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傳統建筑上的灰塑裝飾

唐秋桂

摘要：灰塑俗稱“灰批”“泥塑”，是閩南傳統建筑上利用灰泥進行裝飾的一種表現形式，屬于傳統雕塑藝術的一種。文章從灰塑的制作步驟、造型表現形式、常見的裝飾位置和題材、實用價值、審美價值和精神指向價值幾個方面進行簡要的介紹和研究。

關鍵詞：閩南傳統建筑；灰塑；裝飾藝術

據記載，灰塑在唐代已經出現，在宋代得到普遍應用，明清時期，宗祠、寺廟和規模較大的民居住宅建筑盛行用灰塑進行裝飾?；宜芤曰夷唷⒓埥?、稻草、顏料、鋼釘和鋼線為主要材料，具有耐酸、耐堿、耐溫的優點，加強了雕塑的牢固性，非常適合濕熱氣候。此外，灰塑不需燒制，可現場施工，具有因地制宜、因材施藝的靈活性和便利性。

一、灰塑的制作步驟

灰塑的制作過程可以分為以下七個步驟。

（一）制作灰泥

灰泥分為“草筋灰”和“紙筋灰”?！安萁罨摇庇捕容^強，一般用于初步“批底”；“紙筋灰”柔韌性較強，一般用于后續“塑形”，兩者是將稻草和草紙加入石灰水中，用重物反復捶打而成的，制作過程被稱為“舂灰”，有些匠人還會在捶打過程中加入紅糖或糯米粉以增加黏性。

（二）設計構圖

根據裝飾位置并結合實用功能設計構圖。每個匠人都有自己的設計想法，因而灰塑的圖案花紋和表現方式有很強的靈活性和隨意性。

（三）制作骨架

根據設計的構圖，用木頭或鐵線等扎成骨架并固定起來。

（四）“草筋灰”批底

用質地較硬的“草筋灰”往骨架上包灰，包灰要分層進行，每層不超過三厘米，待上一層灰泥將干未干時再上第二層，每一次上灰都要將前一層灰泥壓緊壓實，層層疊加，直到達到所需的造型效果。

（五）“紙筋灰”塑形

在“草筋灰”完成初步造型后，用相對細膩、柔韌的“紙筋灰”進行表情、花蕊等細節塑造。

（六）上色灰面

用“紙筋灰”加顏料調制成“色灰”，在完成造型的灰塑上添加一層色灰面作為灰塑的主體顏色。

（七）細節上色

進行細節部分的上色，遵循“先里后外、先大后小”的原則，上色按照由淺色到深色、逐漸加色的順序進行，最后用黑色勾勒線條。有經驗的匠人會熟練控制顏料風干的速度，使其與灰塑硬化的速度相匹配，將顏料的顏色牢牢地附在灰塑的表面，使得灰塑色彩艷麗且長時間不褪色。

二、灰塑造型的表現形式

灰塑造型手法以浮雕和半浮雕的表現形式，呈現立體和半立體的形態，使得作品立體感強、造型層次豐富。根據造型高出墻面的距離可分為三類：平面塑、半邊塑和立體塑。

平面塑，也叫“平面做”“淺浮雕”，指的是造型厚度在5厘米以下的灰塑，一般以平面彩色描畫為主。半邊塑，也叫“半邊做”“高浮雕”，指的是造型厚度在5厘米到20厘米的灰塑，灰塑造型具有豐富的層次感。立體塑，也叫“立體做”“圓雕”，指的是造型完全突出于墻面之外，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欣賞。

三、灰塑常見的裝飾位置和題材

閩南傳統建筑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傳統大厝，前埕后厝，三開間或者五開間，兩側各有護厝，硬山頂或懸山頂帶有雙翹燕尾脊，一般為兩進以上，傳承中國傳統建筑院落式的群體組合形式，卻又獨具閩南地域特色。第二類是騎樓，俗稱“五腳距”或“竹竿厝”，一般是沿街緊密連接成排的群體商住建筑，早期一般為前店后宅，之后演變為下店上宅，二樓以上出挑到街道，一樓以柱子支撐，形成店鋪前有頂的人行通道。第三類是番仔樓，是帶有歐洲和東南亞建筑特色的住宅，與傳統大厝的區別主要表現在外部裝飾的洋化和內部空間的多層化上。

在閩南三種傳統建筑的中，無論是傳統大厝，還是在明清、民國時期興起的騎樓和番仔樓，灰塑都是使用廣泛、隨處可見的。例如在規尖（山墻的頂端山尖）和山花（規尖下的裝飾，也叫“額墜”）上常用云紋、龍紋、花籃、如意、書卷、扇子、花草、動物、蝙蝠、蝴蝶、繩結、流蘇等題材的灰塑做裝飾。在燕尾脊上經常添加一些造型細膩、色彩鮮艷的脊飾。閩南傳統建筑以磚木結構和土木結構為主，可燃構件較多，為祈求平安，百姓經常在屋脊上放置吞火吐水的鰲魚（龍頭魚身）。在墻楣（墻體最上端檐口之下的水平裝飾帶，閩南稱“水車堵”）和墀頭（山墻伸出檐柱外的部分，閩南稱“角牌”），常用山水、人物、花鳥等題材的灰塑作裝飾。在牌樓面（大門所在的正面墻）和對看堵（大門左右兩邊的側面墻），常用寶瓶、花鳥、動物等題材的灰塑作裝飾。門匾、店招、楹聯常由灰塑的裝飾牌匾和文字兩部分組成。騎樓和番仔樓的灰塑裝飾主要集中在門楣、店招、窗臺、窗楣、柱子上，多用動物、花草紋樣和幾何圖形紋樣，裝飾圖案有中式的鳳凰、蝙蝠、壽桃、花瓶等，也有西式的太陽、時鐘、花草、獅子、老鷹、馬等。

灰塑的題材廣泛，多以民間故事、戲劇人物、風景名勝、花鳥瑞獸、吉祥物及書法等為題材，精雕細刻、工藝精美。例如動物有龍、鳳、麒麟、龜（長壽）、仙鶴（長壽）、獅、虎、象、豹、鹿（祿）、鯉魚（利）、蝙蝠（福）、鴛鴦（恩愛）、螭虎圍爐[數只螭虎（一般是4條或者6條）組成香爐形狀的圖案或者圍繞香爐、團壽形成整體圖案，螭虎是龍的九子之一，是傳說中的瑞獸，有祥瑞鎮惡之意，香爐寓意香火鼎盛]、雙龍戲珠、太平有象（大象馱著一個寶瓶或大象馱著一盆萬年青，寓意萬象更新）、白頭富貴（白頭翁鳥和牡丹花，寓意夫妻和睦、白頭到老）等。植物有松、竹、梅、蘭、菊、海棠、靈芝、牡丹（寓意富貴）、石榴（寓意多子）、仙桃（寓意長壽）、四季平安（月季置于花瓶中，寓意四季平安）等；文字和幾何圖形有八角形（寓意吉祥）、六角形（寓意長壽）、圓形（寓意圓滿）、菱形（寓意長壽延年）、“壽”“喜”“?！薄皡d”字紋、錢紋（寓意財富）、盤長吉祥結等；人物故事和神話傳說有“郭子儀大拜壽”“桃園三結義”“三顧茅廬”“臥冰求鯉”“漁樵耕讀（漁夫、樵夫、農夫和書生，反映古代平民的不同生活方式）”“八仙（祝壽）”“南極仙翁（長壽的仙人，寓意吉祥長壽）”“門神”“四大天王（寓意風調雨順，四大天王中持劍者為風、持琵琶者為調、持傘者為雨、持蛇者為順）”“十八羅漢”“姜太公”“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暗八仙（八仙的所持之物，魚鼓、寶劍、花籃、荷花、葫蘆、扇子、陰陽板、紫簫，有驅除邪祟、長壽吉祥的寓意）、天女散花（仙女將鮮花灑向人間，寓意春滿人間、吉祥喜慶）等。器物有八寶中的蕉葉、元寶、書、畫、錢、靈芝、珠、犀角杯，還有花瓶（平安）、如意等。從清末民國的灰塑作品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西方裝飾元素，例如洋人、英文、天使、飛馬、羅馬柱等，體現了中西方文化的交流融合趨勢。

四、灰塑的實用價值、審美價值和精神指向價值

灰塑的制作技術反映了人對自然環境的改造和適應。閩南地區潮濕多雨，是臺風的多發地區，必須利用灰塑特有的防水、防潮性質才能適應這種氣候，同時灰塑能有效增加房頂的建筑重量，有助于穩固建筑結構，抵御臺風侵襲。另外閩南地區的房屋建筑呈現聚落密集的分布特點，房屋與房屋之間間隔太近，山墻防火效果差，而灰塑可以輔助山墻防火，阻斷火勢蔓延。

灰塑既有實用功能也有裝飾功能，滿足了人們享受美和精神信仰的需求。在灰塑作品中有大量的自然風光、飛禽走獸、奇花異草等元素，體現了中國傳統美學中“天人合一”的思想。在題材的選擇上，用同音同義的形象表達幸福、平安、多福，如蝙蝠寓意多福，花瓶寓意平安，葡萄和老鼠寓意吉祥如意和子孫滿堂，直接表達了祈福、避禍、教化等思想，反映了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對自然的崇拜和對未來的美好希望，體現了不同時代特定的價值觀念和審美意識。

灰塑還具有普及教育、宣傳人倫道德禮制、延續文化、反映時代特點的功能。在灰塑作品中會出現一些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或人物，比如“二十四孝”“精忠報國”“竹林七賢”等典故，教育人們要注重孝廉、忠義、好學?；宜茉谘永m宗族、傳承村落文化上有重要作用，大量使用灰塑、裝飾華麗輝煌的宗祠寺廟建筑能夠增強家族、村民的榮譽感，有利于互助團結?；宜茏鳛閭鹘y雕塑的一種，每一個灰塑作品都體現了工匠的設計創意和美好寓意。不同時期的灰塑作品體現了不同時代的審美取向，同時不同地區的灰塑作品也體現了不同地區風俗習慣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