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繭房”和“圓形監獄”：智能傳播時代的倫理失范問題

□ 張芹芹

隨著傳播媒介的創新與發展，技術的進步越來越多地對傳統媒體產生顛覆性的影響，而智能化傳播正在沖擊著社會的傳播形態，人工智能傳播時代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潮流趨勢。5G技術已正式進入商用，該技術具有高速率、高容量、低時延、低能耗的特點，能夠縮減信源與受眾之間的距離，使人與人的交流變得更加快速便捷，物與物的交流也成為可能，更是把智能化傳播推到了風口浪尖。由于計算機技術的不斷發展和更新，社交機器人、機器寫作、算法推薦、大數據傳播等促使人工智能技術不斷成熟。

但是智能化傳播時代也造成了一些倫理失范問題：一方面，新媒體占據了我們大部分的碎片化時間，由于各種軟件的使用和信息的搜集，導致我們處于信息繭房的狀態，不利于獲取信息多樣化，容易沉溺于個人興趣和“我的日報”，最終形成一個個的信息壁壘，不利于社會和諧與民主；另一方面，由于算法、大數據、人工智能的開發運用，我們似乎看起來更加自由和民主，但是卻處于被監視、被暴露的社會環境之中，而我們每個人在信息繭房的“小小監獄”中，不斷地被他人、被各種網絡數據所圍觀、監禁。

一、智能傳播下的“信息繭房”

智能傳播的概念目前學界還沒有定論，筆者認為，智能傳播是指所有使用智能手機的網民，在無意識狀態下所進行的傳播行為，被智能化機器或者數據所記憶的傳播形態。

現實生活中，你是否感到困惑，明明你在看短視頻的時候并沒有點贊和評論，只是單純地看而已，為什么系統還是會自動推薦這些相似的視頻呢？其實無論你是看短視頻、看文章，還是網上購物，在大數據背后的機制里，如果你的視線在短視頻或者文章中停留多于10秒，那么算法系統會自定義你喜歡此類的視頻或文章，所以就會自動推薦給你這些類似的內容。就像ZLF在采訪中說的一樣：

我平時就是喜歡看那種搞笑的視頻，但是看抖音時，從來不給別人點贊，也不評論，可是我還是能找到自己喜歡的視頻。還有我平時喜歡看“奧黛麗赫本”的視頻，但是我就有一次去她的主頁看了一下，之后，只要我打開抖音，都會刷到她的視頻。

“信息繭房”也稱“信息繭室”，這個概念是由美國學者凱斯·桑斯坦提出的。桑斯坦在《信息烏托邦》中認為，“具有近似想法的人將自己歸入他們的回音室里，制造偏激的錯誤、過度的自信和沒道理的極端主義。”“信息繭房”環境下，人們缺乏思想碰撞，并沉迷于自己的“繭房”中，這樣會加深個人偏執，個人交流能力喪失，語言表達能力退化。早在蘇格拉底時代，他就采取“對話式”教學方式，他指出討論的重要性。1644年，約翰·彌爾頓又為爭取言論自由而寫了《論出版自由》，他明確指出言論出版自由是一切自由中最重要的自由權利，但是現如今的我們擁有這寶貴的自由卻把他放置一邊，置之不理，社會在發展，科技在進步，我們的基本權利卻逐漸消失。

“信息繭房”環境下我們缺乏交流，以至于我們缺乏思考，不使用批判性思維思考問題，往往是推薦什么我們就看什么，我們依靠這些信息了解外界，卻從不思考這些信息的真假性，人們的判斷能力下降。例如，微博的熱搜、抖音的推薦、淘寶的綜合推薦、微信廣告和公眾號等全部都擺在我們面前，只需要主動索取觀看就可以。正如麥庫姆斯在《大眾傳媒的議程設置》所提出的一樣，他認為，傳媒的新聞報道和信息傳達影響著人們對于周圍世界“大事”及其重要性的判斷。麥庫姆斯主要針對的是新聞報道，可是在智能化傳播時代下，網民的衣食住行都帶有濃濃的議程設置現象，在“信息繭房”環境下，用戶只能從這些信息中進行選擇，從而影響決策和愛好。

二、數字算法魔咒下的“圓形監獄”

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徹底改變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網絡用戶在手機上輸入的每一個關鍵詞都可能會讓我們陷入到一個個“信息繭房”中，與此同時，也暴露了我們的個人喜好和隱私，更會讓我們陷入“圓形監獄”之中。例如采訪人PYX透露：

我是做微商的，有一次在QQ軟件上，我發了一條說說：“掃一掃下面的二維碼加微信，免費領取小禮品哦，活動真實有效”。發出去不到兩個小時，QQ上好多人加我，并且這些QQ號，他們的空間里沒有一條說說，也沒有一個贊，問他們是不是領禮品的，讓他們加微信，也不回消息。很可怕，嚇得我趕緊刪了那條說說。

“圓形監獄”是英國哲學家杰里米·邊沁在18世紀80年代構思了理想中的監獄模式。設想中的“圓形監獄”的中央是一座眺望塔，四周是圍繞眺望塔的環形囚室，每個囚室都有一扇朝著中央塔樓的窗戶，處在中央塔樓的監視者可以通過窗戶便利地觀察到囚犯的一舉一動，而囚犯卻看不到中央的監視者，因此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監視以及何時被監視，只是從心理上感覺始終處在被監視的狀態中，不敢輕舉妄動，從而實現“自我監禁”。

20世紀70年代，米歇爾·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提出了“全景敞視主義”，并將“圓形監獄”理論的適用范圍擴散到整個當代社會。智能傳播時代的數字化“圓形監獄”與邊沁建筑學上的“圓形監獄”相比更具有隱蔽性，不僅降低了“繭房”內用戶的心理防線，而且吸引用戶參與到監視網絡的建造中。這種數字化的“圓形監獄”帶來的不僅僅是網絡用戶的自我管理與監禁，更是對技術的沉溺與享受。

采訪對象LYS說：我發現，在百度搜索中，你才打入幾個字，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但是此次查找內容是你第一次輸入，為什么軟件系統會自動查找出你需要的呢？因為在眾多網友的多次搜索下，系統會自動記憶，從別人那里也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也就是說，每個人的瀏覽痕跡都會被系統自動記憶，并進行整合重新排列，把點擊量最高的問題自動放在第一位，其他用戶在使用的時候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

由于智能傳播時代的完美記憶，社交媒體的記憶、物聯網媒體下的記憶、娛樂媒體的記憶等使網絡用戶處于一種被監視的狀態。又如抖音短視頻和QQ軟件中“可能認識的人”、微信中“附近的人”，這些社交媒體可以自身預測并推送用戶可能認識的人，同樣，用戶也可能會被推送給其他用戶。另外，抖音、今日頭條、淘寶等電商通過記錄用戶的購買及瀏覽行為進行相關推薦。我們完全把自己暴露在外，就像打車軟件“滴滴出行”，司機可以通過接單客戶知道對方的身材衣著以及財富狀況。我們的每一次出行、購物、搜索、評論、外賣、住宿都會被記錄、被留痕，被大數據所采取利用。2018年臉書公司發生的大規模泄密事件，引發全球數據泄露風波。臉書所泄露的就是把用戶使用軟件的留痕數據收集起來，再向軟件開發商、廣告商轉賣獲利。雖然在我國還沒有發生過此類事件，但是智能化時代如何保護公民的隱私權值得每一個用戶思考。

三、參與分享交流下的“破繭成蝶”

霍夫蘭指出，由于個體在需求、信念、價值觀、態度上的認知結構差異，相同的大眾傳播內容在受眾之間會產生不同的效果。受眾傾向于接觸與原有態度較為一致的信息，而盡量回避那些與己見不合的信息，即所謂信息的選擇性注意和理解。另外除了接觸的信息不同，每個用戶使用的軟件也是不同的，例如，相同年齡段的有人偏愛抖音，有人偏愛bilibili，有人則喜歡快手，而不同年齡段的更是存在明顯的“代溝”，這些不同的軟件所發布的內容是不同的，思想認識也存在著差異。

想要突破“信息繭房”達到“破繭而出”是眾多學者和科技人士一直思考的問題。有學者提出想要減輕“信息繭房”，就要提高算法對個人信息需求的了解，不但要滿足受眾的個性需求，還要結合其社交圈子，盡可能避免越推送越窄、越推送越偏的現象。這主要是從算法技術方面突破繭房，在我們了解算法運作的機制后，突破“繭房”也許會更加容易一些。喻國明提出，我們必須有打破“信息繭房”的自覺意識，提升自身的媒介素養、網絡素養，自覺地將這類小圈子的資訊疊加進大社會的資訊。這種資訊“混搭”將極大程度避免“信息繭房”負面效應的發生，個人的覺醒才能喚起整個社會的覺醒。也有學者研究提出，對于新用戶來說，通過對其確認登錄的微博或微信的分析，就可以獲知其手機品類、型號、使用城市等很多用戶個人信息，解決冷啟動的難題。當積累了一定的用戶行為數據之后，系統就可以算出他們的興趣特征，進行個性化推薦服務。這說明即使是新用戶也可能被算法識別，然后根據用戶在其他軟件的表現而進行分類推薦。

智能傳播時代，我們的個人喜好和偏愛在每個APP軟件上顯示得淋漓盡致。想要突破“繭房”的束縛，就要參與其中，擾亂算法背后的運作機制。當你第一次使用某個軟件的時候，算法系統是不知道你的個人喜好的，但是會根據你的手機號自動識別微博、微信、抖音等賬號。若不使用同一手機號登陸，是否可以避免陷入“信息繭房”？根據“10秒”法則，每接觸一個視頻就看相同的時間或者遍數，主動參與其中，我們不可能對每個視頻都沒有想法，有時候自己看到別人拍出來的特別好看，自己也想嘗試一下。例如，抖音里出現的新特效、新技能、新音樂、新的梗等都可試著拍攝或者評論。當你時刻處于最新前沿，算法會自動識別你是處于最前沿的，就會給你推薦前沿的東西，而不是一成不變的相似視頻。

四、自我監視暴露下的“金蟬脫殼”

百度董事長李彥宏曾提到，如果他們可以用隱私換取便利、安全或者效率，在很多情況下，他們就愿意這么做。

他說的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在采訪中ZGZ就說道：

我知道使用支付寶可能會把自己的隱私泄露出去，也許自己的錢有一天會被黑客盜取走，但是它是真的方便啊，看到別人用都沒事，自己也都抱著僥幸的心理一直用下去。如果有一天錢丟了或者被盜了，我覺得如果份額不大，我還是會繼續用，因為它太方便了。

大部分學者都從技術缺陷、法制不健全的角度來討論“圓形監獄”對于隱私權的危害，而他們也更多地是從法律保護、技術保護、行政保護等方面討論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從信息生態而言，政府部門應采取相應的措施迎接智能傳播時代的到來。相關部門可以對這種數字記憶進行限制，政府部門可以禁止對未成年人的搜索引擎進行跟蹤留痕。

在“圓形監獄”中，我們似乎是被困在里面的“囚犯”，我們被控制、被監視、被監禁。想要逃出去，就要學會適應里面的規章制度，只要你使用手機，你的信息就可能會被泄露和監視，這就需要我們自己監視自己。首先，減少手機使用的頻率，這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關鍵。智能化傳播時代的發展不可能使社會倒退，只會越來越先進和便捷。其次，我們使用手機的過程中，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搜索，或者搜索的時候目的不要太明確，這樣可以混淆視聽。最后，我們要定時對手機進行清理，每隔一段時間及時進行整理和刪減，因為智能化記憶具有連續性、長久性以及具體性的特征，所以人們可以通過定期的刪減，使智能軟件實現記憶刷新。

五、結語

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說過：“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智能傳播時代，我們享受著無數的自由和便利，高鐵帶來的速度與激情，共享車帶來的環保與便利，淘寶、美團帶來的足不出戶就可以逛世界商場的快樂與方便……看似我們處于自由而豐富的社會之中，但是無形中隱藏著無數個枷鎖。其實，現如今智能傳播的發展，就猶如只要求經濟的快速發展但是卻忘記了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保護環境的重要性，我們注重技術、在意速度與激情，卻忘了思考這些智能化軟件背后的危機。算法技術突飛猛進，在各種軟件開發、軟件更新時，可以把如何防止“作繭自縛”“隱私泄露”等問題考慮進去，從根本上扼殺難題、解決倫理失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