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榮靜
(蘭州大學法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00)
在刑事訴訟中,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制度設計歷來是刑事司法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害人有效參與量刑程序,不僅體現了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的主體地位,也是對刑事案件中,被告人與被害人法律關系的正確回應。如果說定罪程序中,被害人對于審判中的事實與證據認定參與程度有限,因而影響力不大,那么量刑程序對被告人刑罰的確定和裁量往往是被害人及其親屬所關注的重點。審判結果對于被告人刑罰的確定,是否能夠代表被害人的訴求,比如嚴懲或者寬大,直接影響審理結果的穩定性。當然這也是以后案件是否存在上訴、抗訴、上訪可能性的潛在因素。因此,如何進行合理的制度設計使被害人權益能夠通過相應程序充分表達,也是刑事訴訟中量刑程序改革的重要內容。
刑事訴訟中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既是對刑事案件根據一定條件進行分流,也是完善刑事訴訟中抗辯雙方協商機制的制度安排。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出現不僅是對司法資源投入應對訴訟案件增長能力不足現實的一種妥協和回應,也是十八大四中全會以來全面司法體制的改革成果的程序配套。近年來,法官員額制改革、庭審實質化、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持續推進,是產生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現實基礎。目前來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已經列入刑事訴訟法,表明之前的試點經驗總結是成功的,但是這種控辯協商機制的確立不僅創新了我國刑事訴訟程序,而且也改變了量刑程序。以普通程序裁判的案件,作為控訴方,檢察機關可以提出量刑建議,被告人也可以對量刑提出請求,但無論是量刑建議還是量刑請求均不能對法官裁判產生終局性影響,法官可以采納也可以不采納。但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出現使控辯雙方充分協商并達成具結協議,因而控訴機關的量刑建議的性質就產生了變化,這也基本決定了審判法官量刑的特點和幅度。由于控辯協商對于量刑結果產生了實質性影響,所以針對量刑的協商過程就非常重要。
被害人本來在刑事訴訟普通程序審判中量刑程序的參與度就有限,在當前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就更為特殊,案件審判程序的控辯協商在以前審判過程中的量刑程序中被害人的參與程度就更為有限。但是,作為刑事訴訟主體之一,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非常重要,這不僅是確立被害人獨立訴訟地位的要求,而且是因為被害人才是不法行為結果的直接承受者,被害人有權利參與量刑程序并主張自己訴求。被害人直接參與量刑程序可以為法庭提供必要的和量刑有關的事實依據,對于法庭公正量刑有特殊意義。2018 年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三條規定“……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從寬的,人民檢察院應告知其享有的訴訟權利和認罪認罰的法律規定,聽取犯罪嫌疑人、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對下列事項的意見,并記錄在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階段性立法化并未能消弭有關其核心概念的爭議,尤其是針對認罪認罰從寬的核心內涵,法學理論界、實務界盡管經過了數年的討論卻仍未能達成共識,導致實踐中出現了不同辦案單位把握標準不一的現象,這也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實踐效果,也損害了法律適用的統一性。”[1]其中包括了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等從寬處罰建議,但在審判程序中的量刑程序并未規定被害人的參與方式。這也充分說明,雖然認罪認罰從寬可以多層面考量制度適用性,但被告人獲得被害人諒解是從寬的一個方面。
從上述內容來看,被害人參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量刑程序的作用是重要的,也是有意義的,但從目前的法律規定來看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諸如量刑程序是否重要,被害人到庭,案件對于被害人量刑意見是否必要區分可以和應當,被害人的量刑建議和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關系如何厘定,法庭審理如何處理被害人量刑建議等。這些問題的存在直接影響到被害人在量刑程序中的參與權和知情權,也直接影響到認罪認罰案件審理結果的穩定性,因此,首先應該分析認罪認罰制度量刑程序的特殊性,其次厘定被害人參與認罪認罰量刑程序的作用,最后進行相應的對策構建。
縱觀整個刑事訴訟的過程,可以說證據和是事實是刑事訴訟法的核心問題,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如果站在被害人立場,量刑才是最重要的問題,因為這直接關系到被害人受到損害后的心理撫慰,所以量刑是被害人關注刑事訴訟始終的主要問題。而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刑事訴訟程序又發生了一些變化,因此必須對此有明確認識。
量刑是落實刑法權的過程,也是在偵查機關和公訴機關工作任務完成后,審判機關在已有證據和事實、查明并認定的基礎上對被告人明確刑事責任的過程。而量刑程序則是在審判中定罪程序完成后進行的活動,因而已經確定被告人有罪,所以如何在相應規則指導下完成對被告人課處刑罰就成為量刑程序的關鍵。當然,在量刑過程中,首先應當明確該程序的參與主體應該有哪些,也是關于量刑不同訴求均應當被充分體現,以體現量刑結果的公正性和正當性,如果對于這種訴求有所取舍和偏離,那么量刑結果就會存疑,最終導致裁判結果被質疑,引發上訴或抗訴、再審。作為刑事訴訟的關鍵主體,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有效參與就要體現在量刑程序方面。量刑程序和定罪程序不同,定罪程序解決的問題是被告人是否應該承擔刑罰責任,所以庭審主要解決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以及何種罪名,由于這些需要一定的證據和事實才能予以認定,因而會設定一定的證據規則予以取舍證據,如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等,還設定一些刑事訴訟原則,如無罪推定、疑罪從無等貫徹證據裁判原則。但是量刑程序由于被告人已經確定有罪,因此上述的一些規則、原則不再適用。但是在量刑程序中,影響量刑種類以及處罰幅度的情節,如自首、立功、認罪認罰,被告人、被害人情況等問題,雖然和定罪無關,但卻影響量刑。
通常情況下,參與量刑程序的主體包括控、辯、審三方,但為保障量刑結果的公正性,也需要被害人及其代理人積極并有效參與。在量刑程序中,在法官主持下,對于能夠影響量刑的有關事實和情節進行調查,充分考慮被告人和被害人訴求中提出有利于和不利于被告人的量刑的情節綜合考量以做出準確判斷。這種中立的程序性運行可以使被害人能夠充分地參與量刑過程,充分表達訴求,因而可以有效防止法官裁判中的任意性,保障量刑過程及結果的正義。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引入了公訴方與辯護方協商機制,這就使得原來的刑事訴訟程序由于引入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而具備一些特殊性。雖然總體上的程序性要求并未發生實質性變化,但由于增添了協商機制,因此協商過程的真實性、自愿性的基礎性證明就由公訴方提供相應法律文件承擔責任。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要求,公訴機關在向法院提起公訴請求時,除接受法律規定移送案卷材料之外,必須同時向法院移送啟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產生的結果,也即公訴方與辯護方形成的認罪認罰具結書,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量刑建議。認罪認罰從寬具結書是被告人庭審中認罪的證明,同時也是法庭查明認罪自愿性的基本依據。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被要求與具結書一并向法庭提供,和正常刑事訴訟程序有所區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由于引入了控辯雙方的協商機制,因此該量刑建議就有了公訴機關對被告人認罪認罰基礎上的從寬量刑承諾,這也是法官量刑裁判必須考量的因素。
以上充分說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于量刑程序產生了實質性影響,雖然我國近年來對量刑程序一直在做調查,以保證量刑的嚴謹性,防止法官自由裁量余地過大,引發裁判制度不一的問題。但是,不論是原來定罪與量刑程序合體,還是目前定罪與量刑適當界分,量刑改革并未產生實質性效果。“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指對自愿認罪和認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從實體和程序上予以從寬處理的制度,就制度屬性而言,它一方面借鑒了域外認罪程序中的合理因素,另一方面也是我國寬嚴相濟、坦白從寬刑事政策的制度化和規范化發展,是我國刑事法律制度自然演進的結果,是建立在本土文化法治資源基礎上的獨具中國特色的制度。”[2]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產生,就對量刑程序產生了實質性影響,法庭對于被告人量刑在完認罪認罰自愿性審查后,必須依據公訴機關量刑建議進行裁判,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普通程序,簡易程序和速裁程序均可適用認罪認罰案件。
雖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有了公訴機關和被告人之間的認罪認罰具結書,對法官量刑裁判有了相應制約,但綜合來看,整體刑事訴訟程序仍然和普通程序類似,量刑程序并未實現相對獨立。在庭審階段,對于公訴機關,辯護方,被害人根據的量刑相關的證據如何采納與證明,以及調查核實均和普通程序相同,并未因存在認罪認罰具結書而出現新的變化。必須看到的是,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由于已經形成認罪認罰具結協議,因此,在被告人已經主動認罪的情況下,對被告人的量刑從寬問題就凸顯其重要性,這時,認罪認罰從寬的量刑問題就更顯特殊性。
對相對于不存在認罪認罰從寬情形的刑事訴訟普通程序,速裁程序,簡易程序對被告人定罪是主要任務,量刑不能說不重要,但也是繁重法庭調查,法庭辯論之后的工作。刑事審判程序就是要通過定罪與量刑這兩個最重要的程序,實現國家刑罰預定的目的,使被告人獲得公正裁判。對于存在認罪認罰從寬的刑事訴訟普通程序,速裁程序,簡易程序,由于介入控辯雙方協商制形成具結協議,因而認罪已然完成任務,這使量刑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成為主要任務。但是,以往的實踐表明,庭審中往往注重定罪程序,對于是否存在犯罪行為和罪名很忽視,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最多,導致量刑就成為定罪之后的一個簡略程序。通過之前最高人民法院收回死刑控制權就會發現,量刑的裁判尺度已經成為緊迫性的問題。雖然裁判可以通過證據規則設定規則解決案件事實認定問題,但是量刑是在被告人有罪確定之后才能進行,而前述規則均不再適用,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量刑的公正性和規范性才是最重要的。
“從現實司法需求來看,建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既是進一步強化繁簡分流,提高訴訟效率的需要,也是合理配置司法資源,保護被害人的重要手段;既是協商性司法發展的必然,也是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要求”[3]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之所以產生,顯然和國外的協商性司法思路相同,在司法資源有限而且不可能無限投入的條件下出現的,目的是引入協商機制,通過從寬這個量刑結果,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動認罪進行了激勵和疏導,從而減輕案件證據和事實認定的難度,節約庭審法庭調查、法庭辯論的時間、精力投入,將有限的司法資源投入到復雜案件審理中。法官在庭審中依據公訴機關提供的認罪認罰從寬具結書,結合辯護方和被害人提出的量刑建議,展開量刑程序運行。針對具結書的內容,法庭主要審查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以及真實性,確認具結書內容后,法庭還應對辯護方和被害人的訴求進行回應,才能做出裁判意見。
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在不存在認罪認罰從寬情形的普通程序和簡易程序、速裁程序中對法官裁判不具備剛性約束力,但如果上述程序中存在認罪認罰情形,經過控辯協商形成的拒絕書就會對法官量刑裁判形成剛性約束力。一般情形下,應當接受公訴機關量刑建議。這種約束力的存在,既是對傳統量刑程式的一種突破和創新,更是對控辯雙方基于公正和效率形成合意的具結書的效力確認。表面上看,法官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具有裁判權,但裁判作出的過程一定受到公訴機關量刑建議的約束,除非特定理由均應接受。既然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形成的拒絕協議對法官量刑裁判具有剛性約束力,那么,被害人作為刑事訴訟主體之一,而且量刑直接和被害人利益相關,就沒有理由不參與量刑程序。通過被害人富有意義的參與量刑程序,實現量刑公正,透明。
從我國立法來看,對于量刑問題的法律規范本身就重視不夠,因而,相關法律規定就更少,至少目前的刑事實體法和程序法相關內容是不夠的。2009 年,最高人民法院頒布了《人民法院量刑程序指導意見(試行)》,2010 年“兩高三部”出臺了《關于規范量刑程序若干問題的意見》,在此規范中明確提出了建立相對獨立量刑程序的意見,而2009 年的《人民法院量刑程序指導意見(試行)》中的程序性規范細則較為豐富,具備一定的可操作性。比如,規定了量刑事實的調查順序和訴訟程序對應的審理形式。前文述及由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有了控辯雙方協商產生的具結書才使量刑程序受到一定限制,這說明,在普通程序中,如果沒有認罪認罰情形存在,量刑建議也僅僅是建議,對于法官約束力非常有限。量刑規范不足時,量刑程序體現的公正性存疑,不僅辯方辯護律師相應辯護活動準備不足,對于法庭重要的量刑情節證明無法充分展開。
刑事訴訟法規定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程序簡化也需要進一步明確可操作性,只有在已有法律規范能夠形成完善量刑程序條件下,才能根據認罪認罰從寬情形簡化相應程序,否則就無法保證量刑過程及裁判公正性。從當前的量刑程序的立法來看,原有的訴訟程序,關于量刑問題規制仍不理想,新出現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又使這個問題變得相對重要。雖然這兩個規范性文件很重要也很及時,但也只是對策性文件,沒有進行立法固定,因而穩定性不強,強制力有限。
近年來,我國基于冤假錯案的慘痛教訓,對于定罪程序中的證據規則給予了充分重視,成就有目共睹。但是并未區分定罪與量刑證據,應分別適用不同證據規則,不同于定罪程序,量刑程序要求訴訟主體對于量刑世事的主張必須以一定證據為基礎。因此,均要求收集、核實證據應當依據一定的規則,這就要求證據制度應當適當寬松,而不是定罪證據制度規定的嚴格,目的是保證量刑事實證明的全面準確。從現有法律規范來看,關于量刑程序的證明對象、證明責任、證明標準均沒有明確規范,這使量刑的公正性不能充分保證。尤其是在審前的認罪認罰階段,審前的具結書,對最后的量刑影響很大。在控辯雙方協商過程中,量刑問題也是重要內容之一,這種情況下,量刑證據規則對于雙方協商過程中,針對量刑證據的取舍就很重要。
被害人雖然有上述法律規范確定可以參與量刑程序,提出相應訴求,但具體方式并未詳細規定。“獨立的量刑程序,能夠分別實現定罪程序和量刑程序的目標,克服由于無罪推定原則適用導致的審判階段的信息荒,無疑是一種極具誘惑力的制度選擇。”[4]不可否認的是,被害人富有意義的參與刑事訴訟活動,是現代刑事法治文明的要求,也是程序參與原則對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基本要求。作為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程序參與原則是國際通行的公認原則,該原則要求在刑事訴訟中,程序設置涉及的訴訟主體能夠積極參加訴訟活動,對該項程序裁斷事項涉及與自己相關的權益事項擁有信息獲取權利,并據此采取相應訴訟主張的權利。程序參與原則要求刑事訴訟活動國家應當采取措施保障公民程序參與,并要求法院裁判過程的公開、透明。被害人當然也不例外,能夠積極參與裁判的形成過程也是被害人刑事訴訟中訴訟主體地位和權益保障的集中體現。
這些年來,我國的刑事法治文明主要體現在對被告人權利的保護方面,而且成果卓有成效,這對于防止產生冤假錯案功用巨大。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為同樣的刑事訴訟主體,被告人主體地位得到了充分保障,而被害人主體地位并未得到實質性體現,更多的是被公訴機關代表。對于法庭審理影響有限其量刑建議,對于量刑裁判缺乏約束力,對于被害人的刑事訴訟程序,參與限度問題,可能立法者更多的是考慮到刑事訴訟的構造問題,認為控辯雙方在我國基于種種因素,控方權能偏強勢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在進一步加強被害人的程序參與權力可能會使現有控辯雙方力量進一步失衡。被告人的定罪程序中,被害人參與度本身就很有限,加之目前的刑事訴訟仍然以定罪為主,量刑程序分量很輕,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乃至影響法庭裁判就空間不大。
被害人作為刑事案件犯罪行為的直接承受者,雖然公訴機關代表國家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追訴,但是最終法院裁判結果,被害人能否接受不可確定,因為存在被害人心理對被告人課科刑的預期,如果能夠富有意義的參與,那么,即便有失落,也能接受,如果參與度不高,那么接受可能性就小,必然會產生落差和不公正想法,產生上訴、抗訴等問題。被害人的參與主要是對法庭量刑程序的內容充分了解,明確法官量刑裁判的形成依據,對于法官采納或不采納提交給法庭的量刑建議,能夠充分理解,提升對量刑結果的認同感。
“從規范目的上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有兩大基本預期:一是通過公正合理的控辯協商機制,充分兌現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從寬要求,引導和激勵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從而有效地實現懲治犯罪和保障人權的目的。二是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自愿認罪認罰為前提,建立刑事案件的繁簡分流機制和全程快速辦理機制,從而在保證司法公正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節約司法成本,提高司法效率。”[5]總體上,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是必要的,對于認罪認罰從寬案例更為重要,但是,從上述問題來看,解決好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相關制度建設障礙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首先,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主動性問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量刑程序意見》的相關規定,被害人應當參與法庭審理中的量刑程序,提出關于被告人的量刑建議,但是一方面,由于這些法律文件是試行,所以強制力有限,另一方面文件原則性的規定并未明確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具體法律手續,對于案件類型也未有區分可以和應當。我國立法應該對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的主動性適當引導,因為現實中仍然存在被害人不愿意參與量刑程序的情形。這主要是由于被害人受到傷害后,心理陰影較大,對于被告人和庭審環境產生恐懼心理,懼怕提出不利于被告人的量刑建議。基于以上考慮,還需要立法進行完善程序性機制,保障被害人暢通參與途徑。
其次,控訴方量刑意見與被害人量刑意見。一般而言,控訴方和被害人在刑事訴訟活動中的目的具備一致性,并無根本性沖突,但出于二者考慮問題視角不同,產生的量刑建議也有所不同,甚至在有些情形下大相徑庭。控訴方通常代表國家利益,考慮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然后提出對被告人的量刑建議。被害人當然是代表自己利益,主要考慮犯罪行為本身給被害人造成的損害后果。控訴方和被害人對被告人量刑意見之所以出現矛盾,首先是基于上述觀點不同造成的,其次是因為控訴機關不僅需要查明案件事實,更重要的是對于相關證據取舍需要根據一定的價值判斷,因而和被害人的事實認定可能會有出入。
最后,辯護方量刑建議和被害人量刑意見的相互關系。嚴格來說,這二者之間相互融通的可能性較小,因為辯護方的量刑意見總是希望向法庭提交的證明影響量刑的情節能夠被認定,從而減輕對被告人刑罰。但是,基于正常的人性考慮,被害人的量刑建議,除了已經存在的刑事和解之外,都是希望對于辯護方提出的量刑建議不予認定,使被告人能夠承擔期望中的刑罰。法官居中裁判,對于雙方提出的量刑建議,均應保障調查、核實各方訴求依據的證據,允許各方充分辯論,闡明訴求理由,科學表達意見。對辯護方和被害人量刑意見,法庭均應平等對待,不能厚此薄彼,尤其是在矛盾激化的情況下,更要謹慎判決。
被害人參與刑事訴訟量刑程序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已經明確,尤其是在認罪認罰從寬這種情形下,被害人參與量型程序,對于保證認罪認罰從寬案件裁判結果確定性和程序性是有更重要意義,但畢竟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度在普通刑事訴訟程序中尚未系統構建,因而認罪認罰案件中就凸顯問題。以下就該問題解決,提供一個構建方案。
1.刑事訴訟應建立和完善獨立量刑程序
關于我國刑事訴訟中構建獨立量刑程序的討論已經持續多年,在理論界呼吁和實物部門操作壓力下,決策部門出臺的一些規范來規范刑事訴訟中的量刑程序,但僅是進行試點,至今也未能進行立法固定。“進入量刑程序,檢方和辯方各自提出量刑主張、量刑情節,圍繞量刑事實、刑罰適用等問題進行舉證、質證和辯論。量刑審理結束后,再休庭評議,然后宣告量刑裁決。”[6]或者說“首先,要確保量刑程序的獨立性,使其從定罪程序中分離出來。其次,量刑程序的獨立是相對的,這一程序與定罪程序處于交錯進行的狀態,而沒有走向完全的獨立。”[7]當前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使該問題開始變得敏感和緊迫,因為控辯雙方達成的具結書,如果沒有被害人的有效參與,那么法庭對于認罪認罰從寬案件對裁判結果穩定性就很難保障。“定罪和量刑程序的分離,可使大多數案件的定罪程序簡化;況且,設計量刑程序時仍然可以同被告人認罪程序、簡易程序結合起來,促進訴訟效率的提高。”[8]傳統的刑事訴訟的定罪程序是主要的,量刑程序成為次要問題,但是規范有序的量刑是公正裁判的體現,也是被害人被告人以及社會公眾所期望的,尤其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刑事訴訟中建立后更加重要規范的量刑程序。
“獨立量刑程序將定罪與量刑在程序上進行了區分,控辯雙方可以因此專心地針對量刑問題進行舉證、質證,辯護方會更為積極主動地列舉有利于減輕被告人刑罰的證據;而控訴方雖然在前一階段定罪過程中更多地體現出國家利益屬性,其職責主要是控訴犯罪以及向法官展示犯罪分子的有罪證據,但在量刑過程中其控訴性則會逐漸轉化為中立性。”[9]獨立的量型程序并非使量刑獨立于現有法庭審判之外成為新的程序,而是在法庭審判已然完成對被告人定罪程序之后延續之前提審結構繼續就量刑問題進行審理,并作出裁判,在量刑程序運行中,除保障被告人權益之外,還應對被害人參與量型程序的權利充分保障,法庭不僅應當告知被害人不僅有權參與庭審,而且要告知被害人和其訴訟代理人可以就對被告人的量刑問題發表意見,法官在庭審中應當認真聽取被害人及其代理人的意見。對于被害人量刑意見和被告人量刑建議,法庭應當詳細分析、調查做出判斷。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之所以能夠在刑事訴訟中確立就是因為可以提高訴訟效率,但訴訟效率的提高必須以公平正義為出發點,如果這一根本目標無法實現,不僅影響司法改革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期望,而且不利于裁判結果的穩定性,如果認罪認罰從寬中的司法正義無法實現,那就欲速則不達,這種訴訟效率的提高就沒有任何意義。
2.刑事訴訟應當賦予被害人量刑建議權
作為刑事犯罪的直接受害者,被害人對于刑事訴訟的結果有自身期望,這種樸素的實體正義觀無可厚非,理所應當。作為公訴機關,雖然代表國家以犯罪行為的危害后果和社會危害性為出發點進行訴訟,但是并不能完全代表被害人主張的權益和對刑事訴訟的期望。這就產生了國家利益和公民私權之間的矛盾,二者雖有交叉,但并不能互相替代,現代法治文明的發展更加注重公民私權表達,當然必須具備合法性和合理性。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的量刑建議權的設立就是保障被害人訴求合理表達的正常途徑。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的量刑建議權是對被告人傷害行為的報復,這也是刑法正義的心理疏解。公訴機關的量刑意見是公訴機關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犯罪行為的證據、事實調查后,向法庭提交的量刑問題意見。公訴機關的量刑意見對法庭審判具備一定約束力,無明確、正當理由應當采納,而被害人的量刑建議則不同,這只是一種向法庭的建議權,并無強制性,是法庭啟動量型程序后考慮的因素。
近年來,刑事訴訟法對于被告人權益的關注和保證正在進一步完善,而且進步明顯,相對于被告人,被害人的合法權益重視程度不夠,這一方面反映了社會對于出現冤假錯案容忍度有限,另一方面也是避免加重對于被告人治罪的制度傾向。但無論如何理解上述關系,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主體地位必須以訴訟地位才能得到充分體現,因為理想中的控辯審三方刑事訴訟結構中并無被害人的訴訟地位,被害人的利益被公訴機關代表。但是在刑事訴訟之中,被害人充分表達自己的意見,維護合法權益是程序參與原則的基本要求,也是刑事訴訟結果正義的體現。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中,被害人都程序參與就更為重要,因為存在認罪認罰從寬的空的控辯協商機制,所以刑事訴訟程序可能會被簡化,這種情形下給被害人賦予量刑建議權就很重要。
在刑事訴訟中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意味著定罪問題已經不是重要問題,量刑問題成為法庭審理中的重點,量刑程序啟動后,法庭會圍繞和量刑情節相關的證據和事實展開,這和前述的獨立量刑程序構建和被害人量刑建議權應當充分結合。
1.充分保障被害人的律師幫助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貫穿于整個刑事訴訟程序始終,辯護律師在不同的訴訟階段均扮演重要角色,從立案、審查起訴、庭審辯護等不同階段研究辯護律師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職能,有利于不斷完善該項制度中的律師參與機制,更好地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10]近年來,隨著我國法律援助制度的不斷完善,被告人刑事訴訟中的辯護律師幫助權已經得到充分保證,而且自從值班律師制度實施以來,實現的被告人和犯罪嫌疑人律師幫助的全程和全面覆蓋。和被告人相比,法律并未對被害人獲得律師幫助有強制性要求,這和控訴機關已經具備強大法律知識儲備關聯,但是,必須意識到,如果被害人缺乏律師幫助,即便可以參與法庭審理,可以向法庭提交量刑建議,基于法律條文理解能力欠缺,所提出的量刑建議可能產生影響法官裁判的價值有限。此外,和量刑相關的法律知識、證據、事實需要整合邏輯思路,才能提出有價值的意見和建議,這顯然不是非法律專業的被害人所能完成的。如果代理被害人律師能夠參與協助被害人完成法律文件的起草,幫助被害人判斷證據和事實認定,那么對于被害人認同法庭審理也是有利的。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簡化程序,代理律師的幫助就更為重要。
2.在刑事訴訟中設定告知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義務
刑事訴訟法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應當聽取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意見,并記錄在案。這種規定并非設定了公訴機關的主動告知義務,更多的是一種被動的接受義務。如果被害人沒有代理律師幫助,公訴機關沒有告知,被害人有可能對于量刑相關信息并不知曉。尤其是在認罪認罰案件審理中,法庭更應該將和被告人量刑有關的法律文書及時送達被害人和其訴訟代理人,只有如此,才能使被害人全面、及時掌握被告人量刑的相關信息,對量刑證據和事實做出判斷。
3.應當允許被害人適度參與控辯協商,提高具結書適用價值
規范認罪認罰案件中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認罪認罰案件中由于控辯協商產生了具結書,因而量刑建議對法定量刑就產生了實質性的約束力,這和普通刑事訴訟中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效力是不同的。如果在公訴階段,被害人參與認罪認罰從寬的協商過程,那么所產生的具結書就不僅對控辯雙方產生約束,對被害人也是約束,這對于以后的法庭審判也是有益的,減少庭審中對證據和事實認定中的反復,同時也可以充分保障法庭裁判的程序性和終局性。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確立,使案件審理中的刑事訴訟程序簡化,雖然可以提升司法效率,但是節約資源的同時,也存在裁判結果的不穩定性,這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被害人是否能夠有效參與量刑程序就成為問題關鍵。應該充分認識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刑事訴訟程序的特殊性,合理保障被害人有效參與量刑程序中的作用,才能實現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定的司法改革目標。審判結果對于被告人刑罰的確定,是否能夠代表被害人的訴求,比如嚴懲或者寬大,直接影響審理結果的穩定性。被害人本來在刑事訴訟普通程序審判中量刑程序的參與度就有限,在當前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就更為特殊,案件審判程序的控辯協商在以前審判過程中的量刑程序中被害人的參與程度就更為有限。但是,作為刑事訴訟主體之一,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非常重要,這不僅是確立被害人獨立訴訟地位的要求,而且是因為被害人才是不法行為結果的直接承受者,被害人有權利參與量刑程序并主張自己訴求。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我國刑事訴訟中是一種創新,既提升了司法效率,又保證了裁判結果的穩定性,因而雖然程序簡化,但能夠保證司法正義。和普通刑事訴訟程序相比,認罪認罰從寬的案件的刑事訴訟程序出現了一些特殊性,這些特殊性需要進一步完善相關的制度設計,防止產生問題,其中被害人在認罪認罰制度中的作用不應忽視。雖然可以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進行對應制度構建,但根本出路還是在普通刑事訴訟程序中設定獨立量刑程序,認罪認罰從寬案件只是適用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