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彈幕基礎下的青少年網絡社群研究
——以嗶哩嗶哩和斗魚直播為例

□ 陳家瑋

一、視頻彈幕與青少年網絡社群

（一）視頻彈幕

“彈幕”一詞原本是軍隊用語，子彈和炮彈組成了密集的火力網，這個火力網就稱為彈幕。而作為視頻評論形式的彈幕，則起源于日本角川多玩國公司，這家公司擁有的視頻網站niconico開創了這一評論形式。當觀眾發表了評論后，詞匯、語句將以從右到左的方向劃過屏幕，最終消失，與子彈劃過屏幕非常相似，這一形式一經推出，廣受歡迎。后來中國涌現出A站、B站等模仿niconico的同類型視頻網站，彈幕也被一同效仿。隨著彈幕的廣為人知，騰訊視頻、愛奇藝等傳統視頻網站也引入了彈幕。

（二）青少年網絡社群概況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使得社群界定越來越廣泛，網絡社群如雨后春筍般興起，滿足了網民多元化的需求。美國學者克雷頓·奧爾德弗提出的ERG理論認為，人類擁有3種核心的需要：生存（Existence）、相互關系（Relatedness）和成長發展（Growth）的需要，這三個層次需要中任何一個的缺少，不僅會促使人們去追求該層次的需求，也會促使人們轉而追求高一層次的需要，還會使人進而更多地追求低一層次的需要。這一觀點修正了馬斯洛提出的需要層次理論。而網絡社群往往可以滿足人們一種甚至多種的需求。借由上述理論，我國網絡社群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類型：產品型社群（如蘋果手機愛好者社群）、興趣型社群（如豆瓣興趣小組）、品牌社群（如小米社區）、知識型社群（如知乎）等。

二、受彈幕影響顯著的青少年網絡社群案例

（一）B站彈幕影響下的青少年網絡社群

B站全稱為“嗶哩嗶哩視頻彈幕網”，其播放內容包含二次元ACG文化及泛生活化視頻。B站用戶以青年人為主，2019年第一季度新增用戶的平均年齡為21.5歲①。彈幕在B站建立伊始就存在，浮于視頻上方的彈幕作為B站的特色被廣泛宣傳。青少年群體在觀看視頻的同時能直觀感受到視頻上方浮動播放的一條條彈幕，情景交融。彈幕內容大多為與視頻有關的臺詞、惡搞以及無意義、刷存在感的話語。青少年觀眾在感知這些彈幕的同時，收獲喜悅，產生共鳴；青少年受到情緒煽動與渲染，刷同樣的彈幕進行附和，自己發的彈幕受到認同，滿足了表達自我的需求，因而更加喜歡用彈幕來表達自己，這樣交互的信息交流，極大增強了青少年群體之間的認同。B站以ACG和泛生活化視頻為核心，得益于彈幕這一信息交流方式，增強社群內部的認同感，并形成穩定的B站用戶群。

（二）斗魚直播彈幕影響下的青少年網絡社群

斗魚以游戲直播為主要業務，主要受眾為青少年，斗魚也是較早引入彈幕機制的直播網站。相較于傳統視頻網站，斗魚直播的特征是強即時性，彈幕使觀眾可以與主播進行實時交流，使得直播這一形式具有極強的互動性與真實性。而觀眾通過給主播贈送虛擬禮物的形式，可以不斷升級自己的彈幕效果，送禮物越多，彈幕效果越絢麗越醒目，越能引起大眾與主播的注意力，因而高級彈幕發送者越容易引起青少年的跟風，成為KOL。在不斷的交互過程中，增強主播粉絲黏性，增強斗魚用戶黏性。斗魚通過實時彈幕的傳播與交流，增強了斗魚用戶群體的認同感和凝聚力。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在線直播平臺PC端月均活躍用戶數排名中斗魚直播以7642萬處于領先地位②。

三、彈幕影響下青少年網絡社群特征

（一）“亞文化”特征顯著

對青年亞文化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初期的芝加哥學派，他們對外來移民、越軌青年幫派等城市群體的研究開啟了青年亞文化研究的序幕，后來伯明翰學派逐漸取代芝加哥學派，成為青年亞文化研究的主導力量，青年亞文化的研究旨趣發生變化，著眼于工人階級青年亞文化群體面對資產階級主文化“霸權”時形成的“青年抵抗”現象。在對伯明翰學派的質疑中，建立在歷史發展變遷之上的后亞文化轉向出現，以新的文化語言研究青年文化新表現。而彈幕最開始在國內受歡迎，就是從A站及衍生出的B站開始。B站用戶在觀看視頻的過程中，發送實時彈幕，參與討論。二次元用戶是一群具有較強認同感和凝聚力的穩定受眾，內部存在較強的情感聯系，在社交媒體中使用一種帶有明顯ACG風格的臺詞，融入自己的日常語言習慣。在互動中，用戶抱著叛逆、戲謔的態度，對人物的造型、臺詞、情節進行吐槽，而這些二次元文化相比主流文化來說是一種小眾文化，即為“亞文化”。在“亞文化”意義生產過程中，對主流文化進行顛覆解構。作為風格化、抵抗性的邊緣文化，彈幕長期在彈幕視頻網站進行小眾傳播。自從傳統視頻網站逐步引入彈幕功能，這種傳播模式也由小眾擴散到大眾范圍，虛擬性的社會互動從小眾的族群互動拓展到大眾范圍的用戶傳播。這正體現出青少年網絡社群正在彈幕影響下變得越來越具有群體意識，渴望獲得身份地位以及人們的認同。

（二）價值觀念兩極分化的特征

彈幕為觀眾提供了豐富多彩的信息，使觀看視頻的氣氛變得活潑自由，同時具有便捷迅速的特性。對于廣大青少年來說，這恰好與他們尋求娛樂、交流的心理需求不謀而合。同時很多主播、二次元文化內容等都充滿了正能量，向青少年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念，借助彈幕這一高效快速、影響力強的傳播方式，加速正確價值觀念的形成。

另一方面，觀眾明顯感受到彈幕內容存在不和諧成分：宣揚不合理價值觀念，不同粉絲群體之間引戰的輿論等。這些輿論內容通過彈幕實時傳播，容易在青少年網絡群體中廣泛宣揚，強制注入，狂熱造勢，強化相同認同感群體的凝聚力與共識，同時動搖甚至改變青少年網絡社群所具有的群體價值觀念，導致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錯誤消極的價值觀念被彈幕助勢。彈幕影響下，青少年的價值觀念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

（三）群體性孤獨特征

雪莉·特克爾提出群體性孤獨概念。進入21世紀后，隨著移動端與社群網絡的流行，人們的社交逐漸從真人接觸轉移到網絡社交，人與人的實際關系被網絡的虛擬關系所替代。表面上看，人們運用社交網絡進行隨時隨地的便捷交流，實質上人與人的關系卻是間接的、疏遠的。今天的人們都太自我，除非有什么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似乎不再愿意把閑暇時間用在面對面交流上，而是寧愿一個人看看手機。這種社交行為的演變，對于我們的社會有負面的影響。人們使用彈幕這種新的信息交流方式，其目的多是出于表達自身情緒，吐槽他人或者無意義地刷存在感，真正因為彈幕在線下或者其他交流平臺與他人交流保持良性、穩定交流的人群少之又少?？梢?，彈幕評論的“盛況”多是虛擬的大眾狂歡，難以實現真正的情感溝通和線下的友誼締結。通過刷彈幕來表達存在感，在視頻屏幕上傾注自身的情緒，實則體現出青少年網絡社群中的群體性孤獨。

四、彈幕背景下青少年網絡社群的困境及思考

（一）“亞文化”困境

亞文化的特點在于其自身的別具一格的風格，造成這樣的風格，語言功不可沒。當今的賽博空間中，網絡語言日新月異、多姿多彩，是網絡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網絡語言也逐漸在線下社會中落地生根，形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線，在和主流文化的沖擊交流中，兩者相互交融、收編。彈幕基礎下的青少年網絡社群具有亞文化特征，反映了小眾文化渴望獲得認可、融入主流文化的趨勢。青少年網絡社群所推崇的小眾文化如何與主流文化相融合而不是被排斥，值得我們思考。這些小眾文化的興起反映出青少年多元化價值觀念可能不會被主流文化認同，如果一味遭到主流文化的抵制，會激發青少年網絡社群的反抗精神，也不利于青少年個性的培養，對我們的網絡環境和青少年的發展沒有益處；如果放任小眾文化不斷興起、傳播蔓延，不對其文化內容價值進行評判，那么小眾文化中的錯誤的、不健康的價值觀念會對青少年的認知產生有害的影響，二者如何平衡是目前的困境。我們對青少年網絡社群所呈現出的亞文化特點應該持積極的、開放包容的態度，應該提倡利用家庭、社會力量引導青少年網絡社群健康發展。

（二）網絡語言環境困境

我國政府非常重視網絡語言環境，彈幕區是網絡語言環境污染的重災區。青少年由于價值觀念尚未成熟，易受到不正確言論的影響，產生狂熱情緒而跟風，破壞網絡語言環境。如著名游戲主播孫笑川，他的粉絲們創造的“抽象”亞文化，從彈幕中總結創造出了如“給爺爬”“NM$L”這樣以臟話為基核的符碼體系，并以此為名開淘寶店，做聯名款衣服，并在微博大肆宣傳，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③。在彈幕成為視頻網站標配的今天，應該思考如何凈化網絡語言環境，引導青少年群體形成正確的價值觀念。國家相關條例法規明確劃定的網絡語言紅線、各大視頻平臺的自身審核以及互聯網對彈幕的檢測技術都在凈化網絡語言環境中尤為重要，尤其是敏感時期，有必要對彈幕功能進行管制。如2019年6月初，B站宣布暫停彈幕功能3天，斗魚直播也進行了類似的調整④。一個綠色文明的網絡語言環境對青少年網絡社群的健康建立具有重要意義。

（三）青少年群體性孤獨困境

人工智能與社交網絡在不斷消解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感受等本能，即便科技能打破時空的限制，隨時和朋友家人聯系，但也不能感受彼此的情感溫度。群體性孤獨是這個時代的特征，而最為顯性的就是其在社交網絡上不斷蔓延。今天，越來越多的青少年沉溺于互聯網虛擬社交。虛擬社交因為隱蔽性、無邊界性、平等性等原因帶給青少年更大的自由，可以在網絡中“肆無忌憚”抒發情感、輸出觀點，也因此形成慣性，青少年群體越來越依賴于虛擬社交，獲得短暫的成就感與快感。彈幕依托其特性而成為青少年群體在網絡上宣泄感情、引起共鳴、獲得成就感的工具，但對青少年真正締交友誼的作用并不大，反而體現出這個時代下青少年的群體性孤獨。真正有價值的交友行為和方式應是青少年必備的，健康的交流應是持續引發思考、調動情緒、收獲長久的快樂體驗，而不是建立在長久孤獨情緒上的短暫的、虛擬的滿足，這一點值得我們深思。

（四）傳播學困境

在網絡世界，人們對各種事物的認識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人的評判和意見，而這些評判和意見也正是通過彈幕視頻網站、社交媒體等網絡空間而獲知的。彈幕視頻網站、社交媒體等為觀眾構建了一個“擬態環境”。人們在虛擬性的環境中沒有了身份、地位、金錢的差別，自由平等，因而更敢于表達自己的觀點。正是在這個“擬態環境”下，加劇了網絡失范現象，給互聯網環境的凈化增加了難度。根據格伯納的涵化理論，彈幕簡短的傳播與表達方式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受眾，弱化其長文字交流的能力，不利于進行深度的思考。彈幕這一網絡信息交流的形式契合了當下快節奏、快餐化的信息傳播與交流模式，為人們廣為接受。應該重視彈幕的傳播效果，分析彈幕的傳播學特征，趨利避害，為時代所用。

五、結語

彈幕作為一種信息交流與傳播手段，將其所蘊含的文化內涵通過浮動于視頻上方的形式，直觀粗暴地植入青少年網絡群體中，引起青少年群體的共鳴，進而向各大視頻網站傳播，一步步壯大其影響力，增強話語權與社會文化地位。在這一過程中，也對青少年價值觀的形成產生了影響。

彈幕對青少年網絡社群產生影響有多方面原因，其中，我國互聯網時代的社會文化背景是基礎；彈幕作為影響的載體與介質，依靠其媒介特征發揮作用；青少年自身獵奇、不成熟的特質使得這種影響被放大。彈幕對青少年網絡社群的健康發展產生影響，如何消除影響的消極方面、增強影響的積極方面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注釋：

①新浪財經.B站陳睿：平臺用戶結構從90、00后擴展至 80、70后[EB/OL].新浪網,2019-05-29.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relnews/us/2019-05-29/doc-ihvhiews5478203.shtml.

②在線直播行業數據分析：2019年斗魚直播PC端月均活躍用戶數達7642.5萬人[EB/OL].艾媒網,2020-02-22.https://www.iimedia.cn/c1061/69213.html.

③孫笑川，狗粉絲與這個時代的孤獨狂歡[EB/OL].虎嗅網,2018-09-15.https://www.huxiu.com/article/263038.html.

④B站、A站、斗魚、虎牙暫停彈幕功能[EB/OL].bilibili,2019 -05 -31.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782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