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芳
(黃河水利職業技術學院基礎部 河南 開封 475000)
總領所全稱為總領某路軍馬錢糧所,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前是為了解決地方政府軍需供饋疲軟而設立的,紹興十一年后隨著外部戰事的結束和政局的需要而制度化,且獲得了規范化的名稱“總領所”,且分別設置了淮東總領所、淮西總領所、湖廣總領所和四川總領所。
總領所是南宋政府臨事而設的,因此成為了政策的寵兒,故而在政策的運行過程中,它是利益的最大占有者。隨著時間的延伸,一方面在南宋的財政范疇之中逐漸出現了“總領”之財,“兩淮、湖廣、四川之賦分隸于四總領所,不屬于上供,而上供所入特不過閩浙數路。”[1](P579)另一方面則由于宋廷政治發展的需要,總領所逐漸由臨事而設變成了固定置司。
總領所全名為“總領某路軍馬錢糧所”,其長官——總領,全名為“總領某路軍馬錢糧、專一報發御前軍馬文字”,筆者認為,從名稱來看,總領所的長官由于“總領軍馬錢糧”而擁有了部分財計官的職能,但“專一報發御前軍馬文字”卻賦予了他類似唐代監軍使樣的“軍事察官”的職能性質。現代政治學認為:當兩種職能出現于不同個體的時候,兩種權力處于一種均衡的狀態,但現在使其同時集中于一個個體,那么意味著其個體的權力迅速擴張,很容易形成自我托大的局面,以致嚴重干擾其他權力的行政管理。而總領所恰恰處于此過程的軌跡中。
其一,“(乾道元年)六月二十六日,戶部侍郎王弗言:欲乞誡飭逐路總領官,今后非被旨,不得擅截綱運。如違,許從戶部具名按劾聞奏。從之。”[2](P3192)從史料看,總領所是經常性地擅自截取上供綱運,中央聽之任之,直至此令,才受到懲責:“如違,許從戶部具名按劾聞奏”。換句話說,就是宋廷的中央官員到此刻才擁有了對總領所行為的點名批評及評論的權力,但這并沒有對總領所形成多大的制度上的法律約束。
其二,“(乾道)四年九月,詔:諸路提舉常平司覆所部州縣常平義倉之儲,以備賑濟,仍飭制、總司今后毋移用。違者,坐之”,[3](P3034)“淳熙九年七月九日奉旨:應有朝廷米斛,總司不得干預。”[4](P615)
從以上兩例看:在擅支、移用其他的中央財賦時,總領所是毫無顧忌的。而往深層看,可以說總領所已逐漸地對中央其他財賦的行政管理權躍躍欲試,踏入了離心權力的影子,很明顯的一個征兆就是它對國家財政靠山的榷貨務也進行了蠶食。“開禧末以總領所侵用儲積錢,始令經隸提領官不屬總領所”。[5](P727)概而言之,總領所隨意地占有國家財賦,使其隸屬于總領所。筆者認為,總領所的此種行為是對宋廷中央權威的嚴重忽視,使中央權威在總領所的具體行為上邊際化;甚而將“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撕開了一條縫隙。
(淳熙六年)四月二十一日,四川總領所言:新準樞密院札子,以制置司申請:威、茂州每年量立省計為錢引一萬四千道,數內成都轉運司管認五千道,余九千道合從總領所添貼支撥。勘本所歲計系專用應副四川屯駐御前大軍支遣,即無科支諸州系省錢物名體例,其省計錢物自來隸屬逐路轉運司科撥。詔本路轉運司照應今年三月十九日已降漕臣手詔,將有余去處通融應副。[2](P3195)
史料展現:宋廷在需要重新組合地方財賦的分配時,需要采取一種商量的態度與總領所和議,而非是一道敕旨。筆者認為,作為中央部分財賦管理而置司地方的總領所,以自我的職能為借口對中央的管理進行規避,并借機否認總領所管理的財賦隸屬于中央的財政管理,從而使中央在此項上的行政管理權邊際化,盡管它已消釋了中央的部分管理權,但仍汲汲謀求對管理權的控制。
(淳熙)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淮東總領所言:鎮江務、場歲額收茶鹽等錢增羨,官吏推賞并不曾經由本所,徑自供申朝廷,致有權行抵擋、拘催未到錢數至多,乞自淳熙四年,鎮江務、場官吏推賞先從本所申實,方許施行。從之。[2](P3195)
總領所攫奪了基層官員部分的人事獎懲權,它可以通過此權力對基層政府的行政進行直接的影響、干涉。
宋代大儒朱熹評論到:“……凡諸路財賦之入總領者,戶部不得而預……”[6](P2719)盡管此時的南宋由于特殊的國情而形成了“四分五裂”的財賦管理模式,但對于具有強烈集權意識的宋廷中央政府而言,絕不會允許一個擁有大量財賦,卻完全不能把其控制在手的權力存在。它必定會對總領所有所約束和限制,其措施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由于總領所是一個物資管理機構,屬于財經問題,所以對其監控的首選即為進行嚴密的“支破”管理。首先:
其一,宋廷詔令各總領所上報各所的賬目。
御札,付淮西總領李若川,紹興三十年淮西總領所收支錢糧數目,并隆興元年收支錢料并添支數目并要子細具頭項疾速奏來。[7](P1317)
(淳熙十三年)三月丙午,淮東總領所具到鎮江戶部大軍庫見錢會子等六十七萬一千九百一十五貫有奇,揚州通判廳二萬六千八百四十四貫有奇,楚州大軍庫九千三百二十一貫有奇,通計九十五萬二千三百二十貫有奇。……淮西總領所具到池州大軍庫見錢會子五十萬四千五十五貫有奇……湖廣總領所具到襄陽大軍庫二十一萬九千九百二十一貫有奇……非朝旨不得擅行支使。[8](P1918)
其二,對總領所帳目的管理形成制度上的規范化,要求總領所自實自我收支,且立下上報格式。
御筆批自今宮禁內人并百官、三司、將校、軍兵諸人,每月五日,國用房開具前月支過上五項請給數目、人數。開具進呈,自此月為始。外路軍馬,降式下諸路總領所,逐月開具,并非泛泛支用之數,以聞。永為定式。[5](P388)
其三,宋廷在總領所自實財目的同時,還派遣官員、且定期地去查核總領所的財目。
(乾道二年)閏七月四日,中書門下省言:勘會已降指揮,差度支郎中唐琢前去湖廣總領所去索應干收支科降及諸路已未起發錢物逐一究見實,所以淮東西總領所亦合一體委官前去,詔考功郎官沈復。[2](P3193)
(乾道二年閏七月)九日尚書度支郎中唐琢言:究實湖廣總領所財賦緣積歲不曾檢查,本所恣縱弊源甚多,特降睿旨,今后每三年一次,差官稽考,有畏忌兼歲月不久弊易見,從之。[2](P3193)
宋廷面對地方性、獨立性逐漸加強的總領所,不斷加強體制管理上的完善,形成制度上的優勢,迫使其權力游離于中央權力掌控的范圍內。
第二個方面:總領所在南宋是一個新出現的機構,這一機構不僅具有政治特性,而且還具有經濟特點。因此這一機構易于團聚各種與其相關的權力,迅速進入權力擴張的過程中,在完善的、系統化的權力體系中,能平和地阻滯一個新興權力擴張的有效方法就是剪斷其臂膀,即控制這個新興權力的構成要素。于是在總領所不斷完善自我權力系統的過程中,宋廷試圖通過控制其機構建制,從而達到對其欲形成的權力層進行遏制。
(乾道五年)八月五日,淮東總領呂擢言:契勘本所屬官已經裁減有干辦公事一員,淮西總領所已置干辦公事二員,近又申明辟差準備差遣一員。本司委是闕官,乞依淮西例,置準備差遣一員,從之。[2](P3194)
可見,在面對日益膨脹的總領所權力的擴張過程中,宋廷并不是無意識地、被動地承認,而是有意識地在體制上阻止其完善系統,強力地迫使其權力在中央權力圈內徘徊。
綜上所述,總領所以其職責為踏板,一步一步地經營自己的權力圈,而政治中樞則是通過固有的制度“間接”鉗制,強力牽引其歸屬于中樞的政治運作之中。總領所既然通過其職責與中央進行權力的博弈,那么作為它的職責所在——防御體系,總領所又會怎么作為呢?下面的論述將針對這一個問題進行敘述。
高宗紹興三年正月,詔差戶部侍郎姚舜明前往建康府專一總領應干都督府錢物糧斛,[2](P3189)
(紹興三年)七月二十六日,詔都督府已有戶部侍郎姚舜明總領應副錢糧,其隨軍運判省罷。[2](P3189)
(紹興)六年二月二十一日,都督諸路軍馬張浚言:三宣撫司軍屯駐江淮,所用錢糧雖各有立定取撥窠名及專委漕臣應辦,多是互相占吝,不肯公共移那,因致缺乏。既無專一總領官司,諸處財賦出納難以稽考。乞於戶部長貳內輪那一員前來鎮江置司,專一總領措置移運應辦。[2](P3189)
(紹興六年)九月二十三日,詔令戶部郎官霍蠡前去鄂州置司,專一總領岳飛軍錢糧。[2](P3189)
紹興十一年,“收諸帥之兵改為御前軍,分屯諸處,乃置三總領,以朝臣為之,仍帶專一報發御前軍馬文字。葢又使之預聞軍政,不獨職饋餉而已。[2](P3188)
1.紹興十一年前后隸屬關系的對比。
在紹興十一年以前,總領所均是附屬于軍職體系,就如北宋的隨軍轉運使,僅負責軍隊的軍需供應。
紹興十一年后,隨著戰事的穩定,新的政治地理格局——軍事戰區的形成,總領官們就又具有了“專一報發御前軍馬文字”的職責。余蔚先生認為:“在北宋朝廷的記憶之中,前代最大的敗筆是中晚唐及五代的藩鎮割據、尾大不掉,因此政策的重心在于集中中央之權而分地方之勢。而對于南宋政府來說,最為痛心疾首的是北宋末年地方權輕,一經外患即土崩瓦解,因此希望能在部分保留祖宗之制的前提下,改造出一個有快速反應能力的行政體制。”[9](P130)既有祖宗家法的遺留,又為了適應新的戰爭形勢,南宋不得不革新舊制,采取了不同于北宋時期的防御體制——戰區防御體制。戰區防御體制自然地提高了作為戰區最高長官——軍事長官的權力,但是權力的制衡始終存在。這體現在:防范猜忌軍事長官是宋代中央政府所謂的“祖宗家法”,是政府恪守不渝的條律。歷史上,宋太祖通過“以執其財用亡權為最急。既而偽次第平一,諸節度伸縮惟命,遂強主威以去尾大不掉之患者,財在上也”,[10](P772)利用財政上的控制順利解決了唐末五季的混亂,開創出“百年無兵患”的北宋王朝。所以為了避免戰區最高軍事長官權力過度擴張,中央政府又設置了總領官一職來制衡,名曰為屯駐大軍調配軍糧,實際卻是對戰區最高軍事長官權力的制衡,這是宋廷一貫設官立職的重要考慮,使其相互維制。并且由于南宋高宗皇帝在風雨飄泊、國脈如縷的社會歷史狀況下,同時又經歷了“明受之變”、“淮西之變”的沖擊下,建立了穩固的南宋政權,穩定了自己的皇權,所以本就對唐末五代割據局面記憶猶新的宋廷政府來說,兵權的所屬更加敏感,可是現在卻迫于客觀的社會歷史現實需要恢復一定的藩鎮權力,賦予戰區最高長官之軍事權,那相對就必須進行權力的牽制,使設置總領所的作用發揮到最佳。
2.四川地區總領所設置的特殊性。在紹興十一年,淮西總領所置司鎮江,淮東總領所置司建康府,湖廣總領所置司鄂州,而對于四川這個地理上遠離中央政權的區域,也在大臣們的一再爭論下脫離軍事體系,自我獨立出來。
(紹興十七年八月丙子)四川有都轉運司,蓋總四路財計,以贍軍需也。俾乘間上書,并歸宣司,則是制軍給食通而為一,雖密院戶部不得如此,……總領司建置之意蓋與諸路一體……。[11](P191.(3))
(紹興十七年八月)辛未……川蜀向來用兵,都轉運司領財賦而隸於宣撫司。……宣撫司有便宜,都漕司依倚而行,以為一切之政,故粗能應辦。是時,兵統于諸帥,財領于都運,而宣撫使兼總之。后來朝廷改置總領,實兵、版曹之務、倉庫皆以戶部為名,而以朝臣奉使。趙不棄初除四川總領,日申畫一項云:昨來張成憲應副韓世忠錢糧,申明與宣司別無統攝,止用公牒行移。乞依張成憲已得指揮,朝廷降旨從之。自是兵與財賦各有攸司,勢若提衡,輕重相濟……。[11](P719(3))
“(紹興)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詔以汪召嗣為太府少卿、總領四川財賦軍馬錢糧、專一報發御前軍馬文字,先以總領四川宣撫司錢糧為名,至是罷宣撫司,始改為四川總領”。[2](P3190)
不過,在此我們要注意一點:東南三大總領所(淮東、西總領所,湖廣總領所)與戰區防御體系的政治關系處于一種穩定的狀態,而四川地區卻多了一份紛擾。下面就四川總領所與戰區防御體系的關系作一簡述:
(紹興三十年六月)川蜀向來用兵,都轉運司領財賦而隸於宣撫司。如此趙開輩,皆宣撫置其所厚,宣撫司有便宜都漕司依倚而行,以為一切之政。[11](P719(3))
(乾道七年)四川計司舊屬宣撫司節制。鄭剛中在蜀久,秦檜惡其專,始命趙德夫以少卿為之,自是二司抗衡。開禧用兵,程松、吳曦并為宣撫,韓侂胄急於成功,遂有節制財賦指揮,且許按劾,於是計司拱手。及安丙為宣撫,薦陳咸為總賦,陳咸事之甚謹。時蜀計空虛,而軍費日夥,宣司為之移屯、減戊、運栗、括財,計司實賴其力。后以兌引事稍有違言,咸不敢校也。少監王釜代咸總計,先請于朝。尚書省勘會,軍政、財賦各專任責,權臣前降節制財賦指揮合行釐正。於是二司始悟。[12](P160)
嘉定三年冬十月乙丑,詔四川總領所毋受宣撫司節制。[13](P1021)
由于四川地區在地理上遠離南宋中央政府的政權中心,戰略上又處于重中之重的邊防大門的地位,所以南宋政府歷來以重臣前往四川宣撫,所以該地區匯聚了高于其他戰區的、獨立性比較強的權力運作系統,似乎可以在此運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概括南宋政權對四川長官的擔憂,這容易造成一方割據的憂患。南宋政府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宋廷通過其固有的“文臣掌兵”的社會意識對軍隊的領導進行替換,并打破原有的軍需供饋體制,使其獨立出軍隊的附庸,從而擴大宋廷對軍隊的控制。從四川總領所的隸屬問題可以清晰地看到南宋中央政權與地方政府在四川地區不斷磨合的過程,也可以看到四川的地理特殊性及戰略性地位而引起的四川地區內部各種權力的磨合。筆者認為,四川地區內部各種權力的磨合正是總領所發展的一個小縮影,說明設置總領所僅是應時而生、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1.總領所在政治身份上對軍區(防御體系)的制衡
建炎元年,形勢甚危,朝廷眾臣議論“控御之策”時一致認為:“各路郡置帥府,帶武職,習方鎮之法,但要避其害。”[14](P1666)一句話“但要避其害”,在國脈如縷的情況下,宋廷仍是對軍隊的所屬權不肯完全放手。南宋的國防主力為四屯駐大軍,且在實際的戰爭中而逐漸形成了四個軍事防御戰區。紹興十一年后代替宣撫司(大將領軍體制)的戰區長官為制置使,因此眾臣自然而然將制置使的權力運行系統類比于唐末藩鎮危害中央行政系統的權力中心的事件。
在南宋初年,大臣程俱就提到:“唐節度使帶管內觀察處置等使,蓋節度主兵,觀察主財賦。今制置使若帶制置度支等使,則兼管財用,而本路轉運為度支副。”[15](P353)淳熙年間,孝宗對四川制置使胡元質說:“天文參井之度,地志梁雍之城,祖宗盛時,方鎮莫重焉。今復合四路之權總于一帥,凡兵民之厲害,官吏之否臧,大者驛聞,余得裁制,選掄加重抑又可知。非有文翁之文,武侯之武,忠勤篤實,為朕倚信者,不輕畀也。差撥近列,謂卿為宜。已趣造朝,是將臨遣,勉思叱毋馭或循墻,所辭不允。”[16](P168)在統治者的心目中,他們把戰區防御長官與“方鎮”相提并論,這就足以說明他們對戰區軍事長官的防范、猜忌,且時刻警惕著這個防御權力機構的設置是否危害到中央的權力系統。宋廷從最初設置時就確定了這個立足點:總領所為一個權力制衡的支點。
(紹興四年)淮東……初,朝廷命成憲應副世忠軍錢糧。成憲言:職事別無相干,乞用公牒往來奏可。自是總領錢糧官率用此例。[11](P141(2))
不棄字德夫,太宗之裔……秦檜忌四川宣撫使鄭剛中,以不棄能制之,除太府少卿、四川宣撫司總領官。初,趙開總蜀賦,宣撫司文移率用申狀,不棄至官,用張憲成故事,以平牒見剛中。剛中愕然,久之始悟其不隸己,遂有隙。不棄欲盡取宣撫司所儲,剛中不與,不棄怒。剛中辟利州轉運使王兼本司參議,不棄劾罷之。[17](P8756)
從史料看,總領所從建立的萌芽時期就努力撇清與軍事體系的關系,保持獨立的政治地位。這是官職由臨事性轉向固定化的發展過程及權力獨霸性的表現。而宋廷恰恰是利用總領官的這一意識,借其經濟職能的表現而合理地設置出一個權力平衡系統。
2.總領所在經濟運作上對軍區(防御體系)的制衡
總領所作為中央用來分割戰區防御這個權力中心的制衡機構,它是以財賦占有為基礎的權力中心,首要的就是對這個戰區防御體系的財政進行支配。紹興十八年,宋廷罷免了四川宣撫司這個地區軍事機構,但是對于宣撫司存留的、作為宣撫司運作經費的中央降賜庫錢,宋廷并未把這批財物順延地賜予戰區防御系統,而是下詔令:“除制置司取撥二十萬緡,余令總領所貯之。”[17](4226)即制置司僅擁有了其中一小部分,而絕大部分卻由總領所儲備掌控,也就是在四川制置司建立伊始,宋廷就沒有賦予制置司常規行政運作的經濟基礎。進而對于戰區防御系統內官僚運作的經費,宋廷也未肯撥付,而是轉令總領所支付,從而對戰區防御系統的內部運作進行了有效的監管。如:
(紹興十九年)夏四月,詔四川制置司官屬將吏請給令總領所歲撥錢萬緡,如軍中非泛激犒,并取旨本司,舊有抵當、熟藥息錢仍充經撫蠻夷之用,從戶部裁定也。[11](P223(3)。
隆興二年,湖北京西制置使韓通上任時請求:“臣將來到司有合支用錢物乞下湖北總領所于樁管錢內支破。[2](P3164)
從上面的例子可看出:在戰區防御系統中,小至人員的俸祿支破,大至防御系統的維護,總領所總是通過控制物資的支破來獲知戰區內部的行動,而宋廷又不時的詔令:凡涉及到軍需的支破均歸總領所管理。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詔:“四川財賦,自當專任總領所。”[17](P601)孝宗淳熙十二年正月規定,四川制置司等機構的錢物并為總領所管理。[2](P6295)可見宋廷是時刻警惕地實施軍、財分離的政策,從而達到對軍職有效的控制。而對于四川這個中央政府鞭長莫及的戰區,宋廷更是不余遺力的進行牽制。
咸淳五年,復以會板發下成都運司掌之,從制司抄紙發往運司印造畢功,發回制司,用總領所印行使,歲以五百萬為額。[17](P4411)
(淳熙五年)三月辛酉,四川制置胡元質言:蜀折科之額視東南為最重……然獨成都自淳熙五年為額減放,乞其他州縣尚有應昨來指揮去處,乞行下約束。詔四川總領所、同諸路轉運司取見諸州軍未盡數減放,因依更相度與裁減,若以歲計卻有妨闕,仰公共措置,將諸州財賦通融相補,開具以聞。[18](P2106、2107)
從史料可看出,對于有自主經濟權力的四川,如進行重要的財政活動,總領所是必須參與其中的,實質上宋廷只是讓軍事系統作為一個中間的“過渡”權力,真正行使經濟權力的是總領所。從另一側面說,總領所具備了使戰區防御系統運作順暢及地區社會和諧的權力,它利用對戰區防御系統權力制衡的活動,從而具有了影響該地區政治、經濟系統穩定、鞏固的能力,使其很有成效地分割、抑制了戰區防御系統權力中心的擴大。
3.總領所與軍區(防御體系)的合作
矛盾的兩方總是既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的,作為一個“獨立”區域的兩個權力平行點在權力伸縮過程中所延伸到的民生問題時,是處于合作、共商的狀態的。
(紹興二十四年)癸卯,手詔曰:息兵專以為民,四川州縣雖屢降指揮,減免錢物,以寬民力,尚慮措置未盡,委制置司、總領所同共方便措置,務在不妨軍食,可以裕民事,逐一條具申尚書省取旨。[11](P332(3))
紹熙四年六月詔:“四川制置司、總領所各行下逐路旱傷州軍,多方賑恤,毋令失所。[2](P6300)
通過制司與總司的合作,可以使本區域的權力網絡、物質資源達到最高程度的優化配置,從而平穩地促進本區域政治、經濟穩定發展。
綜上所述,總領所與軍區戰略防御體系的關系既有矛盾又有合作。紹興十一年后,總領所與防御體系的隸屬關系發生了實質性的改變,中央利用總領所來對軍區政治身份、經濟運作進行制衡,以防其權力不受中央控制,也符合總領所謀求進入正式中央政治機構的意圖。但是,在現實戰爭形勢下,總領所與防御體系又不得不合作來實現地方穩定,權力的牽制暗合了宋太祖創下的宗法遺訓。
通過上述兩部分的論述,我們可以得出:總領所利用其是國防軍的后勤機構,加之“不獨職饋餉”的職責,一方面既保障了軍需的充足,也抑制軍隊不良行為出現的頻率;但另一方面總領所卻給宋廷的權臣提供了掌控地方財政和軍政的途徑,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南宋國防力量持續建設。而正是由于總領所步步為營地獲得中央賦予的行政權,因此宋廷中央通過不斷地完善審計制度和嚴格控制總領所內部的建制來達到對其的控制,即總領所在與宋廷博弈的過程中不斷地使自己制度化。
注釋:
①軍區(防御體系):南宋以縱深的方式將國防區劃分為四部分,總領所的設置與這四個區域是相一致的。筆者用現代的含義的“軍區”二字類比此四個區域。
②此處的“總領所”含義不僅包含有紹興十一年以后制度化的總領所含義,且包含有紹興十一年前非制度化的、臨事而設的相同職責機構的含義。《文獻通考》,總領財賦,古無其官。宋靖康末,高宗以大元帥駐軍濟州,命隨軍轉運使梁揚祖總領措置財用,然未以官名也。南渡初,嘗命朝臣總領都督府宣撫司財賦,建炎末,張浚用趙開總領四川財賦,始置所系銜,總領官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