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婁燁電影中的女性形象
——以《頤和園》為例

□ 馬世界

婁燁作為第六代導演中的佼佼者，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豐富多樣，刻畫細膩。特別是其對敘事的系列探索，以后現代主義視角為女性形象的表達創造了新的維度。本文以《頤和園》作為切入點，詮釋與剖析婁燁電影中女性形象的塑造。

一、電影《頤和園》劇情簡述

電影《頤和園》以女主人公余虹的日記為線索，表現了一位女性迷茫狂放的青春。

余虹在北清大學，她結識了好友李緹和其男友若谷，并和若谷的好朋友周偉上演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是面對男友的花心與誤會，兩人最終決定分手。

在混亂而激昂的學生運動中，余虹被周偉和李緹在一起的事實深深打擊，她選擇跟前來看望她的家鄉男友一起回到圖門。李緹和周偉在若谷的幫助下，去往柏林開始新的生活。九十年代初整個世界都處在巨變之中，余虹也輾轉在城市之間。她和在歌廳認識的有婦之夫在一起，并為其墮胎，她最終與一個追求她的年輕男子結婚，但她始終無法忘懷周偉。周偉在柏林與李緹繼續著地下戀情，他時常想念余虹，并最終決定回國尋找余虹。李緹在天臺上優雅地墜樓自殺。周偉與余虹最終相見卻無言以對，這對彼此深愛彼此想念的戀人，自此咫尺天涯。

影片隨著余虹進入大學校園，使用了一組流暢的快接鏡頭，表現了大學中充滿青春朝氣的生活。這個時代的大學生，作為接觸知識、文化的先鋒人群，他們新潮、激進、自命不凡。他們希望擺脫父輩的生活模式，渴望“活得強烈”，因此他們不拒絕任何能讓他們快樂的東西——香煙、烈酒、暴力、性愛……常有評論批判《頤和園》中將青年人的生活表現得糜爛不堪，其實婁燁作為那個時代中的一員，想要表達的是隱藏在放蕩生活背后的心理狀態：迷茫、焦躁與無所適從。就像婁燁鏡頭中的這一群體，永遠在奔跑卻沒有方向與未來。因為他們是這個新時代的弄潮兒，他們肩負使命卻找不到任何指導與參照，他們急需一個機會去證明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主人。婁燁在《頤和園》中的劇情看似浮夸，卻將這一代特殊青年的心路歷程刻畫得豐滿生動，反映了一代人成長的陣痛。

二、“女性”余虹和她的男人們

余虹作為故事的女主人公，帶有濃重的女權主義色彩。旁人評價她：“不是失戀，就是沒人愛，要不就是同性戀。”她倔強、桀驁、特立獨行，外表看似冷漠，內心卻熱情如火。片中通過余虹和四位男性的戀愛完成了一次女性成長的講述。

（一）初戀——小軍

余虹生活在中國與朝鮮交界的小鎮圖門，她的初戀男友小軍是當地的郵遞員。他們一起吸煙、喝酒、跳舞，生活得簡單而快樂。當小軍與別人大打出手時，余虹會像個男孩子一樣沖上去與男友并肩作戰，她從未將自己視為男性面前的弱者。片中第一次出現性愛場面，是在一個寂靜的傍晚，余虹與小軍沉浸在離別之中，發生了一次肉體的碰撞。這樣的一場性愛對余虹來講，是對于男友恐懼的安撫，是對自己內心愧疚的補償，是告別過往迎接未來的儀式。余虹坦然面對自己的欲望，欲望于她而言是天性是自我，而非禁忌或洪水猛獸。這個生長于小鎮上的姑娘，擁有一顆無拘無束的心。

（二）青春的烙印——周偉

周偉是余虹青春的烙印。片中有一場情愛場面最能夠說明他們的關系，兩人在嬉鬧之中品嘗彼此年輕的肉體，但他們漸漸安靜下來，用一副耳機，相同的音樂完成了一次心靈與肉體上的雙向對接，相較片中其他性愛場面的激烈，更多了一分浪漫與惺惺相惜。

（三）婚外戀情——唐老師

在與周偉相隔兩地的生活中，余虹身邊也從來沒有缺少過男人的蹤影。在武漢的歌廳里面，余虹認識了唐老師，這個溫文儒雅甚至有些害羞的有婦之夫與余虹發生了一段婚外戀情。長期以來，女性以被窺探的形式存在在男性眼中，但余虹卻將自己的日記主動給唐老師看，這是一種自我剖析的行為。因為自周偉之后，沒人了解她，她希望找到另一個和她處在世界同一邊的男人，她仍舊渴望能夠在愛情與自我之中平躺。她問自己什么是道德，她認為，兩個人在一起，就是道德。這無疑是將婦女從傳統婦德中解放出來：道德是美，是規則；但對她而言，相愛相守是美，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是做人的規則。這個自由不羈的靈魂飛越了現實，在一個理想化的社會中翩翩起舞，但偏偏飛得越高，摔得越重——余虹懷上了唐老師的孩子，她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通過墮胎這一情節，女性在生理上的弱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余虹選擇結束這樣的生活，找個人嫁了。

（四）丈夫——吳剛

余虹的丈夫，是她公司的送信員吳剛。余虹選擇他，似乎是一種儀式與心理安慰，似乎與吳剛的結合能夠讓她回到圖門小鎮那段與小軍一起的簡單快樂的時光。但事與愿違，吳剛對她的愛依舊表面而膚淺——他說他不在乎她的過去，于是我們不禁與余虹一起反問：不在乎是什么意思？“不在乎”所包含的豁達之中已經隱藏了對“過去”的否定與批判。余虹還是和吳剛發生了關系，她反復追問著吳剛是否愛她，但在性愛之中，吳剛用行動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正如余虹在日記中追問得出的答案，“為什么我總急著和你，我的男孩子們做那件事呢？那是因為只有那件事的進行中你們才懂得我是善良的。”

這樣的答案，為整個影片中余虹在性的開放上做出了解釋：因為男性總是將女性視為簡單的肉體，是在他們的欲望之下存在的對象，他們用他們的觀念、意志、所謂道德，為女性套上沉重的枷鎖，只有女性在滿足他們的欲望的瞬間是美好的，其他任何時候女性都是放蕩的妖魔。余虹以自己的身體為她身邊的男人出了一份考卷，幾乎所有人都不及格，他們無法拒絕余虹的肉體，去正視她的靈魂。或許曾經周偉與她完成了靈魂的溝通，但最終因為她的身體，因為她女性的身份這些無法擺脫的事實，她無法與周偉進行平等的對話。但是倔強的女主人公余虹一直在堅持著自我，就如影片的結尾所說的：“無論自由相愛與否，人人死而平等”。

三、結語

婁燁以一段躁動不安的青春，完成了一部女性成長史的講述，極端激烈的方式使影片的主題晦澀難懂，尤其是其中大量的性愛鏡頭，雖然可以從女性性解放的角度解讀，但是難以洗脫矯枉過正的嫌疑。盡管以日記的形式呈現，仍舊是一種對女性隱私窺探的視角，但是婁燁的講述與余虹要求唐老師看她的日記這一情節有異曲同工之妙。即女性內心的暴露與暴露的方式并不重要，因為有些人的眼中只能看到欲望，有些人卻可以透過欲望看到自由不羈的靈魂。

婁燁作為第六代導演中的一員，是一位具有一定女性意識的男性導演。深受后現代主義影響，他在影像與敘事之上均有大膽創新，形成自己獨立風格的同時，為女性形象的塑造和表達提供了更加廣闊的空間。婁燁作品中真實反映了當代中國女性在愛情、家庭、性等環境下仍處在弱勢地位，并塑造了一批如余虹一樣或純真倔強或獨立堅強或桀驁不羈的女性形象，她們具有初步覺醒的女性意識，并積極嘗試為自己爭取利益。婁燁屢屢問鼎國際電影節，刷新了東方女性作為“他者”在西方世界的形象。但是婁燁作為一名男導演，在成長背景之中潛移默化形成的男權意識仍在潛意識中有所殘余，這也是由成長的文化語境所決定的不可規避的結果。相信伴隨著一代又一代導演的努力，女性的社會地位將逐步提高，終將擺脫“第二性”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