覺只是一種天然的生物性的或生理性的感覺,在自然環境中被動形成,受肉體欲望支配,與生命活動直接同一;而人的感覺是在持續不斷地改造大自然的社會實踐過程中逐步形成的、積極主動的、具有社會性的感覺。可以說,人的感覺是社會實踐不斷塑造的成果,而且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人的感覺仍在持續地改變著并得到逐步提升。所以,動物的感覺從本質上講是一種天然自成的感覺,而人的感覺則內含有人的類本質,馬克思稱之為“感覺的人性”,也正是基于此,馬克思才認為“五官感覺的形成是迄今為止全部世界歷史的產物”[1](P87),這里的“全部世界歷史”是指人類持續改造自然的生存實踐史,并非純粹的自然史。
在《手稿》中,馬克思特別強調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在人的感覺形成過程中的重要性,他說:“因此,一方面為了使人的感覺成為人的,另一方面為了創造同人的本質和自然界的本質的全部豐富性相適應的人的感覺,無論從理論方面還是從實踐方面來說,人的本質的對象化都是必要的。”[1](P87—88)馬克思的這段話基本有二層含義:其一,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在人的感覺的形成過程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其二,人的本質的對象化是創造與人的本質和自然本質豐富性相一致的人的感覺的必要前提條件。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就是人類從事實踐的創造性活動。如果沒有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就不會形成人的感覺及人的感覺的豐富性,同時也就感受不到自然界本有的豐富性。換句話說,人的感覺的形成乃是基于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原因是人類不同于其他動物的地方就在于人能夠從事社會勞動生產實踐。
人通過社會勞動生產實踐改造自然,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自然也在改造著人類自身,包括人的感覺,并因此而成就了人的感覺的豐富性。另外,因自然的本質在于其天然的豐富性,而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過程也具有無限創造的豐富性,因此,人的感覺與動物的感覺相比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內容上都要豐富得多,而且隨著人類創造力的不斷強大,人的感覺會愈來愈豐富,愈來愈發達,并且感受到的美也日益豐富多彩。
二
在《手稿》中,馬克思強調了對象世界,即人化自然對人類感覺形成的重要性,認為作為有生命、有意識和自由的類存在,人不但通過思維肯定自己,并且通過全部感覺來獲得這種肯定,“人不僅通過思維,而且以全部感覺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1](P87)。人之所以能夠通過全部感覺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是由于“人把自身當作現有的、有生命的類來對待,因為人把自身當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1](P56)。人既然是自由存在物,就不會受單一生命對象的束縛,必能突破肉體生命支配對象之藩籬,突進到更為廣闊的自由世界,從而使自身的本質力量得以充分發揮。而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能使人的感覺和感覺對象之間建立起某種特定的意義聯系。在這種聯系中,除了實用的關系外,還有精神關系,其中之一便是審美關系。對此,馬克思講得很明確,“只有音樂才激起人的音樂感,對于沒有音樂感的耳朵來說,最美的音樂毫無意義,不是對象,因為我的對象只能是我的一種本質力量的確證,就是說,它只能像我的本質力量作為一種主體能力自為地存在著那樣才對我而存在,因為任何一個對象對我的意義(它只是對那個與它相適應的感覺來說才有意義)恰好都以我的感覺所及的程度為限”[1](P87)。因為音樂本身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結果,所以它能激起人的音樂感。按此,音樂美感若要產生,必具二個方面的前提條件:其一,音樂和音樂感二者不可偏廢;其二,音樂和音樂感二者之間必具一定的意義關聯性,這種意義的實質就在于,音樂本身對“我”而言必須是“我”的本質力量的一種確證。若無上述二個方面的條件,即便將二者聯系在一起也不會產生美感,因為此音樂不能作為“我”的音樂感的本質力量的確證對象,也就無法作為“我”的審美對象,進而“我”就無法獲得任何美感了。馬克思由此得出,“社會的人的感覺不同于非社會的人的感覺”[1](P87)。因為社會的人的感覺是基于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而非社會的人的感覺并非如此,原因在于,“只是由于人的本質客觀地展開的豐富性,主體的、人的感性的豐富性,如有音樂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總之,那些能成為人的享受的感覺,即確證自己是人的本質力量的感覺,才一部分發展起來,一部分產生出來”[1](P87)。馬克思在此所言的“那些能成為人的享受的感覺”其實就是指美感。因此我們不難得出:美感是隨著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而逐步形成、逐步發展起來的。馬克思在此為我們揭示了人類美感形成的歷史根源就在于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也即人化自然。所以,人的本質力量的形成、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人化自然和人的感覺(包括美感)的形成與發展都是相互作用、相互影響,辯證發展和共同進步的。
馬克思在《手稿》中關于人的感覺的形成與發展的論述,其出發點在于對資本主義社會異化勞動的批判;目的在于說明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勞動,在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過程中,使得工人同他的勞動產品形成了一種異己的、統治著他的、敵對的關系,“這種關系同時也是工人對感性的外部世界、對自然對象——異己的與他敵對的世界——的關系”[1](P55)。既然異化勞動改變了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性質,將人同外部感性世界,即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成果——勞動產品或人化自然界的關系變為敵對的關系,那么,作為人的感覺及人的感覺的豐富性便成為不可能,因為異化勞動“把人對動物所具有的優點變成缺點,因為從人那里奪走了他的無機的身體即自然界”[1](P58)。如此,人的感覺的貧困化也就成為必然了,甚至人的感覺退化到動物的感覺,并使人的感覺的豐富性僅被單一的“擁有”感所代替,“因此,一切肉體的和精神的感覺都被這一切感覺的單純異化即擁有的感覺所代替。人這個存在物必須被歸結為這種絕對的貧困,這樣他才能夠從自身產生出他的內在豐富性(關于擁有這個范疇,見《二十一印張》文集中赫斯的論文)”[1](P85)。人的感覺從本質上是豐富的,其豐富性是基于兩個方面:一是人的本質的豐富性,二是自然本質的豐富性,但二者均被異化勞動無情剝奪。由此而導致人在物質和精神方面感覺的雙重貧困化,從而造成人的不幸,使人在肉體和精神方面遭受摧殘,“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于他的本質;因此,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因此,工人只有在勞動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勞動中則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勞動時覺得舒暢,而在勞動時就覺得不舒暢”[1](P54),這說明異化勞動具有極大的破壞性、摧毀性。更進一步,“因此,通過異化勞動,人不僅生產出他對作為力量的生產對象和生產行為的關系,而且還生產出他人對他的生產和他的產品的關系,以及他對這些他人的關系”[1](P60-61)。工人的異化勞動導致他們的社會關系全部異己化和敵對化,周圍均被敵視自己的力量所包圍。如此這般的生存狀態給工人造成的精神摧殘是巨大的,導致的生活苦痛也是永無窮盡的。
馬克思指出人就其類本質而言,是能夠“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1](P58),但異化勞動卻使人向動物一樣在直接的肉體支配下從事生產,根本談不上對美的創造與欣賞,因為真正的美的創造與欣賞須在“自由”狀態下才能進行,但“工人的活動也不是他的自主活動。他的活動屬于別人,這種活動是他自身的喪失”[1](P55)。“異化勞動把自主活動、自由活動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1](P58)如此,工人即便去創造美也是被迫之下的創造,因為“他的勞動不是自愿的勞動,而是被迫的強制勞動”[1](P54—55)。工人從中根本感覺不到自由創造的快樂,因為“勞動生產了宮殿,但是給工人生產了棚舍。勞動生產了美,但是使工人變成畸形”[1](P54)。美的創造的確能給人帶來快樂,但對工人而言是一種奢望。
工人不僅不能通過美的創造獲得快樂,就連一般的需要這樣的感覺也被限定在了有限的范圍內,也只具有有限的意義,“囿于粗陋的實際需要的感覺,也只具有有限的意義”[1](P87)。因為,“對于一個挨餓的人來說并不存在人的食物形式,而只有作為食物的抽象存在;食物同樣也可能具有最粗糙的形式,而且不能說,這種進食活動與動物的進食活動有什么不同”[1](P87)。實際感覺的需要尚且如此,對美的感覺即美感之需要就更不可能,“憂心忡忡的、貧窮的人對最美麗的景色都沒有什么感覺”[1](P87)。在資本主義異化勞動狀態下,人通過勞動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而獲得美幾乎是不可能的。
三
人靠自然界生活,但異化勞動卻摧毀了人與自然(包括人與人)之間那種天然自成的和諧關系,使人與自然處于敵對的異化狀態。那么,如何復歸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人類的審美出路何在呢?在《手稿》中,馬克思給出了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和途徑。
首先,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是解決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前提。因為只有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才能最終地解決異化問題造成的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根源。馬克思認為,“對私有財產的積極的揚棄,就是說,為了人并且通過人對人的本質和人的生命、對象性的人和人的作品的感性的占有,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應當僅僅被理解為占有、擁有。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就是說,作為一個總體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1](P85)。私有財產揚棄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人”,并且必須“通過人”才能實現人對自己全面本質的占有。私有財產的揚棄必須是以一種“全面的方式”進行,而不是以一種“直接的”“片面的”方式進行。那么,對人的本質、人的生命、對象性的人、人的作品的占有,也不應當被理解為是一種“所有”或“擁有”,而應當是“作為一個總體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1](P85)。此處,馬克思所講的是私有財產揚棄的目的與揚棄的方式方法。人只有“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才能最終地達成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和解,才能真正恢復人與自然之間正常的審美關系。通過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也必能實現這樣的目的,“對私有財產的揚棄,是人的一切感覺和特性的徹底解放。但這種揚棄之所以是這種解放,正是因為這些感覺和特性無論在主體上還是在客體上都成為人的。眼睛成為人的眼睛,正像眼睛的對象成為社會的、人的、由人并為了人創造出來的對象一樣。因此,感覺在自己的實踐中直接成為理論家。感覺為了物而同物發生關系,但物本身是對自身和對人的一種對象性的、人的關系,反過來也是這樣。……因此,需要和享受失去了自己的利己主義性質,而自然界失去了自己的純粹的有用性,因為效用成了人的效用”[1](P85-86)。私有財產被揚棄后,人的一切感覺和特性都得到了徹底的解放,無論從主體還是從客體講,人的感覺和特性都具有了人的、社會的意義。因此,人的需要和享受也就失去了利己主義的性質,這就極大地擴展了人類生存的意義,使得人的生命存在不再局限于簡單的肉體的實際需要,而是突破了異化勞動下人的生命的最低需求界限。生存意義的拓展,唯一的利己主義失去了效用,也為人的審美創造了現實的前提條件和可能性。就自然對象本身而言,因失去了單一的“有用性”,即單純為資本利益服務的功利性價值,而恢復了對社會所有人的“效用”性價值,即是說,自然能夠在物質和精神方面發揮出了其全面的功用價值,這是私有財產被揚棄后,自然對人的感覺及人的生存所發生的巨大變化。所以,在馬克思看來,私有財產的揚棄,必然能引起人本身、人的生命、人的占有方式、人的需要、人的享受及自然界的極大變化。如此,人就會完全復歸為全面的社會的人,“對私有財產的積極的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人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1](P82)。人復歸為社會的存在,成為社會的人;人的審美感覺得到解放,人的審美能力得以恢復,人就能“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人的感性世界也會獲得極大的豐富性與發展。
與此同時,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積極揚棄,使自然界復歸為現實的、人本學的自然界,而人和自然界的關系也因此恢復為實在的關系,結果,“因為人和自然界的實在性,即人對人來說作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對人來說作為人的存在,已經成為實際的、可以通過感覺直觀的,所以關于某種異己的存在物、關于凌駕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問題,即包含著對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實在性的承認的問題,實際上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了”[1](P92)。因異化而導致的那些橫隔于人與自然之間的或之上的異己存在物,因異化問題得到徹底解決而“成為不可能”。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暢通無阻,從感覺上變得直觀且實在,從而為人對自然的審美開辟了一條直達彼岸的途徑。
其次,恢復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必須采用現實的共產主義行動。馬克思認為,要消滅私有財產制度,從社會實踐角度而言必須采用現實的共產主義行動,但這樣的行動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過程,但也只能最終通過共產主義行動才能消滅異化問題,使人的本質全面地復歸,進而完成自然主義和人道主義在本質意義上的完全同一,徹底解決人與自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問題。“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和在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范圍內生成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1](P81)。當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得到解決后,以和諧為本的美的原則必然占據主導地位,人及社會將以極大的潛力展現出無限發展的可能性。
最后,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恢復只有通過社會這一中介才能變為現實。也就是說,社會是人與自然界得以聯系的中介,沒有社會,人與自然之間只能是一種抽象的關系。只有在社會中,自然對人來說才是人存在的基礎,才能成為人生活的要素。脫離了社會,自然界就不能成為人的自然界,自然界對人來說也就失去了現實意義。因此在社會中,人與自然(包括人與人)才完成了本質的統一,自然界也就正真地復活了,“自然界的人的本質只有對社會的人來說才是存在的;因為只有在社會中,自然界對人來說才是人與人聯系的紐帶,才是他為別人的存在和別人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會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礎,才是人的現實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會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對他來說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對他來說才成為人。因此,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1](P83)。而異化勞動的消除,人的本質的復歸,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意味著人的本質的豐富性、感覺的豐富性及自然的豐富性才顯示了出來,從而為審美的豐富性、美感的豐富性鋪平了道路,最終使人真正地、全面地占有了自己的本質。因此,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是解決異化問題的最終手段和途徑。異化問題不能通過資本主義社會自身揚棄,只有通過共產主義運動才能得以解決。私有財產的揚棄使人的感覺和特性得以徹底解放,從而為人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建立提供了可能性,也為人對自然的審美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和可能實現的途徑。因此,人類審美出路的開辟與通達,沒有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建立幾乎不可能實現。因為其標志著人類一切矛盾的真正解決,同時,也是人類幸福生活最直觀的感性呈現。
總之,就馬克思《手稿》所論述的主要內容而言,并非是一部專論美的美學著作,但其中所涉及的美學問題極富啟發性,尤其是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的論述,包含著極為深刻的生態美學思想,由此而啟發我們在構建馬克思主義生態美學時,該持有何種立場、何種觀點與原則,并以何種言說方式確立馬克思主義生態美學有別于其他美學學派的獨特性。從《手稿》中我們得到的啟迪是,馬克思在論述有關美的問題時,往往結合解決社會中存在的現實問題進行言說,而非抽象空洞地談論美,這是需要我們深入學習和思考的地方。就本文而言,馬克思關于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與自然不可分離,自然界是人的無機的身體等觀點,從中我們可以詮釋出十分豐富的生態美學思想,這對構建馬克思主義生態美學有著極大的理論價值和啟迪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