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窺中國民族室內樂中的琵琶藝術

【摘要】琵琶作為中國傳統民族樂器，在民族文化環境的滋養中，更趨于民族化、立體化、多元化，形成了以中國特色為主要風格特點，契合中國審美特性的民族器樂形式。然而，琵琶在歷史的發展中并非孤立寡與，隨之與不同器樂之間產生交融，發展成為民族室內樂器樂組合形式。本文以當代中國民族室內樂中的琵琶藝術為探析導線，從中國室內樂發展史及琵琶室內樂組合形制分類、當代發展現狀的趨勢與不足、未來發展動態等方面進行研究，以期為琵琶在室內樂中的發展方向與目標提出展望與設想。

【關鍵詞】琵琶；民族室內樂；組合形制；民族演奏

【中圖分類號】J61 【文獻標識碼】A

“室內樂”（chamber music）于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初源于歐洲，《中國音樂詞典》載：“室內樂主要指各種重奏音樂。”曾主房間內“家庭式”表演，后引申至由少數演奏者于小型場合演出的特殊形式。“中國民族室內樂”形式的產生，據魯日融先生所作《重視民族室內樂作品的創作與演奏推廣》中所述：“中國民族室內樂，應當說要早于歐洲，但只不過中國未用室內樂這一名詞。”室內樂中每件樂器任一個聲部，按聲部劃分為二重奏、三重奏……五重奏等多種演奏形式，又可因所使樂器相同或不同歸分為純種樂器重奏形式或混合樂器重奏形式之別。當代室內樂形制組合多樣化，無傳統固定模式，據作品所需樂器種類與人數而定。

一、中國民族室內樂發展史——琵琶

中國民族室內樂發展脈絡是以縱向發展形態為主線的歷史探索，其歷史起源應追溯至周代，因周代前，器樂是作為詩、歌、舞三者的伴奏形式而出現的。其與之三類同處一體形式。至西周，在大型節目中出現了一部分獨立演奏的器樂作品段，此便是記錄最早的器樂獨立演奏形式。與此同期，周代的宮廷音樂“房中樂”因禮樂制度的建立而出現。《詩經·周南》載：“乃采文王之世，風化所及，民俗之詩，被之管弦，以為房中之樂。”“房中樂”屬宮廷雅樂，是由后妃頌唱來取悅侍奉君王的宴饗樂，曲調來源于民間，只用琴瑟伴奏。“房中樂”有大型“房中樂”與不設樂懸的“房中樂”之分，大型“房中樂”，設樂懸，《周禮·春官》載：“磬師：掌教擊磬……教縵樂燕樂之鐘磬。”《中國音樂詞典》注：“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不設樂懸的“房中樂”，《儀禮·燕禮》注：“不用鐘磬之節也。”由此推斷，“房中樂”即是中國民族室內樂早期雛形。

漢魏至南北朝時期，相和歌得以發展，相和歌原產生于漢代，《中國音樂詞典》載：“兩漢至魏晉間對民間歌曲進行藝術加工形成的‘歌舞大曲等音樂的總稱。”既是相和歌。相和歌最初形式稱為“但歌”，為無任何伴奏伴唱的徒歌表演形式，后加以絲竹樂相合作，《晉書·樂志》載：“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凡此諸曲，始皆徒歌，繼而被之管弦。”相和歌在發展中期，歌者自行擊打“節”這種樂器，加以絲竹樂伴奏，常用琵琶、箏、笛、瑟、琴等樂器，但此種形式中，歌、舞占比較大，器樂演奏成分較少。相和歌在成熟期的發展最終形成了由“艷”“曲”“趨”三部分構成的相和大曲，其中新增了專門的器樂獨立演奏形式，與歌舞表演部分相脫離，被稱為“但曲”，曲目有《大胡笳鳴》《小胡笳鳴》《廣陵散》等。相和大曲屬有歌舞有但曲的表演藝術形式，南北朝時期，其在演唱前有四至八段純器樂演奏，所用調式為“瑟調”“清調”“平調”，此三種調式所用樂器大同小異，其中皆用琵琶、箏、瑟、琴、笛、笙、節等樂器演奏。相和歌中的器樂演奏應屬中國民族室內樂絲竹樂演奏形式。

隋唐時期，經濟發達，國力鼎盛，在音樂方面，秉持兼收并蓄的方針。此時期，琵琶藝術發展空前高漲，上述在漢魏時期已簡要敘述相和歌中所用樂器琵琶，皆為直項琵琶，東晉時期，由西域傳入中原曲項琵琶，兩者從形制及演奏方法上皆不相同，后至唐代，琵琶表演藝術家將直項琵琶與曲項琵琶相結合，在形制上取曲項琵琶梨形音響的特點，而在演奏形式上取直項琵琶的手彈法來演奏。源于以上琵琶的歷史變革，使其在唐大曲的許多樂隊組合中占據主導地位。唐大曲即燕樂大曲，屬器樂發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結構上分為散序、中序、破三大部分，其中散序部分是由各種樂器融合演奏的表演形式，皆以琵琶演奏為主體。隋唐燕樂屬宮廷宴饗樂，《中國音樂詞典》載：杜佑《通典》（卷一四六）“坐、立部伎”篇，將唐初九部、十部樂及坐立部伎統名燕樂。坐部伎屬室內演奏形式，演奏形制約十二人之內，以絲竹樂伴奏為主，亦屬歷史上的中國民族室內樂。九部、十部樂包含中原清樂與西域各民族的俗樂，據《隋書·音樂志》卷15載，當時由西域傳入宮廷的樂隊組合形式有多種，其中包括天竺樂、龜茲樂、西涼樂、高昌樂、康國樂、安國樂、疏勒樂等，隋唐燕樂的樂隊編制與西涼樂相似，其中的主要伴奏樂器皆以琵琶為主，故又稱之為“琵琶樂”。此即是琵琶在隋唐時期樂隊組合中的地位展現。

宋代之后，小型民間器樂合奏形式興起，如弦索樂、絲竹樂、鼓吹樂等，主要樂種有“山西八大套”“弦索十三套”“福建南音”等。鴉片戰爭爆發后，中國閉關鎖國的國情得到改善，西方文化大量傳入中國，西學東漸，促使民間樂種的繁榮。此時期屬江南絲竹最具代表性，盛行于江蘇，其人數規格常為三至五人，三人組合形式常用樂器有琵琶、二胡、笛，隨人數增多而增加不同樂器類型，江南絲竹分兩種演奏形式，坐樂與行樂，其中坐樂屬婚喪嫁娶時坐在客堂中來演奏的表演藝術。江南絲竹在特征上屬中國民族室內樂形式。同時，著名演奏家、作曲家劉天華先生整理了絲竹合奏作品《變體新水令》。

新中國成立后，大批藝術演奏員被組織進行專業學習，其運用口傳心授的方式收集整理成集并出版，其中有《光明行》《空山鳥語》等。后因“文革”的影響，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受到沖擊，喪失大量傳統樂譜以及民族器樂，許多優秀藝術家被迫停止進行傳統音樂演奏與傳播，致使中國音樂經歷了一段歷史空缺。在此時期，音樂理論家胡登跳先生對器樂樂種進行重新探索，與西方作曲理論相結合，成功創作了以琵琶、二胡等樂器為主的絲弦五重奏《歡樂的夜晚》《躍龍》等。胡登跳先生還將其室內樂理論思想滲入課堂教學，為其后室內樂進入專業院校發展開拓了市場。20世紀80年代后，全國各地及專業音樂院校成功組建了民族室內樂相關組合，其中以劉德海先生創立的“五朵金花”女子五重奏室內樂形式為先導，而后其他民族室內樂組合得到迅速發展，民族室內樂作品的創作也得到大規模的發育進步，此時期涌現出大批優秀演奏家、作曲家，中國民族室內樂由此從民間進入到專業的道路上推廣發展。

二、關于琵琶在民族室內樂中的分類

琵琶在民族室內樂中的地位至關重要，在形制不同的組合中，琵琶多數占據主奏地位，在此，大致將其形制分為兩類：

第一類為琵琶重奏類，以純琵琶樂器為主體的室內樂組合形制，其中又將其分為三種，第一種，以中音琵琶為主的單一演奏形式。中音琵琶是當代社會目前最為廣泛使用的現代琵琶，無論是專業院校、地方演奏團體、琵琶演奏員，皆以中音琵琶演奏為主，其屬木質彈撥類樂器，梨形音箱，豎抱演奏，音高屬中音區范圍，音色柔和飽滿，顆粒性強。現如今，琵琶種類豐富，繼而出現低音琵琶、盲僧琵琶、南音琵琶等不同形式的琵琶種類，因需與其他種類進行詳細區分，又因屬中音區音高，故被系統化稱為中音琵琶。以中音琵琶為單一演奏形式的室內樂作品有：二重奏《敦煌樂舞圖》《霓裳曲》；三重奏《野蜂飛舞》《白馬馱金》；四重奏《夢入江南》《粉墨》等。第二種，以南北琵琶相結合的室內樂演奏形式。北琵琶即是現代琵琶，南琵琶又稱南音琵琶，是由唐代發展而來的橫抱式演奏琵琶，現流行于閩南、臺灣一帶，以演奏福建南音為主，其外形呈曲項梨形狀，但腹部與北琵琶相比較寬，北琵琶的直項也與之不同，南琵琶的面板兩側各有一處形似“鳳眼”的發聲孔，四項九宮或十宮，北琵琶的品項與其相對應，是以六相二十四品或二十五品為主。除以上不同之外，南琵琶與北琵琶在演奏技法及音色上也具有一定差異，南琵琶的“落指”與北琵琶的“輪指”相對應，南琵琶的“捻”與北琵琶的“滾”相仿但又有一定區別，兩種琵琶的技法在演奏形態上基本相似，但其中略有不同的是速度與強弱上的差異。而音色上，南琵琶較渾厚、低啞，北琵琶柔和、清脆，記譜法上二者也有很大區別。南北琵琶之間的差異直接影響室內樂演奏中的合作效果，使其音響內容豐富，音色更富有層次感。以南北琵琶相結合的室內樂演奏作品有《百鳥歸巢》，這首作品是專門為兩把南琵琶與六把北琵琶所作，兩把南琵琶與北琵琶的一二聲部演奏主旋律，其余北琵琶以伴奏為主，整體旋律條理分明，南北琵琶的對話，增添了音樂的多樣性色彩，豐富了南北琵琶的交流與合作。第三種，以多種不同種類的琵琶相組合的室內樂演奏形式，以楊靖琵琶室內樂團為例，楊靖琵琶室內樂團成立于2007年，其組合內琵琶形制多樣，為豐富當代琵琶單一組合的演奏效果，從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等同類組合樂器中獲取思維線索，改良研制了低音琵琶與高音琵琶。與普通琵琶相比，低音琵琶琴身變高，琴腹變寬，整體音高比普通琵琶低四度；高音琵琶琴身變短，琴腹變窄，整體音高比普通琵琶高四度。新式高低音琵琶的改造，是對普通琵琶音域的延展。楊靖琵琶室內樂團主要采用這三類琵琶為主的室內樂演奏形式，如作品《芬芳》。另外，在《邂逅》與《惜惜鹽》兩部作品中復用了南音琵琶、五弦琵琶，與普通琵琶相結合，打破了琵琶的傳統重奏表演模式。楊靖琵琶室內樂團為琵琶重奏中的單一組合形式增添了不同的音響內容，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發展再創造，充分發揮了琵琶的可創新性，推動了琵琶民族室內樂的發展。

第二類為多種樂器混合演奏形式，包括多種不同類型的樂器組合形成的典型室內樂形制，其中又將其分為兩種：第一種，以多把琵琶與部分其他樂器組合形成的室內樂形式，如室內樂作品《武生》，是由四把現代琵琶與一把二胡和一把中阮配合完成的，取材于戲曲京劇，其中的琵琶聲部以模仿京劇中的鼓、鑼、镲等打擊樂器為主，二胡模仿京胡作為輔助聲部，加之中阮的低音鋪墊，使整體作品形象生動，節奏與旋律線條結合，層次分明，將中國新國劇的特點體現得栩栩如生，這首作品即是以琵琶為主的混合室內樂作品。除《武生》外，還有許多此類作品，如《歡沁》，是由琵琶與沙錘組合而成；三重奏《品》，是以兩把現代琵琶與一把大阮組合而成。這種以琵琶為主體的混合室內樂演奏形式，體現了琵琶在室內樂拓展的道路中市場發展寬闊，形式拓展良好的前景與方向。第二種，不同樂器混合的中國民族室內樂形式，此類組合中的琵琶以一把現代琵琶常見，其他樂器多以傳統民族樂器組合而成，且基本皆是一人一種樂器任獨立聲部，如絲弦五重奏《歡樂的夜晚》，是由胡登跳先生為琵琶、柳琴、二胡、揚琴、箏而創作的，特別為民族室內樂組合創作的當代作品有《赤壁》《菩提》《隨想曲》等，其中的樂器組合主要還是以琵琶、二胡、箏、笛、揚琴等樂器為主；大家所熟知的絲竹樂類樂種江南絲竹，其中包括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品《歡樂歌》《行街》《三六》等，其所用樂器皆離不開琵琶、二胡等傳統樂器。此類中國民族室內樂組合形式，比以往單一純樂器組合以及以一種樂器為主導的混合室內樂形式更加豐富，音響效果愈加包羅萬象，其中琵琶在許多此類室內樂組合作品中仍處于主奏位置，主旋律居多，充實了琵琶在中國民族室內樂中的多種形式，體現了琵琶的多樣性以及在多元化樂器組合中的地位及發展優勢。

三、琵琶藝術在中國民族室內樂發展中的前景與思考

中國民族室內樂組合的發展前景相比單一樂器獨奏與民族管弦樂團來說是更有潛力的，其所需人數較少，便于在任何場合演奏。樂器種類豐富，音響層次感強，形式多樣化，不僅可突出每件樂器在室內樂演奏中的個性，更能體現室內樂演奏中不同傳統樂器的融合性音響特點。而琵琶作為中國民族室內樂中至關重要的樂器種類，其弘揚與發展需更加重視。但目前，中國民族室內樂在國內市場發展趨勢并不明朗，琵琶室內樂的發展前景更加凝重，只在專業院校及個別演出團體得到重視及推廣，其他各社會階層對此類表演形式并沒有完全認可。原因之一是，源于中國民族室內樂作品較少，并且大部分作品在創作完成后沒有進行大幅度宣傳及推廣，其中部分作品只面向專業演奏員，形態風格過于意象化、專業化，廣大群體的審美風格達不到這類作品的要求，一些地方演奏員不能進行專業性極強的演奏，故沒有強大的群眾基礎，使得中國民族室內樂及其琵琶藝術沒有廣闊的發展市場；原因之二是，由于沒有在影響力較大的平臺進行宣傳及拓展，沒有把握現代化媒體手段的支持，唯有個別賽事在電視臺直播舉辦，涉及面僅限于專業院校學生及個別業余學習者；原因之三是，因為各群體并不了解傳統音樂文化的價值及重要性，沒有達到傳統音樂文化的普及效果，故而相對不重視傳統音樂文化的發展，認為傳統音樂文化并不一定是生活所需的一部分。綜上，民族室內樂及其中的琵琶藝術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需要作曲家為其室內樂作品注入更多的鮮活血液，尤其把握不同風格特色的多視角創作；通過不同媒體及平臺宣傳及推廣琵琶室內樂表演，使各級群體深入了解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特色，發揮其教育功能、娛樂功能，普及參與音樂文化的學習，將音樂文化傳承發揚。現階段，中國民族室內樂發展逐漸趨于綜合性、多樣性，需要全方面了解音樂文化形態的發展需求，多維度推動其繁榮昌盛，使得傳統音樂文化，中國民族室內樂及琵琶室內樂藝術的發展更加蓬勃。

作者簡介：李嘉欣（1995-），女，藝術學碩士，任職于山西應用科技學院，研究方向：琵琶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