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奇帆：改革開放不會讓中國經濟喪失動力

中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非常深刻，具有長周期意義的經濟發展動力。只要還在改革開放，中國的經濟就不會喪失動力，就會不斷進步，所以我對發展的前景持樂觀態度。

2019年，美國、歐洲經濟下行，世界經濟低迷，中國外部經濟走勢趨低。預計2019年全年經濟增速能夠在6%以上，2020年為6%左右。做出這個判斷的主要依據在于國家強勁的宏觀調控能力，在需求側對各種問題進行針對性調控的同時在供給側進行結構性改革而產生的推動力。這個判斷符合中央2019年.年初提出的“6個穩”的發展方針。

發展的真正動力是改革開放

從投資拉動的角度看，盡管現在的經濟增長要比以前低迷，但是因為中國的固定投資基數非常大，哪怕近年來增長力降低，增長速度依舊算是比較快的。

我國過分依賴投資拉動的階段已經過去了，投資對經濟拉動力最大的時候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國家啟動了四萬億投資計劃以拉動經濟。當時出現了一年16%、17%的投資增長力，但是現在我們不能過分依賴投資拉動。

也不能過分依賴出口拉動，就出口數額來說，我國已經是世界第一大國，過分依賴出口來拉動經濟也不合時宜。

而在消費增長方面，中國始終保持在8%左右，同樣因為基數較大，這個增長是比較合理的。

總的來說，現在已經不屬于靠著“三駕馬車”來拉動經濟高速增長的階段了，因此中央提出了“新常態”——不靠高額的投資拉動、出口拉動、消費拉動，而是靠更好的、穩穩當當的持續發展。

我們國家發展的真正動力，過去40年靠改革開放，今后的10年、20年，依舊靠改革開放。

十八大以來，新時代的開放特征跟以前比有了重要變化。以前是以出口導向為主的貿易政策，現在是既鼓勵出口又降低關稅、鼓勵進口。最近五六年，中國平均每年出口的增長在6%左右，每年進口的增長在10%以上。進口量代表了消費能力，進口量的增長代表了中國老百姓消費能力的增強，所以擴大進口同樣會拉動經濟。

進口大國，首先說明外匯儲備多，硬通貨多;其次，進口大國有定價權;再就是進口大國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可以直接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不需要外匯。2018年，我們國家進出口用人民幣直接支付的金額達到了七萬億元，這代表中國的支付能力增強了，也是中國走向世界經濟強國的一個標志。

以前我們國家在投資方面是以引進外資為主，這幾年我們“引進來”和“走出去”雙向并重，五年引進了6500億美元，投資了7000多億美元，不僅促;進了中國經濟更好地循環，還推動了世界經濟向前發展。

區別于以往的沿海地區先開放，我們現在的開放是東西南北中同步開放。十八大以后，全國設立了16個新區。這16個新區當中，6個在沿海，5個在中部，5個在西部。這兩年我們又設立了18個自由貿易試驗區，東部有7個，中部和西部有11個。

我國以前在工商產業領域開放得很徹底，但在金融業、服務業、服務貿易等領域基本上沒有太大的開放。之后，中央提出來要全方位、寬領域、多渠道的對服務業、服務貿易、金融業進行徹底開放。

國家原來的開放是適應國際游戲規則的開放，現在我們既順應國際的游戲規則，同時也參與國際游戲規則的制定與談判。例如最近中國政府和東盟十國，加上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等一共15國，達成了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ECP）。

從長遠看，多層面的雙向開放將會帶動中國成為世界經濟的強國。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主線

我國的改革一直是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個詞在十八大以后被黨中央作為改革的一條主線、一個綱領提出來，“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深化改革、推動開放”。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基礎性制度的改革，是體制機制的改革，一旦改革到位，對經濟會有長遠的調整，推動生產力發展，優化生產資源配置。

上世紀80年代鄧小平推動的中國改革，是供給端的改革。不管是股份制企業、民營企業、國有企業，還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推動生產力的動力是企業，是供給端。這個改革推動了整個八九十年代的經濟發展。

上世紀90年代，政府對企業降低成本做了很多供給側的改革，比如把稅收從55%降到33%，再降到25%，增加企業的效益。降成本里面還包括去除多余勞動力，此外，還有把壞賬多的企業破產關閉。當時差不多有5000億元的企業破產核銷壞賬，還有13000多億元的債轉股。這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三去一降一補”有異曲同工之處。

中國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非常深刻，具有長周期意義的經濟發展動力。只要還在改革開放，中國的經濟就不會喪失動力，就會不斷進步，所以我對發展的前景持樂觀態度。

加快發展服務貿易

從產業方面來講，順應國家政策就會有巨大的市場空間，自貿區就是很好的例子。

自由貿易試驗區將是中國最為開放的區域，它既不是保稅區也不是開發區，自貿區最重要的政策就是“6個自由”——貿易自由、投資自由、資金自由、物流自由、數字經濟自由，還有人員進出就業的自由。

在這“6個自由”下，中國的服務貿易產業會有非常大的發展。中國的服務貿易在過去的幾十年做得不夠好，2018年我國服務貿易出口為2000億美元，服務貿易進口為5000多億美元，逆差達到3000億美元左右。全世界所有國家之間服務貿易逆差一共是7000億美元，我們占3000億美元，占了全世界逆差的約40%。

我國的服務貿易以勞動密集型為多，2000億美元的服務貿易出口中，相當一部分是旅游業、勞動密集型的服務貿易。而國外的5000多億美元中，則大部分是資本密集型、資源密集型、知識密集型、高附加值型的。

自貿區要營造的營商環境，不是我們國內幾十年來開發區要求的高效審批、一百個圖章串聯并聯等等，而是要跟WTO、FTA要求的營商環境相一致。即：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管理、知識產權保護、生態環境保護、勞動權利保護，還有各種所有制、數字貿易，還有不搞各種各樣不規范的政府財政補貼。

過去，許多開發區，包括很多城市，一般只能做實打實的貨物貿易，但是服務貿易做不成，離岸貿易做不成，跨境電子商務貿易也做不大。原因就是沒有自由貿易這方面的措施。上海外高橋保稅區一年做1600億美元貨物貿易，其中1000億美元是離岸、轉口貿易。所以，我們的服務貿易范圍一定要拓寬。

我們的跨境電子商務探索了五年，雷聲大雨點小。2018年，跨境電子商務實現了1500億元人民幣，約250億美元，但我們的貨物貿易是4萬多億美元。為什么跨境電子商務做不大？這是因為在稅單、物流簽單和金融各方面業務上，缺少自由貿易的制度安排。

從這個意義上講，服務貿易在自由貿易試驗區的推動下，各種各樣的業務瓶頸都會被打破。我相信，我們自由貿易試驗區的探索和推動，會在今后幾年帶來中國服務貿易的春天，也一定會幫助中國的改革開放取得更重大的成就。

（據黃奇帆在“第十九屆中國年度管理大會”上的演講整理，未經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