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時代下反轉新聞的成因和應對研究
——以“廣州小學生被體罰吐血”事件為例

□ 許蔚祺

新媒體時代，網絡的低門檻以及匿名性特質使每個人都可隨時隨地在網絡中表達自己的觀點。社交媒體平臺以及各種自媒體的興起，使得謠言和虛假信息在傳播速度和空間等方面都達到了極致。而一些媒體為了新聞的時效性或者吸引公眾的眼球，對一些新聞事實未加核實就進行報道，造成新聞屢次反轉。

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是優化和重建經濟結構和文化觀念的關鍵階段。“后真相”是當下社會形態的典型特征，反轉新聞尤其是反轉新聞的常態化，對個人、輿論環境乃至整個社會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對媒體和公眾來說，在后真相時代應對反轉新聞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一、“廣州小學生被體罰吐血”事件分析

（一）事件回顧

2020年5月30日，微博網友“小島里的大海”反映廣州市方圓實驗小學一名教師涉嫌體罰學生。在其發布的長篇博文中，該網友曬出了帶有血跡的衣服以及孩子輸液的照片，讓網友直呼心疼、憤怒，相關話題迅速沖上熱搜，輿論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5月31日，廣州白云公安發出通報，經調查取證，發帖人劉某（即“小島里的大海”）承認其發布的女兒遭體罰吐血、半夜被老師上門威脅、送老師6萬元等情節，均是為了引起關注、擴大影響而故意編造的謊言。同時，警方在調查過程中還發現了劉某涉嫌雇請人員進行網絡炒作。

（二）事件傳播周期分析

從事件曝光到警方對事件做出通報，筆者選用新浪微博話題于5月30日到6月2日對“廣州小學生被體罰吐血”發布的熱點話題，劃分出事件的爆發期、蔓延期、平息期。

1.輿論的爆發期。2020年5月30日，新浪微博出現#廣州市一小學體罰哮喘兒童致吐血搶救#搜索話題。該話題閱讀量高達5.4億次，討論高達19.6萬條。從該信息進入人們的視野中起，當天晚上相繼出現#廣州市方圓實驗小學#、#廣州教育局回應小學老師涉嫌體罰學生#、#廣州市白云區教育局發布聲明#這3個熱搜話題，閱讀量分別為4.1億、1.1億、9860.9萬次，討論量分別達17.1萬、4.4萬、3.4萬條。當天的輿論一直處于爆發期，參與討論的留言高達15萬次。對于劉某在微博發布的博文，網友義憤填膺，共情力被大大激起，但同時也對涉事老師造成了嚴重的網絡暴力傷害。

2.輿論的蔓延期。新聞反轉迎來輿論新高峰。2020年5月31日，廣州白云警方發出通報，經調查取證，發帖人劉某承認博文中相關情節是為了擴大影響而故意編造的謊言。按照事件發展的脈絡來看，話題#教育局通報教師涉嫌體罰學生#、#警方通報教師涉嫌體罰學生#閱讀量分別為1996.7萬次和7.3億次，討論量為3331條和21.3萬條。

3.輿論的平息期。2020年6月1日，新浪熱搜話題#廣州編造謊言家長被刑拘#、#如何理性面對網絡爆料#閱讀量分別為2.4億次和1792.1萬次，討論量分別為16.8萬條和1720條，輿論熱度與之前相比明顯下降。這一方面是因為事件已經基本查明真相，經過了諸多反轉，主流媒體理性、客觀的報道使得輿論回到正常的探討氛圍中；另一方面，官方給出了正確的回應，安撫了廣大受眾。

二、后真相時代反轉新聞的成因分析

每一則反轉新聞的形成都是多方合力的結果。本文將從媒介、受眾等多個方面對反轉新聞的成因進行分析。

（一）媒介生態環境發生變化，傳受關系更加復雜

傳播環境層面，新媒體技術的發展使得新聞傳播從時新性走向實時性。在傳統媒體時代，由于相關技術和設備的限制以及排版周期等原因，新聞事實的發生與新聞報道存在時間差，而只有這樣記者才有可能對已經發展結束的事實進行描述。而在新媒體時代，傳受一體化和社交網絡環境的變化，使新聞生產主體擴展到社會的各個階層、各個領域，公眾可以任意地在互聯網上傳播信息，發表自己的觀點。這些碎片化信息沖散了公眾的認知序列，不知道哪些信息是首要的，哪些信息是次要的，使得公眾來不及冷靜審慎地思考和判斷便匆忙得出片面的結論。這就使得一些專業媒體為了搶奪新聞的時效性和公眾的注意力，在尚未完全查明事件真相之時就進行報道，導致出現新聞反轉。

（二）技術賦權消弭專業新聞生產邊界

技術的發展和自媒體的興起打破了傳統媒體傳播的壟斷權。但由于缺乏新聞工作者必備的職業素養，以追逐利益為目的等原因導致部分自媒體人缺乏職業道德約束。再加上新聞專業主義仍然是只屬于新聞專業人士的職業道德準則，并沒有覆蓋延伸到公眾，來自不同社會階層和教育水平不同的公眾話語充斥在同一輿論場中，信息缺乏真實性且少有人進行查證，輿論環境遭到擾亂。

此外，社交媒體時代的意見領袖呈現出了多重特點，不僅成為信息的傳播者，也成為信息的解讀者。這些擁有數以萬計粉絲的網絡大V通過轉發公共事件，并發表看似獨到的見解，足以讓粉絲和不明真相的路人失去理智，轉向單純的情感發泄。

“廣州小學生被體罰吐血”事件中，許多自媒體人在真相未明的情況下紛紛站隊，認為老師是出于泄私憤而對學生進行體罰。擁有眾多關注者的自媒體人顯然沒有將新聞專業主義作為準則，而是在這起事件中擾亂輿論環境，利用粉絲和自身的影響力對媒體報道和社會形成了干擾。同時，網絡意見領袖也掌握了話語權，通過情緒化的表達帶動公眾情緒，不僅對相關部門的調查造成干擾，也對涉事老師造成傷害。

（三）刻板印象先行，加深標簽化思維

在1922年出版的《輿論》一書中，李普曼引用“刻板印象”一詞，用以解釋人們對世界的錯誤觀念和偏見，專指那些事實上不正確的、非理性的、刻板固執的態度①。刻板印象體現了公眾對一個事物或群體好或壞的評價，容易因為媒體議程設置的影響產生慣性思維。

“體罰”在我國的教育語境中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詞。在看到“老師”“體罰”等字眼時，人們通常會先入為主地認為老師是出于泄私憤的目的才會體罰學生，將老師當作“施害者”。這是由于過去媒體在報道有關事件時，通常立足于“老師無師德”等角度，帶有偏向性，久而久之在受眾頭腦中形成了“老師利用職務之便泄私憤”等印象。在日后遇到相關報道時，即使事情真相還未完全顯露，公眾早就根據先前的報道對事情進行定性。

（四）受眾缺乏理性，個人思維受到網絡趨同心理左右

“趨同心理又稱遵從性，是人們為了免遭群體的孤立和社會制裁，而希望與社會中的大部分人保持一致的意見，即使這種意見與自己的意見相悖。”②趨同心理在網絡時代仍存在，當信息通過網絡迅速傳播，輿論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時，即使小部分公眾有相反意見，最后也會和大部分人的意見保持統一。在“廣州小學生被體罰吐血”事件中，事情傳播初期所有人都站在學生以及家長一邊，聲討老師素質低下，枉為人師。在輿論一邊倒的時候，有人站出來為老師說話，認為在事情真相未查明之前應當保持理智，但此類言論很快被公眾憤怒的譴責所淹沒，使得不一樣的聲音越來越少。

三、后真相時代反轉新聞的應對策略

（一）專業新聞生產者堅守新聞專業主義，規范采編流程

主流媒體堅持新聞真實性原則，積極引導輿論。主流媒體應客觀報道新聞事實，為受眾撥開信息迷霧，對信息進行深度分析，創作優質的新聞內容，提供事實真相，才能受到受眾的認可。

此外，傳統媒體和新媒體應相互取長補短，全媒體聯動報道。傳統媒體應充分利用其深度報道的能力，而新媒體則可以通過克服時空的局限性為傳統媒體提供線索和最新消息，加速事實呈現，同時堅持信源規范，對網絡中多元的新聞線索要采取謹慎的態度，按照嚴格的新聞審核流程進行檢查，決不能為了所謂的“熱點”而放棄新聞的真實性。

（二）提高受眾的媒介素養，培養理性思維

隨著自媒體的發展，公眾的話語權影響越來越大，只有公眾信任媒體并且對話題感興趣的時候，媒體才能夠較為有效地引導輿論。在新媒體時代，公眾對事件的思考往往帶有慣性思維，因此改變公眾對事件和個人的陳規定型至關重要。引導公眾樹立正確的新聞觀，避免傳播虛假的新聞和謠言，只有這樣才能在意見紛紜的輿論場保持清醒的頭腦，保持辨別真假的能力。另一方面，公眾應接受法律的約束，避免成為謠言的制造者和傳播者以及網絡暴力的推動者。

同時，對于比以往更容易操縱和影響公眾情緒的網絡意見領袖，應培養其批判性思維以及理性思考的能力，使其成為公共意識的看門人，在面對紛繁復雜的消息時能夠做到不被輿論誤導，并通過留言、評論等方式與公眾在共同關注的問題上產生良性互動，使輿論向全面理性的方向發展。

（三）互聯網平臺做好內容監管和把關工作

隨著技術的發展，平臺在信息控制方面占主要地位，成為公眾接收信息的主渠道。但一些平臺會為了短期利益和獲得注意力而放任不實信息的傳播，因此平臺應該承擔起規范輿論、篩選內容的責任。

互聯網新媒體平臺必須建立一個過濾謠言和錯誤信息的機制，完善對新聞的甄別。通過設置關鍵詞等，在觸發預警后提醒相關部門和專家對事件進行重點關注，并辨別其是否為謠言。同時，堅持人工審核和算法推薦相結合。在智能媒體時代，專業媒體編輯仍然扮演著社會瞭望者的角色。他們必須運用新的技術手段來檢查信息，特別是處理事實與信息再生產的關系，引導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同時，擴大主流媒體的聲音也尤為重要，其內容必須成為一種超越算法本身的機制，打破信息繭房，使主流媒體的內容接觸到更廣泛的受眾。

四、結語

后真相語境使得反轉新聞現象愈演愈烈，它的出現與當下媒體生態環境的變化相契合。反轉新聞的發酵過程中，信息因素和輿論因素相結合，共同推動新聞發生反轉。對于反轉新聞帶來的負面影響，媒體、公眾、社交媒體平臺應當合力出擊，營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總的來說，對于后真相語境下的反轉新聞現象，既不能惶恐，也不能等閑視之，而應通過密切關注其負面影響，有效規避和調控，這也是我們能為“走近真相”做出的努力。

注釋：

①汪露.新聞傳播學中刻板印象研究綜述[J].云夢學刊,2010(03):152-155.

②鄒霞,謝金文.群體壓力對微信用戶信息分享行為的影響研究[J].新聞大學,2019(09):69-82+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