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宇欣 ◇
《長恨歌》是王安憶于1996 年發表的一部長篇小說,獲得了第五屆茅盾文學獎,并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 強”。小說主要講述了20 世紀40 年代,在弄堂里生活的中學女孩王琦瑤被選為“上海小姐”后的人生經歷,反映出上海弄堂里無數像王琦瑤一樣的女人對情與愛的追求以及她們理想的幻滅,也反映出上海這座大都市從20 世紀40 年代到90 年代的大變遷。
20 世紀90 年代以來,關于王安憶《長恨歌》的研究不斷發展,國內學者對王安憶《長恨歌》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96 年5 月15 日于青在《出版廣角》上發表的《〈長恨歌〉異說》一文。對王安憶《長恨歌》的研究成果中,最早且有較大影響的論文是王德威于1996 年6 月10 日在《讀書》雜志上發表的《海派作家又見傳人》一文,此后有許多學者受其影響開始了此類研究。進入21 世紀后,關于王安憶《長恨歌》研究不斷深化,研究類型也呈現出多樣化趨勢。
本文對眾多學者關于《長恨歌》的研究進行了梳理,并對其研究向度進行了分類論述,下文分別從《長恨歌》的譯本傳播研究、文學流派特征呈現研究、敘事研究、比較分析研究以及主題意蘊研究這五個方面綜述其研究成果。
王安憶是中國當代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也受到了海外學者廣泛而持續的關注。《長恨歌》是王安憶最受海外關注的一部作品,因此近些年來對《長恨歌》譯本的傳播和研究也不斷深化,研究向度主要是針對白睿文和陳毓賢的譯本進行探討,從譯者主體、場域理論視域、敘事策略等方面進行分析。
陳珊珊在《從譯者主體性角度看〈長恨歌〉英譯本》中用喬治·斯坦納的翻譯四步驟理論解析了《長恨歌》譯者主體性運用到作品中的具體實踐經驗。她主要從翻譯四步驟理論、《長恨歌》譯本特色以及英譯本中譯者主體性三方面進行論述,并運用闡釋學理論進一步解讀。她從三個方面論述了自己的觀點,使得文本更加多樣化,但是這三個方面并不屬于同級角度,也會增加讀者閱讀的難度。①陳珊珊:《從譯者主體性角度看〈長恨歌〉英譯本》,《海外英語》2019年第11期。
岑群霞在《場域理論視域下王安憶〈長恨歌〉上海書寫的英譯傳播探析》中以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為視角,基于場域、慣習和資本這三大基本概念,重點論述了《長恨歌》的英譯者白睿文翻譯場域內的慣習形成和資本積累以及在此基礎上《長恨歌》譯本的翻譯、出版以及傳播的過程。岑群霞認為白睿文“他基于自身慣習和資本,在譯本中保留了鮮明的上海地域文化特征,使英語讀者的閱讀體驗契合求同前提下的‘求異’接受心理,促成了作品中上海書寫的成功翻譯和傳播。”同時譯本的翻譯、出版和傳播始終伴隨著場域參與者,但是在這些參與者中譯者起著決定性作用。②岑群霞:《場域理論視閾下——王安憶〈長恨歌〉上海書寫的英譯傳播探析》,《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9年第4期。她認為譯者的主體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譯本風格,這點與陳珊珊的觀點相同。她主要從《長恨歌》作者王安憶和譯者白睿文在文學場域和翻譯場域內的慣習形成和資本積累角度出發分別進行論述,使其論點更具說服力。
吳赟在《陌生化和可讀性的共場:〈長恨歌〉的英譯研究》中探討了譯者在進行翻譯時的一些敘事策略。他認為“譯者選取了多樣的翻譯策略,使得原文本中典型的‘他者性’適應西方讀者的審美習慣和認知能力,作者和讀者、忠實度與可讀性之間的矛盾和角力轉化為十分和諧的共處,令譯本呈現出了王安憶文學世界的力與美。”③吳赟:《陌生化和可讀性的共場:〈長恨歌〉的英譯研究》,《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2012年第4期。除此之外,汪寶榮和季敏潔在《〈長恨歌〉英譯策略敘事學闡釋》一文中指出白睿文采取的兩種敘事翻譯策略,一是保留原作中頗受國外論者爭議的第一章;二是對原作第一、二章進行較大幅度重新分段及對預敘手法的處理。④汪寶榮,季敏潔:《〈長恨歌〉英譯策略敘事學闡釋》,《燕山大學學報》2018年第5期。關于《長恨歌》譯本敘事策略的研究豐富了《長恨歌》的譯本研究。
綜上所述,《長恨歌》譯本傳播研究向度雖然側重角度不同,但出發點都涉及中國文學在海外受歡迎的作品類型、原因以及影響力,探討英語文化視域和意識形態對文學接受產生的影響等。這一研究向度雖然更多側重對英語語言的研究,但它為現當代文學作品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啟示,為當今學界關于相關作家作品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也為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海外接受提供了一些參考。
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海外漢學家王德威在《海派作家又見傳人》中,對王安憶的文學作品和海派文學之間的關系做了較為詳細的論述。他認為王安憶創造出的女性身體和意識的自覺是對海派筆下市民風格的重新塑造,呈現出一種新海派意識,王安憶可以算作海派的傳人。而《長恨歌》則是王安憶對海派作家張愛玲小說中“上海”和“女人”關系題材的傳承。①王德威:《海派作家又見傳人》,《讀書》1996年第6期。王德威的這篇評論使得許多學者把王安憶當作張愛玲的傳人來看,開始探討王安憶和海派文學的關系。他們主要從都市空間建構、日常生活中的浪漫傳奇以及性別構型這三方面來論述。
首先是都市空間的建構,徐珊在《論王安憶〈長恨歌〉的城市景觀》中寫到王安憶用“弄堂、流言、閨閣、鴿子”這些上海的象征物構建了上海的都市景觀,用“大量的筆墨來描寫散發出世俗氣息的城市生活細節”。還有對城市中卑微虛無的悲劇的書寫,都傳承了中國現代海派文學都市空間敘述的特色。②徐珊:《論王安憶〈長恨歌〉的城市景觀》,《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04年第4期。海派文學著重對大都市上海的生活百態進行描寫,王安憶的《長恨歌》對上海的城市景觀的描寫極其細致,這與海派文學有一定相似之處,但是要辯證地看待。作家在寫作時,不可避免地要描寫一些城市景觀,僅憑王安憶的《長恨歌》所描述的上海,或者她講述了上海的一些事一些人,就認定她和海派文學有某種聯系不免有失客觀性了。
其次,研究者認為《長恨歌》主要敘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浪漫傳奇,而海派的傳統也是這樣。有部分學者認為王安憶與張愛玲的抒寫模式很像,她們的落腳點都在日常生活中的浪漫傳奇。除此之外,《長恨歌》通過對王琦瑤從小家碧玉到弄堂少婦再到半老徐娘的起起落落、悲喜無常的描述,完成了一個民間版本的上海女人的浪漫傳奇,這種寫法又與蘇青有些相通。陳思和雖然不是完全認可王安憶與海派之間的關系,但是他在《海派文學與王安憶的小說》一文中指出《長恨歌》體現了海派文學中繁華與糜爛結合的傳統。他認為王安憶對海派文學更多的是一種超越和解構,如他在文中所寫:“《長恨歌》把這兩個傳統結合起來……在這個結構里面,王安憶對海派文化傳統是一面在繼承,一面又在演變,一面還在解構,它是一個很復雜的結構。”③陳思和:《海派文學與王安憶的小說》,《名作欣賞》2018年第7期。《長恨歌》中寫了一個上海女子的情愛故事,故事本身帶有一定的傳奇色彩,其中的城市景觀書寫也帶有懷舊色彩,使得故事具有浪漫性。一直以來很多人把《長恨歌》當作是海派懷舊文學的代表,但王安憶本人并不承認,所以筆者以為可以討論王安憶《長恨歌》中具有海派文學特色的地方,但不能將其特色簡單歸類為海派文學或是把它當成海派文學去研究。
最后,從性別構型看,張翼認為女性中心是海派小說敘事的外在表征和精神傳統,《長恨歌》也同樣是以女主人公王琦瑤作為敘事中心。④張翼:《論〈長恨歌〉的敘事策略與海派承傳》,《文學評論》2010年第6期。海派文學的敘述內容主要以男女愛情為主,《長恨歌》中也寫到了女主人公和幾個男人之間一些愛情與情愛關系。文中通過對王琦瑤一幕幕戀愛史的全景述說來展現“摩登女性的情愛秘史”,這點在張愛玲和海派小說中都能找到敘事題材上的契合點。
但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關于《長恨歌》和海派文學關系的研究主要是分析這部小說對海派文學的傳承關系,尤其對張愛玲小說的傳承關系。陳思和指出“王安憶與海派文化之間的關系比較復雜,也比較特殊”,《長恨歌》中所展現的海派特征可以看作是對海派文學的一種繼承,但這種繼承是以上海都市文化中的海派屬性為依托的,是在潛移默化中形成的。所以不能單一地去探討它們之間的繼承關系,要結合多種因素去進行分析研究。除此之外,關于王安憶和張愛玲文風之間關系的研討也不在少數。王安憶被當作是張愛玲文風的“繼承者”,她澄清過這種說法:“我和她有許多不一樣,事實上我和她世界觀不一樣,張愛玲是非常虛無的人,所以她必須抓住生活當中的細節,老房子、親人、日常生活的觸動。她知道只有抓住這些才不會使自己墜入虛無,才不會孤獨。在生活和虛無中她找到了一個相對平衡的方式。我不一樣,我還是往前走,即使前面是虛無,我也要走過去看一看。”①王瑋:《王安憶說:我與張愛玲不一樣》,《英才》1999年第6期。可以看出她并不認為自己和張愛玲的寫作屬于承接關系。關于王安憶對海派文學的突破,是目前關于《長恨歌》的研究未涉及的,但是已有學者開始進行這部分研究,希望可以尋找到新的路徑。
《長恨歌》的敘事研究主要是意象分析、語言風格以及敘事策略三個方面。
《長恨歌》的意象分析,主要是分析“王琦瑤”這個角色以及對小說中一些古典意象的解讀。沈喜陽認為“王琦瑤”是“半截上海的象征”,他認為:“王琦瑤這個人物形象的斷裂即在于人活在新上海,卻是舊上海的象征。……王琦瑤所象征的舊上海是個庸俗、勢利、墮落的上海,是個出賣自我喪失自我的上海。”②沈喜陽:《論〈長恨歌〉的半截性》,《當代文壇》2012年第1期。譚蜀峰論述了小說中的古典意象,如“花”“水”“月”“雨”“梧桐”“流水”“落葉”“露”等。③譚蜀峰:《當代小說語境中古典詩歌的回歸與新變——論王安憶〈長恨歌〉與古典詩歌之關系》,《文學評論》2018年第5期。《長恨歌》中的城市景觀意象、服飾意象、飲食意象都具有明顯的地域性,這類意象對于豐富故事的完整性起著重要作用。除此之外,《長恨歌》中的“鴿子”“鄔橋”“雕花木盒”等意象起到了銜接故事情節,引導故事發展的作用,這些意象的使用也提升了整個文本的敘事水平。
關于語言風格的探討,主要集中于《長恨歌》的陌生化語言分析。王德威說王安憶的文學語言具有海派特征,如“蘇青式的世故譏誚,鴛鴦蝴蝶派式的羅愁綺恨,或新感覺派式的艷異摩登。”④王德威:《海派作家又見傳人》,《讀書》1996年第6期。趙淑琴在《王安憶〈長恨歌〉的陌生化語言分析》一文中指出《長恨歌》的語言具有陌生化效果。她認為《長恨歌》的文學語言具有一種新奇感,比如王安憶在描寫“弄堂”和“流言”時給讀者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敘述效果,延長了讀者的審美感受。趙淑琴認為王安憶《長恨歌》中的語言風格“彌漫著當年海派小說的特征,接續了張愛玲小說的余脈。”⑤趙淑琴:《王安憶〈長恨歌〉的陌生化語言分析》,《云南民族大學學報》2008年第4期。王安憶在《長恨歌》中大量使用這類語言,使得故事多了一些神秘感和詩意,其中的陌生化敘述提升了這篇小說的藝術水平,延長了讀者的審美感受。
《長恨歌》的敘事策略研究中也有對其敘述視角的論述,如陳瑜從“弄堂敘事”的角度探討過它的敘事策略,他認為“弄堂敘事以別樣的綜合性敘述的方式顛倒了人物與環境的關系,使上海成為敘事的主角,而王琦瑤則成為老上海的影子。”⑥陳瑜:《上海故事的講法:〈長恨歌〉的弄堂敘事》,《人文志》2007年第3期。弄堂敘事使《長恨歌》成為“上海懷舊”的經典。還有關于敘述空間的論述,這類研究主要集中在小說中所描寫的上海弄堂故事、尋常百姓的生活以及上海的時尚文化等城市景觀的抒寫,通過對城市景觀描寫的研究來揭示作家以城市為獨特視角的寫作,以及作家在城市這個特定的場景中對現實的感悟和思考。如徐珊寫的《論王安憶長恨歌的城市景觀》就提到了王安憶關于現實的思考。①徐珊:《論王安憶〈長恨歌〉的城市景觀》,《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04年第4期。
目前學界對《長恨歌》的敘事研究已經較為成熟,這一研究向度屬于表層研究,是小說的基本研究之一。敘事研究是《長恨歌》研究不可缺少的,這類研究隨著時間推移在不斷深化,但隨著這類研究的不斷增多,其創新性也越來越低,如何創新也是此類研究目前所面臨的一大挑戰。
《長恨歌》的比較研究主要有《長恨歌》小說和電影的對比分析,還有與尋根文學作品、國外作品的比較研究。
《長恨歌》小說問世以來,獲得了很多榮譽。當香港電影導演關錦鵬宣布對其進行電影改編時受到很多的關注。這部電影上映后,學界開始關注它和小說的對比研究。梁昭在《上海敘事中的“自觀”與“他觀”——〈長恨歌〉小說文本和電影文本的比較》中從文本的角度出發,比較了《長恨歌》小說和電影敘述“王琦瑤的人生”時設置的視角和框架,作者認為與小說文本相比,《長恨歌》的電影文本更像是香港敘事中的“上海傳奇”。②梁昭:《上海敘事中的“自觀”與“他觀”——〈長恨歌〉小說文本和電影文本的比較》,《當代文壇》2006年第3期。文學作品影視化是一種常見現象,歷來學界對這種現象的評價褒貶不一。小說文本可以看作是作家意愿的集中體現,被影視化的電影文本則是協調了各方利益的產物。這樣的產物勢必融匯了多方意愿,如市場、導演、制片人等。王安憶自小有在上海生活的經歷,所以小說文本的呈現像是經過藝術化的白描,她并沒有刻意地去營造懷舊的氛圍,但她通過描寫記憶中的上海就能輕易讓讀者感受到舊上海的氣息。陳思和說“越是離上海遠的人,越能夠想象出一個虛幻的上海”,③陳思和:《海派文學與王安憶的小說》,《名作欣賞》2018年第7期。關錦鵬在電影《長恨歌》中呈現出的懷舊感一定程度上就加入了自己對舊上海的想象。電影將畫面直接呈現給觀眾,一定程度上限制的觀眾的想象,也使得“懷舊”成為關于上海刻板印象的一個關鍵詞。
王安憶從小隨父母搬遷到上海生活,所以上海是她的第二個故鄉,影響了她后來的文學創作。她的文學創作中總是夾雜著上海都市書寫,在這樣的創作里可以發現一些尋根文學的特征。張志忠在《尋根文學的深化和升華——〈長恨歌〉、〈馬橋詞典〉論綱》一文中就分析了王安憶《長恨歌》和韓少功《馬橋詞典》這兩部小說作為尋根文學的共通性,他認為這兩部小說與之前相比有了更多的生活體味,不再依賴于寓言似的書寫結構。④張志忠:《尋根文學的深化和升華——〈長恨歌〉、〈馬橋詞典〉論綱》,《南方文壇》1997年第6期。《馬橋詞典》是韓少功按照詞典的形式,收錄了一個虛構的湖南村莊馬橋鎮的115 個詞條,通過這些詞條描述這個村莊的故事。《長恨歌》則是通過寫上海“弄堂女孩”的一生來反映上海這個大都市的變化。這兩部小說雖然都有一定的傳奇色彩,但是都在向日常生活形態靠近。
除此之外,還有將《長恨歌》與外國文學進行比較的研究。如孫孟然和黃德志寫的《女性形象建構下的命運紓解——以杜拉斯〈情人〉與王安憶〈長恨歌〉的比較研究為例》就通過對《情人》和《長恨歌》的文學敘事進行分析,探討文學寫作中女性形象建構的自傳性和虛構性。⑤孫孟然,黃德志:《女性形象建構下的命運紓解——以杜拉斯〈情人〉與王安憶〈長恨歌〉的比較研究為例》,《安徽文學》2017年第2期。《情人》和《長恨歌》這兩部小說都是以女性為主人公,講述女性主人公的情愛故事,這兩位作家對女性的塑造共同點在于她們都通過女性角色的情愛秘事來表達自己對虛無現實的某種反抗。不同的是,杜拉斯在對越南情節的追懷中并沒有過多涉及對“城市景觀”以及與之相對的某種宿命的書寫,而王安憶卻通過“王琦瑤”的故事寫了上海這座大都市的變遷歷史、都市市井人生庸常瑣碎以及無法擺脫宿命的觀念。
關于《長恨歌》的比較研究存在一些為了比較而比較的問題,有的比較研究其實并不具有可比性,所以此向度應該盡可能地去尋找與《長恨歌》研究同一維度的論點進行論述。
《長恨歌》主題意蘊研究主要是從懷舊情調、宿命觀念、女性抒寫這三方面展開的。
對于《長恨歌》懷舊情調主題揭示的研究主要是從小說中的城市景觀、市民生活、服飾飲食等方面進行。如程敏從衣飾、居所、飲食三個方面來寫《長恨歌》中的舊情懷。她認為《長恨歌》中的懷舊氣息首先是“從衣飾的針針腳腳滲透出來的”,其次得益于王安憶花費大量筆墨對里弄公寓等一些具有懷舊氣息的場景進行描寫,最后她認為小說中的飲食描寫也為小說的懷舊情懷的塑造增色不少。①程敏:《〈長恨歌〉中的舊情懷》,《名作欣賞》2013年第15期。值得注意的是《長恨歌》中的懷舊感并不是作者刻意為之,這種懷舊感是作者用藝術的手段塑造日常生活時不經意間傳達給讀者的。
相比懷舊情調主題的研究,關于《長恨歌》宿命觀念的研究更多。《長恨歌》中王琦瑤的悲劇命運蘊涵著王安憶對宿命的思考。王玉屏談道:“小說中多次出現關于王琦瑤人生悲劇的預兆是作者的精心安排,旨在向讀者暗示王琦瑤的命運早已被宿命決定。王琦瑤的悲劇折射了作者對當代上海都市懷舊文化的批判。”她認為王琦瑤的悲劇命運是一種宿命,是無法避免的。②王玉屏:《王安憶〈長恨歌〉中王琦瑤悲劇的深層審美意蘊》,《廣西師范大學學報》2009年第2期。洪艷在《〈長恨歌〉回歸模式中的宿命書寫》中指出“王琦瑤是一個雖‘置身于大歷史’卻‘在一個女性的小格局中左沖右突’的女性形象。”她認為王琦瑤的命運可以總結為“逃離—回歸模式”,在這種模式中“她竭力自我拯救、自我抗爭,試圖沖出命運的藩籬,但她越是掙扎,越是陷入命運的圈套,這是一種宿命,一種無法擺脫的、永無休止的輪回。”③洪艷:《〈長恨歌〉回歸模式中的宿命書寫》,《文學教育》2012年第5期。王琦瑤的悲劇反映了作者對宿命的思考,她人生悲劇的預兆是作者的精心安排,旨在向讀者暗示其命運早已被宿命決定。
關于《長恨歌》主題的另一個研究是女性抒寫,這也是研究者們最常論述的話題。劉艷從歷史、人性的角度切入,指出王安憶通過“王琦瑤”這個女性角色揭示出了上海市民階層女性的生命形態和生存方式。她認為王安憶通過“王琦瑤”這個角色的命運進行抒寫反映出更為深沉的歷史問題,使得這部小說得到了升華。④劉艷:《女性視閾中歷史與人性的雙重書寫——以王安憶〈長恨歌〉與嚴歌苓〈一個女人的史詩〉為例》,《文藝爭鳴》2008年第6期。荒林肯定了《長恨歌》對女性主義寫作的貢獻,并提出這三部小說“女性人物的自我發現、自我認知和理性建構,回避了西方女性主義概念圖解,建立起自身寫作話語的邏輯,從而呈現了本土女性主義表達的話語權力。”⑤荒林:《重構自我與歷史:1995年以后中國女性主義寫作的詩學貢獻——論〈無字〉、〈長恨歌〉、〈婦女閑聊錄〉》,《文藝研究》2006年第5期。值得關注的是對于《長恨歌》女性抒寫主題的研究除了呈現出女性對個人人生價值的追尋和無法消解的宿命悲劇這兩種類型之外,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這部小說女性視閾下的歷史意識。在《長恨歌》中王安憶通過“王琦瑤”這樣一個女子,揭示出上海市民階層女性的生存方式以及生命形態,通過圍繞王琦瑤所發生的四十年的故事,寫出一部城市的歷史,所以這一研究向度是值得探討的,它豐富和發展了《長恨歌》女性主題的研究。
綜上所述,從20 世紀90 年代以來的二十余年間關于王安憶《長恨歌》的研究逐步走向系統和深入,研究隊伍越來越壯大,研究向度也從單一走向多元。《長恨歌》研究的學者們開始由注重表層分析向深層次的文化意蘊傾斜,也不斷挖掘出了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視角。這些都使王安憶《長恨歌》的研究取得切實客觀的效果。當然也存在一些漏洞或不足,比如過于注重探討《長恨歌》與海派的傳承關系,而忽略了《長恨歌》對海派的超越和突破;還存在為了進行比較研究而進行比較,忽略了其可行性的問題等。這些問題雖然影響了研究的深度,但也為《長恨歌》研究留下了廣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