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孫子鳳
成立于1930年的美國體質人類學家協會(American Association of Physical Anthropologists,簡稱AAPA)是一個以促進和推動體質人類學研究、教育和公共宣傳為目標的活躍的專業協會,它對美國乃至整個世界范圍內的體質人類學學科發展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Ale? Hrdli?ka 1930—1931年就職于美國體質人類學家協會,是協會第一任主席,也是創建協會的主要推動者。
Claire Smith評價AAPA“是一個活躍的專業性的協會”,每年舉辦的學術會議為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類學家提供了一個交流思想、展示成果和商談合作的平臺。除受二戰影響,1943年和1944年的年會取消外,AAPA迄今已成功舉辦了89屆學術交流會。會議通常在春季舉辦,地點不固定,一般為期3天,如果和其他相關領域協會聯合舉辦則延長至5—6天。
與AAPA緊密相連的兩本面向公眾的刊物分別是《美國體質人類學雜志》(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al Anthropology,簡稱AJPA)和《體質人類學年鑒》(Yearbook of Physical Anthropology)。
AJPA由Ale? Hrdli?ka于1918年創辦,主要刊登體質人類學方法和應用技術等方面的原創性科研文章、評述、受邀評論、書評和簡訊,每年還專門有一期來記錄AAPA年會的科學計劃、參展海報以及演講的摘要。根據影響因子衡量,AJPA是社會科學引文索引在人類學類別中列出的頂級期刊之一。AJPA發表的高質量科學文章涉及范圍廣、視角新穎,在促進學科發展和新成果信息傳遞的同時,提高公眾的興趣和關注度,為AAPA的宣傳與普及貢獻力量。
《體質人類學年鑒》由Sherwood L. Washington和Gabriel W. Lasker于1946年創辦,早先是為了收錄一些體質人類學專業的重要論文。20世紀70年代重組后,《體質人類學年鑒》對學科的發展進行了全面梳理,總結和評估了當前體質人類學家感興趣的主題文獻,是推動體質人類學發展的重要刊物之一。
發展沿革
初步發展期—20世紀上半葉
現代體質人類學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葉,解剖學、顱骨學、人類起源、種族和進化都是19世紀人們感興趣的話題,這些后來在歐洲被統稱為“人類學”,在美國被稱為“體質人類學”。19世紀末20世紀初,達爾文進化主義學說衰落,美國體質人類學普遍開始存在種族偏見,即按照所謂的一些標準(血統、膚色等先天條件)將人群從出生開始就劃分了優劣等級。
同任何一門人文科學一樣,體質人類學是在文化環境中發展起來的,受歐洲人類學體系的影響,遺傳學成為這種種族差異的主要決定因素。這種觀點認為人的生物特征和心理特性存在很大關聯,如:精神病患者被認為具有區別于常人且可衡量的體質特征;罪犯也被認為具有特殊的、可被鑒別的體質特征,這些特征可以通過仔細觀察和測量顱骨等多方面因素來判定。以及認為人類生物變化可以被引導乃至被改造的“優生學”思想等。
AJPA在界定體質人類學研究的內容和方向上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Ale? Hrdli?ka作為其創始人和第一任編輯,他的視野、研究重點、學科遠見和對待科學的嚴謹性很大程度上主導了雜志的內容。
1918—1927年,雜志發表的常規議題有活體樣本和死亡樣本中的人類變異、解剖學特征和人類變異、體質人類學的歷史和作用、強調人體測量學的方法論問題、人類發展和遺傳學、人類骨骼的年齡變化、人類進化和靈長類等,這些多是當時正在進行的研究或剛開始形成的觀點。受早年在醫學和法國人類學研究室學習的影響,Ale? Hrdli?ka的醫學和解剖學導向也很明顯,這些都能反映當時體質人類學研究內容的多樣性。
回顧20世紀前30年,普遍存在的社會偏見不可避免地對研究者的思想、研究方向和內容、發表在科學期刊上的論文產生影響。體質人類學家所做的努力,就是使研究盡可能少受這些因素的波及。
緩慢發展期—1930年至二戰
雖然AJPA的創辦和早期體質人類學家的研究為AAPA的建立營造了一個濃郁的專業氛圍,但成立AAPA的提議仍在1924年遭到了強烈反對。一方面,學者們認為這會對現有的協會形成競爭,造成成員流失;另一方面,體質人類學被看作是沒有明確定義的學科,也就不存在被認可的體質人類學家這樣的身份定義。
直到1928年12月,Ale? Hrdli?ka在美國科學促進會紐約人類學會議上再次闡釋了建立一個新的體質人類學家協會的必要性,成立AAPA的提議終于被采納,AJPA也被列為新協會的官方傳播媒介。
1930年4月17—18日,AAPA正式建立并召開了首次會議,協會成立初期成員少且大部分是解剖學家,專業的體質人類學家更是鳳毛麟角,此時協會更多的作用是為研究者提供一個相對專業的平臺,研究內容主要傾向骨骼學和人類生物變異。
受二戰影響,大量關于氣候、疾病和營養壓力的研究以及生活在極端條件下的軍事人員的生存等與戰爭相關的體質人類學研究占據主導,其余方面的研究很少。同時,納粹主義的暴行促使學科對“種族”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這種態度加強了戰后體質人類學中種族觀念的改變。
這一時期,貫穿美國體質人類學發展的特征之一依舊是“種族”論,它深刻而長久地影響了體質人類學家的研究思想和研究重點。AJPA和AAPA在推動美國體質人類學發展上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體質人類學開始作為一門公認的學科逐步發展其體系,AAPA也在摸索和嘗試中逐步發展。
轉型期—20世紀50年代
二戰后的美國學術事業開始復蘇,人類學研究生教育和培訓事業逐漸發展。AAPA會議在1945年恢復,但當時協會成員們的參與度不高。為加快恢復和推動體質人類學領域內的思想交流,時任AAPA財務長的Sherwood L. Washburn構思了除年會外的夏季研討會并出版了年鑒,這些舉措提高了專業人員的學術積極性、開拓了研究領域的新視野,也讓更多的人開始認識這個學科。1946—1955年間,AAPA資助開展了8次夏季研討會,從根本上為20世紀后半葉現代科學體質人類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20世紀50年代是體質人類學發生巨大轉變的時期,學科中的新方向和研究方法極大促進了美國體質人類學的轉變與發展,使新一批專業學者和學生投入到更深刻的學科建設中,這為AAPA注入了新的血液,協會的規模較前20年開始迅速擴大。無論是在理論還是在方法上,舊有的和追求新式的先進思想在碰撞。
成熟期—20世紀后半葉至今
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體質人類學作為一門現代學科逐漸體系化,發展出兩個子領域:靈長類動物學(特別是非人類靈長類動物的實地研究)和古人類學或人類化石的研究,與此同時,人類生物學與種群適應性研究仍在不斷擴展。
AAPA在這期間獲得了巨大的發展,最直觀的體現是年會上論文數量的激增。為適應這一情況,協會對會議模式做出調整,自1966年第35屆會議開始,同一時段開展多個講臺報告會,確保登記的文章都能得到展示。隨著會議成果展示越來越多,1983年,在不增加會議天數或同時舉行的報告場數的情況下,協會啟用了海報廳的展示方法,為學生表達和討論想法提供平臺,二者沒有“地位等級”的不同,只是形式上有所區別,這保證了學生有充足的機會去表達和討論他們的想法,這也是協會和學科繼續發展和繁榮的根本原因。
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人類群體遺傳學經歷了從表型(如血液、組織、外觀)推斷,到遺傳與DNA鑒定的革命性轉變。通過DNA分析,人類起源以及人類遷徙和傳播的歷史、分子人類學、遺傳流行病學、法醫人類學研究都進入了人類學遺傳學家的探索視野。在人口生物學、古人類學和靈長類學等方面,受“新體質人類學”的影響,新的研究熱情持續高漲,越來越多的青年學者擴展新的興趣方向,體質人類學發展煥發出蓬勃生機。
2003年,AAPA在官方網站上引入了電子注冊和登記系統,數字化時代下這樣的舉措為想要加入協會的人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同時還提供了可搜索文章摘要的數據庫—通過關鍵詞搜索,找到感興趣的摘要以確認展示的時間和地點。協會的這2項舉措使參加會議的成員有了更明確的目標性和針對性,對體質人類學領域日漸擴展的新時代意義重大。
黃金期的新轉折
21世紀以來,生物人類學家將他們的興趣范圍擴展到人類骨骼,包括骨骼生物學、法醫人類學、古人類學;人類種群類,包括生長、繁殖、營養、疾病、環境壓力;群體遺傳學,包括分子人類學、進化模型、遷移、DNA分析;靈長類,包括靈長類生態學、自然主義行為、古生物學、生物學等。
經過早期的描述測量,到現在的以建立模型、進行實驗和投入應用為重點的新體質人類學,體質人類學家面對學科的發展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傳統的“體質”(Physical)一詞是否仍適用于對這一學科領域的定義?當今的研究者似乎更愿意用“生物”來描述和定義—生物人類學,即對人類生物學和行為學的研究。
隨著學科涉及領域的不斷擴大,協會成員研究的內容越來越豐富,交叉協同研究的合作模式也越來越普遍,有關AAPA是否應該改名、改成什么名的提議在越來越多的呼聲中提上日程,結果將在會議中以投票的方式做出決定。
時代的新生
AAPA能獲得長久而繁榮的發展,離不開它自成立以來堅定貫徹的基本原則和隨著時代發展迅速調整的對應政策,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對投入其中的學生和新興研究員的重視與培養。協會為學生專門設立了表彰和獎金(The Student Awards),不僅能幫助他們支付參加協會會議的費用,更多的是鼓勵他們在各自研究方向上用精進的演講或海報展示自己的成果。
教育委員會和特設的學生委員會密切關注并促進學生和公眾在生物人類學的教育活動中的參與度。會議期間,在當地學校或科學機構組織訪問活動,為學生提供實踐機會,也帶動各博物館積極構思新的展陳主題;與科普教育有關的海報展也常在會議期舉行。
共同發展協同進步
AAPA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是巨大且長久的,數字化進程的便利使協會成員的組成更加國際化,促進了不同國家的研究者在這一學科發展現狀和水平上的相互探討。


近年來的學術會議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中國體質人類學研究者參與,這使得我們能更直接地獲取體質人類學發展前沿的新方法、新技術和新方向;越來越多新的研究項目開始進入中國體質人類學學科的學習和建設中,不斷推動著中國體質人類學從傳統涉及的古人類學、人種學、人體形態學、人體測量學和人類遺傳學向更廣泛的古病理學、牙科人類學、分子生物學、法醫人類學等領域轉型發展,在研究方法上也逐漸由以描述測量為主轉向與實驗應用協同發展。
20世紀以來,AAPA和美國乃至世界體質人類學的發展緊密相連,跨越了世紀走過了百年,在不斷注入的新血液和不斷改善的新方向指引下,AAPA將繼續在世界范圍內扮演領頭羊的角色。
(作者為吉林大學考古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