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杰
國學課讀李白,讀徐霞客,知道在遠離我的家鄉的地方,在遙遠的西南,在莽莽蒼蒼的群山峻嶺中游弋著一條充滿靈性的河,那條河叫白水河。在白水河的上游有一個神秘的地方叫黃果樹,那是我夢中的家園。曾幾何時,一顆渴望拜謁的種子就這樣悄悄地植根在心靈中最深最深的隱秘處;植根在生命中成長的每一個驛站。可是,弱不禁風的身軀像一塊瘦瘠的土壤滋潤不了這棵茁壯的種子。惟恐有一天,這棵包含我生命全部養分的種子啊,會萎縮干癟,于是,我一個固執而單純的少年在去年暑假,背著家人,背著故鄉,執拗地踏上了西行之路。一個春心騷動的青蔥少年,像對初戀的向往,忐忑著,感動著。
十幾年的夢中守望像一只突破樊籠的鳥兒,就這樣將熾熱的夢啊清晰地晾曬在那個遙遠的夜郎古國里。
從鳳凰到梵凈山到貴陽再到黃果樹。就這樣馬不停蹄地尋找著兒時的夢,尋找著那份躁動不安的渴望。
到貴陽的時候已是暮靄四合萬家燈火。城里,昏黃的街燈,流淌的車流熙熙攘攘的人群無不顯示出大都市一派無序的繁忙和喧囂。隱隱中滋生一種對我的家鄉那種清幽、恬淡環境的懷念。
下了車,找了個街邊小吃店,胡亂填飽肚子,旅途的風塵包裹著我的周身,倦意充斥著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花了五十元錢,在一家私人旅店住下來。也許是太累的緣故,次日凌晨一覺醒來,竟發現渾身布滿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疙瘩,不知是跳蚤還是蚊蟲。后來我暗自竊喜:中途未曾把我咬醒,否則,那一夜將不會安睡。
從貴陽出發,經過近兩個小時的顛簸,到黃果樹的時候已經是八九點鐘了。沒有導游,沒有同伴,憑著心靈中那份最初的印象,就這樣孑然一人逡巡著,執意不去坐纜車,當然,我一介窮書生,也坐不起啊。捏著一百五十元錢買下的門票,便開始了生命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旅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盆景園,假山池沼,怪石嶙峋,池水清幽,游魚接疊。我驚嘆于園丁的審美想象。
景色宜人,可是我卻無心觀賞,快步穿過盆景園,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春雨滋潤細物;像春蠶咀嚼桑葉;像微風輕拂大地……
沿著蜿蜒的山道拾級而上,陡峭的石壁下白水河像一個初嫁而害羞的新娘若隱若現,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心的律動像濤濤的白水河激起的波浪,澎湃著。
聲音愈來愈大。像來自曠遠的呼喚。晴朗的天空一忽兒騰起了層層雨霧,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道道五彩霓虹,煞是壯觀。我如醉如癡地飽餐這秀美的景色。不知是誰拽了我一下,冷不丁地對我說:孩子,買件雨衣吧?像你這樣是過不去的。我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那位商販,心里暗忖著:大晴天的,還買雨衣?我笑著走開了。后來,我驚奇地發現所有游客都穿上了雨衣,此時,我才反而感覺到自己的伶仃和異樣。我依然執拗地向前走著。
聲音越來越大震人發聵,回蕩在山谷,透過樹叢,偌大的瀑布懸掛在白水河上;懸掛在峽谷中央,懸掛在我激動的心里。聲音在山谷轟鳴回響,我迫不及待地加快腳步。夢中的天使啊幾年的漫長的等待就是為了目睹你叱咤風云的雄姿;就是為了讀你這部波瀾壯闊的英雄的史詩嗎?
白練懸空,是上蒼用如椽的巨筆繪制的無數個飛天,無數個精靈,當空而舞么?
雨霧模糊了我的眼睛,衣裳也濕透了,震耳欲聾的聲音敲人耳鼓。大瀑布啊,我已經能夠觸摸到你如玉的肌膚。不,是你雄渾的骨骼,你也能夠撫摸到我跳動的心。幾年來珍藏的夢啊清晰而透明。我使勁地揉著模糊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你……我的愛人,我的天使。一綹綹水柱從天而降合二而一,連成一片,密不透風,是千軍萬馬在喋血嘶殺;是血與火的碰撞;是生命最美麗最悲壯的展示。一撥撥倒下去,一撥撥又爬起來。不斷地怒吼,不斷地嘶殺,不斷地浴血奮戰。白水河啊,你奔涌不息的是澎湃的激情,是鮮活的生命。
我不由得想起我的故鄉……江南,她是經受不住這般折騰的。因為江南太秀氣,仿佛一塊易碎的玻璃。只有在西南高原上才有這般雄渾與粗獷;才有這般豁達與狂放。
白水河夜夜咆哮;黃果樹連年嘶殺,從曠遠的古戰場一路殺來,從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演繹中一路殺來。這場曠日持久的征戰啊在蠻夷古國成為永恒。
如詩的夢;如幻的詩,這道生命中最亮麗的風景也將留在我記憶的最深處。
黃果樹啊。我永遠的黃果樹!
(指導老師:李作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