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燕
(北華大學,吉林 吉林132013)
移動通信和移動互聯網的迅猛發展使人們的生活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作為移動通信和移動互聯網快速發展的產物,網絡直播不僅使人們形成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網絡直播+,也催生了新的社會主體——網絡主播。網絡主播是指利用網絡視聽交流平臺,通過電腦、攝像頭、聲卡、麥克風等設備以視頻、語音、文字等多種方式,在進行歌舞、聊天、游戲等現場直播表演活動的同時,與網絡受眾互動交流的表演者、主持人。東北地區網絡主播是指具有東北籍貫(遼寧、吉林、黑龍江)且長期居住在遼寧省、吉林省和黑龍江省所轄區域內的網絡主播。據調查顯示,東北三省是主播出口大省,東北網絡主播憑借其獨特的精神風貌和幽默的性格特征贏得了全國人民的廣泛關注,這一現象亦引起了筆者的關注。
筆者通過研究發現:迄今為止,大多數學者以傳播學為視角研究網絡主播,鮮少有學者從語言學視角關注網絡主播呈現的語言表征。此外,作為社會用語的一部分,一方面,東北網絡主播語言的傳播影響著直播觀眾的話語使用和行為表現;另一方面,東北網絡主播的價值取向、文化程度影響其直播語言的話語表現形式和語言面貌。因此,本研究從語言學角度出發,運用觀察、歸納和案例分析的方法,以專業性直播平臺映客APP 為研究范圍,在映客APP 的“小時熱播榜”和“地區熱門主播榜”中抽取24 名東北籍網絡主播(遼寧籍、吉林籍和黑龍江籍各8 名,其中男女各12 名)的兩期有效直播節目進行觀看和分析(24名東北籍網絡主播的粉絲均在10萬以上。這24名主播是映客APP的普通注冊用戶,他們既未與映客簽約也不是娛樂明星。他們在直播間里直播自己的生活,成為兼職主播,這類主播呈現出了自然狀態下的語言風貌,從語言學的視角來看,其語言風格、語言能力等方面具備一定的學術研究價值)來歸納和總結東北地區網絡主播的語言表征,進而分析東北地區網絡主播語言表征形成的原因,以期為優化網絡直播的語言生態環境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角度來看,人際功能是語言的三大功能之一,即語言是人們進行人際交流和情感表達的重要交際手段。雖然語言是重要的人際交際手段,但其不是唯一的交際手段。人們在進行言語交際時還會借助身勢語(手勢、面部表情、肢體動作),這一非言語交際手段輔助口語表達來更好地反映自己的交際意圖和交際目的。以談話人交際時所涉及的身體部位為切入點,身勢語主要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面部表情,其中主要包括:五官中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的各類運動和頭部運動,例如:搖頭晃腦、瞪眼、皺眉、撇嘴、微笑;第二部分是各類手勢運動,例如:比心、攤手;第三部分是其他類型的肢體動作,例如:身體姿態、坐姿。通過觀看和分析24名東北網絡主播的直播節目,筆者發現:東北網絡主播在直播過程中使用極具節奏感的東北方言、碎片化的語言話題和幽默化的口語表達方式引起直播觀眾的興趣并與之互動。其次,東北籍網絡主播在網絡直播過程中均利用身勢語輔助口語表達與直播觀眾進行互動交流來獲得打賞,其中,男性主播多使用手勢語、肢體語言等非語言手段暗示直播間的粉絲打賞自己,而女性主播則多使用面部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波動獲得打賞。例如,在主播連麥的語境中,身勢語更是被網絡主播們頻繁使用,當主播們獲得打賞時,他們會“雙手抱拳”來表示對直播間粉絲的感謝;當主播門發現自己處于PK 的優勢地位時,他們會“晃動腦袋”來表示自己很興奮進而暗示粉絲繼續打賞;當主播們發現自己處于PK 的弱勢地位時,男性主播多會攤手(兩手攤開,并向后微縮),表示無奈且面色沉重;而女主播多會向粉絲撒嬌來要求粉絲幫助其在PK中獲勝。總的來看,網絡主播巧妙地利用各種身勢語輔助口語表達,一方面體現了主播極強的語言交際能力,另一方面也體現了其善于抓住直播觀眾的心理需求。
移情在語用學上指言語交際雙方情感相通,能設想和理解對方用意,它既包括語用—語言方面的移情,也包括社會—語用方面的移情。語用—語言方面的移情指說話人如何刻意對聽話人吐露心聲、表達用意,聽話人如何設身處地來理解說話人言談的心態和意圖。實際上,語用移情可以理解為為增加交際雙方的好感,說話人以對方的需求為著眼點,展現自我對對方的理解來達到情感共鳴,從而實現構建良好人際關系的交際效果。語用移情的表現形式是多元的,稱呼語、指示語、語氣詞、問候語、間接性言語行為等都可以作為表達交際態度和情感的語用移情方式。語用移情的實現有利于增進交際雙方的人際身份認同感,弱化人們的人際疏離感。通過觀看和分析24 名東北網絡主播的直播節目,筆者發現:主播多使用稱呼語和指示語等語言手段實現與直播觀眾的語用移情進而拉近彼此的語用距離。其中,主播多使用老弟、老妹、大哥、大姐、大妹子等親屬稱謂語作為稱呼語實現交際雙方的語用移情。例如,當某男性觀眾向某女性主播傾訴生活煩惱事,女性主播會使用“老哥”或者“大哥”等稱呼語來拉近彼此的人際距離,弱化人際疏離感,繼而聲情并茂地傾訴自己相似的生活經歷來表達自己對觀眾的理解和認同。其次,主播多使用指示語實現交際雙方的語用移情。例如,當某男性觀眾向某女性主播表示自己受委屈時,女性主播經常會說:“誰欺負寶寶了,姐找他說理去”。其中,寶寶代指男性觀眾,姐代指女性主播,這句話體現了女性主播設身處地地站在男性觀眾的立場上體會男性觀眾的內心需求。東北網絡主播在直播互動聊天中展現出較強的語用移情能力,這有利于增進主播與觀眾的人際身份認同感,弱化彼此的人際疏離感。
“語言暴力”是指用不合邏輯的語言手段,以一種語言霸權的形式出現,孤立和剝奪他人的某種權利,最終造成對人的傷害。從語法層面來看,語言暴力多體現在詞匯上,具體表現為臟話、粗話以及帶有感情色彩的口頭禪;從語義層面來看,語言暴力多體現為辱罵歧視性的語言,具體包括侮辱類、歧視類、嘲笑類和譏諷類等不道德、不文明的話語,這些話語在一定程度上會對他人的心理健康造成傷害。通過觀看和分析24 名東北網絡主播的直播節目,筆者發現:東北籍網絡主播在直播過程中均出現語言暴力現象。其中,男性主播多使用粗話、臟話和含有感情色彩的口頭禪等語言暴力詞匯,女性主播則稍顯含蓄,多使用歧視嘲笑類的語言暴力話語。具體來說,男性網絡主播使用的語言暴力詞匯主要包括以下3 類:第一,包含兩性關系的詞匯,例如:榨干;第二,包含污穢物的詞匯,例如:屎、屁等;第三,包含貶義感情色彩人稱代詞類的口頭禪,例如:他媽的、我靠、打死他。女性主播使用的語言暴力話語主要包括以下兩類:第一,譏諷性話語,例如:不要臉;第二,嘲笑性話語,例如:你瞎呀。在網絡直播中,網絡主播們不自覺地使用語言暴力詞匯,這不僅破壞了直播間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不利于社會文明用語的推廣,還營造了消極的文化氛圍,對觀眾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傷害。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改變著人們的生活習慣、消費方式和娛樂方式,對人們的生產和生活產生了巨大影響。作為移動互聯網快速發展的產物,網絡直播間徹底打破了人際視頻互動的交際障礙,擴大了人際在線互動交流的話語空間。作為一種新型人際交往方式,直播間互動式聊天正逐漸成為人們語言生活的一部分。東北網絡主播開放自己的網絡直播間迎接所有進入直播間駐足、觀賞、交流互動的觀眾。在聊天互動中,東北網絡主播較為主動的掌控話語表達權,他們經常無意識地使用簡單、粗暴的話語片段,語言暴力現象在直播間中時有發生。這不僅破壞了網絡語言的生態環境,而且挑戰了社會的良性秩序。此外,東北主播還把生活中的私密性話語變為直播間的公共話語,膚淺的話語信息呈現了低俗、混亂的文化品位。這種話語行為雖然滿足了觀眾的好奇心和窺探欲,但是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人們最基本的聽覺語言。
新閱讀方式的形成和新閱讀習慣的養成總是伴隨著新興媒介的產生而出現。印刷文明時代,人們沉浸于紙質化的深度閱讀;電子文明時代,人們沉浸于碎片化的電子閱讀;網絡直播時代,人們沉浸于生活常態化的碎片表演。新事物的出現總會催生新的文化景觀,網絡直播的出現催生了一種新的文化景觀——一種可以被用來消費的媒介身體文化。“作為主體的身體自始至終影響著媒介的技術、形態以及傳播方式,身體及功能在傳播中的體現決定了媒介的特質與內涵;同時,媒介的發展又反作用于身體,形成了特殊的媒介身體文化。”在網絡直播中,網絡主播時刻保持著姣好的妝容和良好的精神狀態來迎接每一位駐足的觀眾,觀眾對直播畫面的凝視快感主要源于主播精致的面容和豐富的肢體語言,主播的身體似乎完全作為一種景觀被陳列在直播間里。當主播運用身勢語進行網絡直播時,主播身體的各個元素已經融入到了網絡直播媒介中被觀眾欣賞,同時,觀眾也愿意為之消費。因此,主播的身體影響著媒介的運用,媒介也對主播的身體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一種可被消費的媒介身體文化隨之產生。此外,觀眾還會通過辨別肢體語言傳達的信息來打賞主播,打賞的禮物以視覺化的高端消費品符號閃現在直播畫面中,這些視覺化的高端消費品符號是觀眾運用真實的貨幣在直播平臺購買虛擬貨幣兌換而來的。網絡主播作為媒介身體文化的展示者,其肢體語言在網絡直播中變成了核心的利益元素,因此網絡主播善用多元身勢語,語用移情能力強也顯得尤為重要。
“關注圈”是指直播觀眾通過關注、打賞等網絡行為與網絡主播即時互動所構建的虛擬網絡空間即直播間,其體現出了圈子內人們真實的語言生活。在“關注圈”里,網絡主播聚散有度地互動既滿足了觀眾參與式的快感,又使觀眾在即時回復中獲得情感上的共鳴,讓觀眾擺脫了“看客”心理成為真正有存在感的參與者。不同的公共性語言話題塑造出不同的關注圈。當關注圈里快速聚集了具有相似身份認同感的觀眾時,網絡主播與觀眾互動的語言話題變得同質化。圈內相近的語言認同群體即直播間的主播和觀眾在實時地互動中彼此不斷強化共性進而形成了普遍信念即相近的語言認同態度。東北地區網絡主播利用自身的優勢構建了自己的“關注圈”,在這個“關注圈”中,主播們無意識地使用語言暴力詞匯和不文明用語,觀眾的言行舉止也因長期地關注主播動態而被同質化。因此,關注圈中的語言暴力現象在主播和觀眾的互動中被無意識地擴散,破壞了直播間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可見,關注圈的形成在一定程度體強化了直播間網絡主播語言暴力的傳播。
東北地區網絡主播所呈現的語言表征可謂是喜憂參半。“喜”在于:東北網絡主播在直播中使用了多元的身勢語輔助口語表達,這些身勢語為互動社會語言學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語料,具有一定的語言學價值。其次,東北地區網絡主播在直播時多使用東北方言詞匯,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廣了東北方言,加深了人們對東北方言的了解,推廣了東北地域文化。同時,東北網絡主播較強的語用移情能力為人際語用理論的解釋力提供了檢驗依據,為語言學研究者探究語言與人際互動之間多樣化表現提供了可能。
“憂”在于: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社會的流動性逐漸加強,加之,人們的生活節奏變得越來越快,這些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人們之間的人際疏離感。低門檻的網絡直播打破了階層、收入、職業和性別的枷鎖,趣味相投的人聚集在網絡直播間里,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人們的寂寞,但是由于直播平臺的準入門檻比較低且網絡監管系統不嚴密,網絡直播間充斥著各種不文明用語,語言暴力時有發生。作為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公眾人物,東北地區網絡主播所呈現的各種言行都可能會引發熱議并在網絡社會中掀起波瀾。其在直播過程中使用具有語言暴力傾向的話語被直播觀眾快速的復制和傳播,這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觀眾在網絡虛擬社交環境中的話語表達,進而影響觀眾在現實生活中的行為習慣。從社會語言學角度來看,這一語言行為不利于構建良好的語言生態環境和營造文明的語言生活。從精神文明建設角度來看,這一語言行為不利于塑造良好的國民形象,影響公民道德素質的提高。
東北地區網絡主播所呈現的語言現象既存在可圈可點之處,也存在不可取之處。我們應該采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態度正確看待這一語言現象。對于精華的部分,我們要重視東北主播較強的語用能力,這對傳媒行業的主播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對于糟粕的部分即主播話語中存在語言暴力傾向的問題,我們要提高鑒別語言暴力話語的能力,自覺使用社會文明用語,提高個人修養和語言素養,拒絕做語言暴力的旁觀者。
本文以東北地區網絡主播的語言表征為研究對象,描寫和解釋了東北網絡主播在網絡直播時豐富的肢體語言、較強的語用移情能力和語言暴力問題。研究發現,造成此現象的原因是多元的,既有客觀性的原因,又有主觀性的原因。面對東北地區網絡主播呈現的語言現象,我們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