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曉慧
近年來,各大選秀類綜藝層出不窮,但其主要選手都為18—30歲的年輕群體,主打“青春、成團”理念。《乘風破浪的姐姐》(以下簡稱《姐姐》)開拓了新的選秀模式,邀請30位1990年前出生的姐姐輩女藝人,通過合宿生活、舞臺競演,最終選出5位成員“破齡成團”。《姐姐》將姐姐輩女藝人和當下流行的成團模式相融合,呈現出30位女性的追夢歷程、現實困境和平衡選擇,帶給觀眾感悟,打造了一種“違和又動人”的選秀模式。該節目對傳統女性形象進行了“反傳統”式重構,對女性意義進行新的編碼,使其女性觀眾獲得共鳴與身份認同。
具體來講,符號由能指和所指構成。能指是具體的事物(符號形式),所指是心理上的概念(符號內容),兩者之間的聯系是任意的、武斷的;符號意義來源于社會環境或文化背景。符號的意義表達需要通過元素輸出。
《姐姐》中的大量元素都具有新式的符號意義。首先是年齡符號。“30+”的年齡標簽在傳統意義上代表著焦慮、衰老、不自信。但在《姐姐》中,每一個女性都打破了“30+”的束縛,將傳統的符號意義重構為“自信、坦然、成熟”,對傳統父權社會的女性人設進行了新的編碼。其次是其現場空間中的設計元素。節目主要包括舞臺設計和宿舍內景兩部分空間。“現代消費社會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視覺消費的形成,視覺傳播符號以其活躍易接受的特性逐漸占據原有文字文本的空間,視覺沖擊的魔力就在于一瞬間的感應和妥協。”《姐姐》舞臺設計為一條船,和“乘風破浪”的概念相契合,通過帶給觀眾視覺上的沖擊感加強概念輸出力度,“乘風破浪的舞臺”代表了乘風破浪的人生態度。合宿生活實錄給節目增添了真人秀的元素,通過真實記錄姐姐們合宿生活中的衣食住行,使節目更具有現實主義風格,帶給觀眾真實感,運用真實的空間再現傳達現實意義。通過賦予不同維度的元素以“反傳統”的意義,《姐姐》做到了概念的有力輸出。最后是服飾符號。在節目中,藝人們舞臺表演的服飾大放異彩,充分彰顯了姐姐們的個性與魅力。在這里,服飾代表了一種精神符號的自我認知與建構,其傳達的是個體的理念與態度。
所謂符號權力,即“借助象征性內容的生產和傳送,干預事件進程、影響他人行為甚至制造事件的能力”。“通過一定時期內相對穩定的運作模式與規范的保持,以及物質與象征性資源的積累,媒介不斷地鞏固其內在的權力邊界,推進權力運作的日常化和制度化,影響人們對于媒介本身的體驗和認知。”媒介符號權力擴張的過程推動了媒介儀式的形成。在媒介儀式中,個人和群體形成了文化認同。
《姐姐》通過全生態的新媒體網絡進行價值觀輸出,建構了當今女性的集體認同,從而達成“想象共同體”。通過呈現姐姐輩女藝人的真實人生百態,展現女性普遍的婚姻、事業、自我的矛盾,讓觀眾在看綜藝的同時反思自己的生活,看姐姐的同時也是在看自己,在主客體互換的體驗中獲得共鳴,形成身份認同,從而直接影響觀眾。在這場媒介儀式中,姐姐們是參與者,而觀眾們既是旁觀者也是參與者。
同時,該節目有觀眾投票環節,受眾參與度上升,在符號互動中主動性增強,增強了傳者和受者的聯系,從而使反傳統的女性形象具有更大的傳播力度。節目播出過程中,藝人們在微博等平臺進行宣傳、直播,為節目增加流量與曝光度;成團見證人黃曉明更是在節目上線時按姐姐們的姓氏首字母順序連發30條微博為姐姐們應援,掀起一場“姐姐熱”。在微博熱搜暫停更新的情況下,“乘風破浪的姐姐”超話在1.5個小時內增加了7000萬閱讀量。這些過程都可以被看作舉行媒介儀式的過程,通過無處不在的各大新媒體平臺,粉絲們為自己喜歡的姐姐投票、加油,粉絲和姐姐之間形成了擁有共同信仰的團體,儀式化的過程也是參與的過程。
符號互動論認為,事物對個體社會行為的影響往往不在于事物本身所包含的世俗化的內容與功用,而是在于事物本身相對于個體的象征意義。事物的象征意義源于個體與他人的互動,在個體應付其所遇到的事物時,總是會通過自己的解釋去運用和修改事物對自己的意義。社會學家戈夫曼在符號互動論的基礎上提出“自我呈現”的理論,提出“自我呈現的本質就是個體不斷展示自己,從而影響他人對自己的印象和評價,而這種印象和評價,是以自己的愿望為基準的”。
《姐姐》名為選秀成團綜藝,但在具體操作過程中并沒有像其他選秀節目一樣嚴格執行成團規范,而是給了藝人充分的自我展示空間,讓藝人展示自己最擅長的才藝,所以《姐姐》在本質上可以看作一檔表演類綜藝。通過表演,“姐姐們”完成了自我形象的建構,建構起新的女性形象,并重新確立了自己在觀眾心中的地位,向觀眾展現自己的可塑性。但在“自我形象”建構時要注意適度,即不能過度“拗人設”,否則會有人設崩塌的可能。
“自我呈現”在本質上是一種“表演行為”。表演需要在場景中進行,場景是具有特定關系的人與其他事物所形成的特定情境。伴隨著電視創作模式的不斷發展和演變,“場景”的含義也越來越復雜,在節目中,舞臺、住所、所到的每一處地方,都是藝人們進行“表演”的場景。根據戈夫曼的擬劇理論,個體的表達是兩種符號活動,分別是“給予的表達”和“流露出來的表達”,前者包括各種詞語符號和他們的替代物,僅表達符號上的信息;后者包含了被他人視為行為者的某種征兆的范圍廣泛的活動。在《姐姐》中,藝人們既通過舞臺表演等直接方式表達自己,又通過觀察角度的合宿生活等間接手段強化自己的形象。
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中提到:“現代社會中的人對物的需求實際已經演變成了消費者對商品的符號意義的需求,而不是對具體的使用價值的需求。”反傳統的女性形象則是現代社會的消費符號。姐姐輩女藝人在節目中體現出的人物形象滿足了當今女性的心理需求,符合當今女性的審美觀念,這種人設在本質上是女性觀眾心中的“理想狀態”,因此具有了商品價值。這樣的消費需求即為符號式消費需求,它依托符號體系自身的編碼規則,脫離了傳統的社會學和經濟學意義上的需求或需要范疇,實際上是對欲望的消費。由于開播前有粉絲建議為了觀看姐姐們的微表情,希望可以推出0.25倍速版本,芒果TV特意設計了會員尊享的0.25倍速觀看節目通道,最大限度發揮了節目的商品價值。通過符號消費,《姐姐》的核心概念——“三十而驪,青春歸位”得以到達廣大觀眾,觀眾通過收看節目獲得了心理和精神上的舒適。
使《姐姐》成為一種符號消費的原因在于新媒體網絡的快速發展對傳統父權社會體系的重構。媒介是消費主義文化得以大眾化的重要工具,鞏固著商品的符號化意義,灌輸著消費主義分化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它建構了消費主義意識形態。一方面,新媒體自身具有強大的符號塑造能力,通過聲音、圖像等多感官體驗的有機結合,新媒體創造出空前的意義符號,并用其符號消費意義代替使用價值。比如《姐姐》贊助商梵蜜琳品牌在節目中出現的場景為“藝人們坐在化妝臺前,使用梵蜜琳的產品”。這個場景既可以塑造姐姐們“高貴優雅”的形象,又可以為其品牌進行宣傳獲取知名度,此時梵蜜琳所代表的含義已經從一個化妝品品牌上升到了女性價值的層面,即具有了消費的符號意義,通過向觀眾傳達這種意義,吸引觀眾購買其商品。另一方面,新媒體話語權的轉移是推動符號消費的重要因素。在傳統媒體時代,受到傳統父權文化影響,女性處于失聲地位,是“被塑造”的形象,缺乏理性,能力不足,只能局限于家庭,刻板印象由此形成,并伴隨著“沉默的螺旋”,女性形象逐漸固化。而新媒體是一種“利用數字技術和相關的先進信息技術所實現的開放性、可靠可信、具備人性化特征的‘所有人對所有人’的信息傳播途徑”。新媒時代重塑了社會權力結構,傳播權逐漸從強勢群體擴散到每個個體,女性、兒童等弱勢群體的聲音和需求被放大,新媒體鼓勵個體追求自身話語權,從而改變了傳播場域的權力體系。
對女性形象的重構符合社會文明發展的要求,《乘風破浪的姐姐》以“三十而驪,青春歸位”的口號在綜藝節目中強勢出圈,直面中年焦慮、婚姻問題、事業發展等中年女性面臨的普遍問題,鼓勵女性成為更好的自己,打破年齡局限和偏見,展示不同年齡段女性的獨立、自信與活力,傳播積極、健康的價值觀,彰顯女性價值。但在顛覆傳統的同時仍要保持清醒,在保持個性的同時更要注意對多元價值觀的包容,否則會形成新的束縛。并且,新媒體雖然顛覆了傳統敘事模式,重構了女性形象,但由于受到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的影響,新媒體的話語建構模式依然具有父權社會的影子,對此,我們需要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