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林 李尚



摘要:提升國有企業創新水平,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是新時代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重要目標。文章基于雙重差分法和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在消除樣本選擇問題和其他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的基礎上,對混合所有制改革如何影響國有企業創新進行了實證研究,并就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作用機理進行了分析。研究結果顯示,混合所有制改革會顯著促進國有企業創新;進一步研究發現,當企業控制權未發生變化時,改革并無顯著效果,只有改革為非國有控股企業時,改革才具有顯著的作用,且這主要得益于改革對政府干預的緩解,而非代理成本的改善。
關鍵詞:混合所有制改革;企業創新;雙重差分法;傾向評分匹配
作者簡介:宋冬林,吉林大學中國國有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吉林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春130012);李尚,吉林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長春130012)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0.01.008
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混合所有制改革成為新時代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重要舉措。事實上,混合所有制改革在我國早已開始。從混合所有制經濟的發展歷程來看,國有資本與其他非公有資本的混合伴隨著我國國有企業改革的各個階段。自1978年開始至今,國企改革大致經歷了“擴權讓利”的國企改革初步探索、“抓大放小”的國企改革戰略攻堅和“規范治理”的國企改革深入推進這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推進過程中,大量的國有企業進行了產權上的改革,這一過程往往都伴隨著國有資本和其他資本的混合。經過多年來的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逐漸成為我國主要的經濟形式之一。
“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是新一輪國有企業改革的重要內容之一,促進混合所有制經濟發展壯大是新時代下增強國有經濟活力、控制力、影響力的一個有效途徑和必然選擇。《國務院關于國有企業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分類分層推進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鼓勵各類資本參與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通過引入非國有資本,優化國有企業股權結構,提高企業治理能力,進一步壯大國有經濟的總體實力。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提出“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對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提出了新的要求和目標。那么,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效果如何?尤其是在建設創新型國家、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關鍵時期,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否有利于國有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這是新時代背景下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不得不回答的現實問題之一。
現有文獻中,學者們主要基于國有企業改革的視角研究改革的各類效應,并主要關注國有企業改革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在研究國企改革如何影響國有企業效率中,學者們基本認同國有企業中非國有股權的增加會改善國有企業的效率。①基于股權變更的角度,劉小玄和李利英發現國退民進的改制方向與企業效率提高的方向是一致的。②白重恩等全面分析了國企改制的經濟、社會效果,發現我國國有企業改制沒有帶來巨大的直接社會成本,且改制的經濟效益整體較好。③胡一帆等還發現那些業績較好的企業優先被民營化。④基于成本加成率的角度,盛丹研究發現在高競爭度行業和競爭程度增強的行業進行國企改制會提高社會福利水平,在低競爭度和競爭程度降低的行業,這種作用并不明顯。⑤在對國企改革效果的進一步研究中,一些學者發現國有企業改革會降低國有企業的政策性負擔,⑥從而提升國有企業業績。⑦此外,研究的結果發現,在國企改革的同時,伴隨著就業量大幅下降的現象,國企改革不僅不是造成就業下滑的原因,而且能緩解就業下降的趨勢。⑧學者們還對國企改革是否存在最優比例的問題進行了研究。孫群燕等人認為最優的國有股份比重取決于各類企業的生產成本、產出之間的替代效應和整個社會的就業壓力等因素間的關系。⑨馬光威和鐘堅認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合理比例存在上限和下限,上限由社會穩定約束決定。⑩還有學者就國企改革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研究,發現國企改革可以通過提高資本邊際產出、改善資本動態配置效率、促進TFP增長和發揮對其他企業的外部溢出效應等途徑提振經濟增速。??
在對企業創新問題的研究中,學者們主要基于所有制結構,研究了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間創新的差異,但并未得出一致的結論。一部分研究發現雖然國有企業的創新效率低于民營企業,但國有企業卻具有更多的創新活動;①另一部分研究則發現民營企業不僅擁有更高的創新效率,同時也具有更多的創新投入。②在關于國企改革如何影響企業創新方面,少有文獻涉及。李文貴和余明桂研究了民營化改革后企業的股權結構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發現非國有股權比例與民營化企業的創新活動呈顯著正相關,但沒有就民營化改革這一措施對企業創新有何影響進行研究。③盛豐發現將國有企業改制成非國有企業有助于提升創新效率,改革為國有資本仍占主體的國有性質企業對創新效率的影響并不顯著,但并未對雙重差分法的前提假設進行驗證,且只是對于已經進行改制的樣本進行研究。④趙放和劉雅君發現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效率的提升具有促進作用,并主要體現在對創新研發效率的提升方面,而其在創新產出效率上的作用并不明顯,但其并未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微觀企業的作用。⑤基于PSM法,王業雯和陳林研究發現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后的創新效率會提高,并高于外資企業、民營企業和港澳臺企業,雖然其考慮了樣本選擇性問題,但未消除企業自身因素對創新的影響。⑥
大量文獻研究結果表明,改革后國有企業各方面的效率都有明顯的提升,而改革通過何種途徑來影響企業的各方面效率則少有研究涉及。事實上,我國國企改革始終圍繞著提高國有企業效率這一目標,國有企業效率低下是進行國有企業改革的重要原因。在理論上,國內學者解釋國有企業低效率的理論觀點可分為兩類:一類觀點是以吳敬璉、張維迎為代表的產權論,認為產權不明晰、所有者缺位等原因使國有企業不能有效運行,并主張通過產權改革,使企業形成有效的激勵機制和治理結構,從而解決國有企業的低效率問題。⑦另一類觀點是以林毅夫為代表的政策性負擔論,認為是政策性負擔而不是所有權歸屬導致了“預算軟約束”問題,政策性負擔使國企缺乏自生能力,而“預算軟約束”的存在又加重了國有企業經理的道德風險,導致國有企業的低效率,國有企業的根本問題就是企業的政策性負擔問題,剝離政策性負擔是國有企業改革成功的先決條件。⑧與產權論和政策性負擔論相似,政治觀和經理人觀將國有企業的低效率問題分別歸因于政府干預和代理成本。政治觀將國有企業的低效率歸因于國有企業的控制者——政治家——對政治目標的追求,如過多的雇員,從而導致國有企業的低效率,而私有化能提高政治家對企業施加影響的成本,從而改善企業的效率。⑨經理人觀認為國有企業的低效率是由于缺乏對經理人的有效監督和激勵,導致經理人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從而缺乏效率。⑩實證檢驗中,國外學者Gupta通過對印度部分民營化企業的研究,發現部分民營化提高了企業績效,而部分民營化并未改變企業的實際控制權,且績效的改善是源于生產率的提升而非員工數量的減少,因此認為企業績效的改善并非來源于政治因素的改變,從而支持了經理人觀。①李廣子和劉力通過對中國上市的民營化國企進行研究,發現民營化前后上市公司對經理人的激勵沒有發生顯著變化,民營化企業績效的改善不能由經理人觀來解釋,從而支持了政治觀。②在對國有企業創新的研究中,李文貴和余明桂通過對民營化后企業的研究,發現非國有股權對創新的促進作用主要源于經理人觀;③徐曉萍等人通過對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創新差異的研究發現,國有企業的創新弱勢在低競爭環境下主要源自經理人觀,而在高競爭環境下源自政治觀。④
學術界對混合所有制改革如何影響國有企業創新的研究相對較少,且都存在一定的缺陷。本文基于雙重差分法和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并進一步分析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作用機理。本文可能的貢獻有以下兩點:第一,基于滿足“平行趨勢”假設的雙重差分法,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的結果進一步表明了結果的可靠性。第二,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機制,以證明改革的效果主要得益于政治觀的緩解,即政府干預的減少。
(一)研究方法
1.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
為得到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作用的可靠效果,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法進行研究,運用傾向評分匹配消除樣本選擇性偏差后,再使用雙重差分法對改革的效果進行檢驗。
(1)雙重差分法
在考察某一政策或沖擊的影響時,雙重差分法是一種簡單有效的方法,并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遺漏變量和政策的內生性問題,已被廣泛應用于對政策及類似因素作用效果的研究中。⑤由于混合所有制改革只對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有影響,而未進行改革的企業并不受此影響,因此混合所有制改革可以看成一個近似自然的實驗過程。基于雙重差分法的思路,本文選取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作為實驗組,未進行改革的企業作為對照組。假定D=0和D=1分別表示對照組和實驗組,那么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效果就可以表示為:

為準確估計改革的凈效果,引入時間變量對企業在改革前后創新的變化進行衡量,以剔除企業創新的時間趨勢。混合所有制改革前后企業創新的變化可以表示為:

結合式(1)和式(2),混合所有制改革這一措施對企業創新的凈效應就可以表示為:

式(3)的結果便是本文要考察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凈效應,即雙重差分模型中的雙重差分變量的系數,也就是本文中改革與時間的交叉項。
考慮到本文所用樣本中改革時間并不一致,因此本文只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凈效應做分析,并構建式(4)形式的雙重差分模型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作用。①式中:Inno為衡量創新的指標;D為雙重差分變量,表示改革與時間的交叉項,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在改革后的年份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X為一系列的控制變量,A和B用于控制企業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

雙重差分法的使用前提是將政策變化或某種沖擊視為“自然實驗”。一般而言只要實驗組和對照組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接受處理前因變量的增長趨勢是一致的,就可以認為這一政策或沖擊滿足“自然實驗”這一前提,從而確保企業創新的變化是改革的作用引起的。因此,首先需要對樣本進行平行趨勢檢驗。本文通過比較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改革發生前創新投入是否存在顯著差異,來檢驗樣本是否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如果改革發生前實驗組和對照組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則可以認為平行趨勢假設得到了滿足。為此,設定模型(5)對平行趨勢假設進行檢驗。其中,F為虛擬變量,j為當前年份距離改革年份的差值,本文中j的取值范圍為-2、-1、0和1。以改革前一年(j=-1)為基期,當時間為改革前2年(j=-2)時,發生改革的企業F取值為1,未改革的企業則取值為0。依次類推得到改革當年和改革后1年的虛擬變量。β表示改革各期的效果,若在改革發生前,β接近于0或是不顯著,則可以認為改革發生前實驗組和對照組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平行趨勢假設是成立的,從而式(4)中的改革與時間的交叉項系數可以認為是正確地反映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2)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
考慮到本文所用數據的時間長度較短,無法對實驗組和對照組的趨勢進行較長時間的比較,即政策實施后可能由于考察時間較短而結果并不可靠。為確保混合所有制改革滿足“自然實驗”這一條件,本文進一步采用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對消除選擇性偏差后的樣本進行研究,以驗證雙重差分法的結果。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首先在對照組中選出與實驗組最相近的樣本,使得它們擁有相近的被選擇進行改革的概率,從而消除選擇性偏差,根據匹配后篩選出的對照組與實驗組,再利用雙重差分法得到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效果。
參考以往研究,本文選取市場結構、總資產、利潤率、負債率、從業人數和人均固定資產等指標作為匹配變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對總資產、從業人數和人均固定資產進行取對數處理。由于發生改革的時間不一致,根據改革發生時間的不同,逐年進行匹配。并且鑒于是否發生改革極大可能是由改革前一年的企業狀況決定,因此對匹配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采用改革前一年的數據進行匹配。②根據傾向評分匹配法消除選擇性偏差后的結果,采用式(4)的雙重差分法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2.不同程度改革的效果及對政治觀和經理人觀的檢驗
此外,考慮到不同程度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可能效果不同,進一步將發生改革的企業按照改革后控制權是否發生變化進行分組。改革后第一大股東依然為國有資本的企業定義為控制權未發生變化,改革后第一大股東不再是國有資本的企業則認為其控制權發生了變化,設定雙重差分模型(6)來檢驗改革后控制權的變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式中Control為虛擬變量,改革后控制權未發生變化的企業在改革后的年份賦值為1,改革后控制權發生變化的企業在改革后的年份賦值為2,未改革的企業賦值為0。

如果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有顯著的效果,那么改革是通過何種途徑來影響企業創新的?政治觀和經理人觀這兩種不同的作用途徑,被部分學者用來研究非國有股權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本文在此基礎上,基于政治觀和經理人觀分析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基于前文對不同程度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區分,考察改革對政府干預和代理成本的影響,以檢驗政治觀和經理人觀。參照李文貴和余明桂的方法,本文以員工比例和工資比例衡量政府干預,以經營費用率和資產周轉率衡量代理成本。①員工比例定義為員工人數與企業總資產的百分比,工資比例定義為應付工資總額與總資產的百分比,經營費用率定義為管理費用與營業收入之比,資產周轉率定義為營業收入與總資產之比。設定模型(7)檢驗政治觀和經理人觀的作用。Y為代表政府干預或代理成本的變量。

(二)變量
參考以往文獻并考慮數據的可得性,本文以創新投入衡量企業創新,創新投入為研究開發費占營業收入的比重(Inno)。核心解釋變量為混合所有制改革與時間的交叉項(D),是否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以實收資本中國家資本占比變動與否進行衡量,將國家資本占比減少的企業定義為發生了混合所有制改革。控制變量中,引入市場結構(HHI)和企業規模(Ass)這兩個變量,并對企業的利潤率(Pro)、負債率(Deb)和人均固定資產(Fix)等可能影響企業創新的變量加以控制。其中,市場結構以二分位行業的HHI進行衡量,計算方法如式(8),式中HHIi為行業i的赫芬達爾指數,saleij為行業i企業j的工業銷售產值。②企業規模以工業總產值進行衡量,利潤率為企業利潤與總資產之比,同時對工業總產值、人均固定資產進行對數處理。為避免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本文將所有控制變量滯后一期。

(三)數據處理
由于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只有2005至2007年統計了企業研究開發費的數據,本文所使用的樣本為2004至2007年的工業企業。①本文參照Brandt等人的方法,剔除法人代碼缺失的企業后將數據進行匹配。②匹配過程如下:首先將樣本按照法人代碼進行匹配,將未成功匹配的企業繼續按照企業名稱進行匹配,最后將仍未成功匹配的企業按照行業類別、地區代碼、主要產品和開工時間再次匹配,最終得到共有約36萬戶企業的非平衡面板數據。
將非平衡面板數據進一步篩選:首先剔除國有股權比例增加或變動多次的樣本;然后進一步刪除研究開發費、總資產、工業總產值和實收資本等指標存在缺失、為零或負值的異常樣本,并剔除從業人員小于8及不繼續營業的樣本;在此基礎上,保留連續出現4年的企業,并將數據按2004年價格進行調整,得到本文研究所需的2004至2007年的平衡面板數據。考慮到本文主要研究國有企業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因此本文只保留了改革前國有股權比例大于50%的企業樣本。由于2004年研究開發費數據的缺失,2005年發生改革的企業缺少改革前年份的數據來進行比較,本文也將2005年發生改革的樣本剔除。
最終樣本共有5895家企業,發生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共有1246家,其中2006年有639家企業發生混合所有制改革,2007年有607家企業發生改革。表1為各年份因變量和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一)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
1.雙重差分法的結果
根據式(4),采用雙重固定效應的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回歸。③表2匯報了雙重差分法的回歸結果。列(1)的結果表明,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會顯著提高企業的創新投入。列(2)中加入控制變量后,改革的效果依然顯著為正。控制變量中,總資產對創新的影響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與預期一致,即規模更大的企業傾向于進行更多的創新,其他控制變量則都不顯著。列(3)和列(4)的結果表明,與改革前1年相比,改革前2年進行改革的企業與未進行改革的企業間創新不存在顯著差異,平行趨勢假設得以滿足,表明改革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這一結果是可靠的。同時,改革當年對創新的影響并不顯著,而改革后1年企業創新顯著提高,改革的效果存在一定的時滯。列(5)和列(6)為非國有股權比例(Non-soe)的回歸結果,非國有股權比例的系數在10%的水平顯著為正,進一步支持了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利于企業創新的觀點。綜上,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利于促進企業進行更多創新,且這一效果具有一定的時滯,在改革后1年開始顯著。

2.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
考慮到樣本的時間長度較短,本文進一步運用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來檢驗改革的效果。首先進行傾向評分匹配,本文采用一對三最近鄰匹配法進行匹配。鑒于本文所考察的發生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改革時間處于2006和2007這兩個年份,改革的時間并不一致,采用逐年匹配的方法為發生改革的企業找到匹配的對照組。①最終共有3641個樣本,包括1245家改革企業和2396家未發生改革的企業。為驗證匹配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對各年的匹配結果進行了平衡性檢驗,結果顯示各年匹配后匹配變量的標準偏差絕對值均小于10%,且t檢驗都不能拒絕實驗組和對照組無顯著差異的原假設,本文的匹配結果滿足平衡性檢驗。②
基于匹配結果得到的3641家企業的新樣本,根據式(4)采用考察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3。結果顯示,在消除選擇性偏差后,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依然顯著。加入控制變量后,改革效果的系數依然顯著為正。上述結果進一步支持了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利于國有企業創新的結論。

3.穩健性檢驗
為驗證混合所有制改革效果的穩健性,本文通過替換被解釋變量和進一步調整樣本進行檢驗,表4為驗證結果。

替換被解釋變量。本文以研發投入量代替研究開發費占營業收入的比重衡量企業創新。列(1)和列(2)為混合所有制改革對研發投入量的回歸結果。列(1)的結果表明,改革依然對企業創新有顯著的促進效果,本文的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列(2)為平行趨勢假設的檢驗結果。從結果可知,相對于改革發生前1年,改革發生前2年改革企業與未改革企業間的研發投入量不存在顯著差異,平行趨勢假設得以滿足。同時,改革當年和改革后1年企業研發投入量都顯著高于改革前1年,且其系數隨時間逐漸變大,表明混合所有制改革不僅會顯著提高企業創新動力,并且具有一定的時間效應。
調整樣本。本文進一步將完全民營化的樣本剔除,以驗證結果的穩健性。列(3)和列(4)為剔除改革后完全民營化樣本的回歸結果。根據列(3)的結果,在剔除完全民營化的樣本后,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效果均在1%的水平顯著為正,依然支持前文的結論。列(4)的結果表明,改革前2年的系數接近于零且都不顯著,平行趨勢假設依然滿足。改革當年改革企業的創新投入顯著高于未改革企業,改革后1年的效果不顯著,表明剔除完全民營化的樣本后,混合所有制改革在當年對企業創新投入有較大的促進效果,但不具備時間效應。
(二)不同程度改革的效果及其作用機制
根據改革后國有股權比例的不同,進一步考察不同程度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將發生改革的企業按照改革后控制權是否發生變化進行分組,根據模型(6)進行回歸,結果見表5中列(1)和列(2)。結果顯示,混合所有制改革后依然為國有控股企業時,改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效果不再顯著,改革后變為非國有企業時,改革才會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投入。這一結果表明,只有控制權發生變化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才會激發企業的創新動力,未改變控制權的改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效果并不顯著。

根據政治觀和經理人觀,進一步研究改革促進企業創新的作用機制。以模型(7)對改革如何影響企業創新進行檢驗,回歸結果為表5中的列(3)至列(6),其中列(3)和列(4)為政治觀的檢驗結果,列(5)和列(6)為經理人觀的檢驗結果。結果顯示,對于控制權未發生變化的改革,改革對政府干預和代理成本的影響均不顯著,這一結果與未改變控制權的改革對企業創新無顯著效果的結論是一致的。對于控制權發生變化的改革,改革對員工比例和工資比例均有顯著的降低效果,而對經營費用率和資產周轉率的影響并不顯著。表明改革會顯著降低政府干預,而對代理成本則無明顯效果。因此,對控制權發生變化的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企業創新的提升作用主要源于政治觀,而非經理人觀。
上述結果表明,混合所有制改革只有在控制權發生變化時才會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控制權未發生變化的改革并無促進企業創新的作用。對于控制權發生變化的改革,改革的效果主要源于政府干預的減少,本文的結果為政治觀提供了一定的實證證據。
基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2004至2007年數據,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以創新投入衡量企業創新,對在2006和2007年發生混合所有制改革的企業進行研究。為避免樣本可能存在的選擇性偏差,運用傾向評分匹配后的雙重差分法對改革的效果進行了驗證。上述方法結果都表明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在此基礎上,根據發生改革企業控制權是否變化,本文研究了不同程度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的影響效果,并對混合所有制改革影響創新的途徑進行了分析。結果顯示控制權未發生變化的改革對企業創新并無影響,只有改革后變為非國有企業時,改革才會顯著促進企業創新,且這一作用主要源于政治觀,即政府干預的緩解,而非經理人觀。
根據本文的研究結論,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是提高國有企業創新能力的一個重要途徑,有利于培育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與改善內部激勵等經理人問題相比,減少政府對國有企業的干預對促進國有企業創新發展有更明顯的效果。在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時,一方面要積極推動國有資本與非國有資本的融合,促進國有企業創新能力提升;另一方面要進一步簡政放權,減少政府對國有企業的干預,激發國有企業的活力。
①本文入選2018年“全國高校社會主義經濟理論與實踐研討會”第32次會議論文,并獲得2019年第四屆“興華優秀論文獎”。
①宋立剛、姚洋:《改制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中國社會科學》2005年第2期,第17—31頁;郝大明:《國有企業公司制改革效率的實證分析》,《經濟研究》2006年第7期,第61—72頁;李楠、喬榛:《國有企業改制政策效果的實證分析——基于雙重差分模型的估計》,《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0年第2期,第3—21頁。
②劉小玄、李利英:《企業產權變革的效率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05年第2期,第4—16、204頁。
③白重恩、路江涌、陶志剛:《國有企業改制效果的實證研究》,《經濟研究》2006年第8期,第4—13、69頁。
④胡一帆、宋敏、鄭紅亮:《所有制結構改革對中國企業績效的影響》,《中國社會科學》2006年第4期,第50—64頁。
⑤盛丹:《國有企業改制、競爭程度與社會福利——基于企業成本加成率的考察》,《經濟學(季刊)》2013年第4期,第1465—1490頁。
⑥陳林、唐楊柳:《混合所有制改革與國有企業政策性負擔——基于早期國企產權改革大數據的實證研究》,《經濟學家》2014年第11期,第13—23頁。
⑦張輝、黃昊、閆強明:《混合所有制改革、政策性負擔與國有企業績效——基于1999—2007年工業企業數據庫的實證研究》,《經濟學家》2016年第9期,第32—41頁。
⑧黃玲文、姚洋:《國有企業改制對就業的影響——來自11個城市的證據》,《經濟研究》2007年第3期,第57—69頁;佟家棟、洪倩霖:《國有企業改制對制造業企業工資與雇傭的動態影響》,《產業經濟研究》2017年第2期,第102—113頁。
⑨孫群燕、李杰、張安民:《寡頭競爭情形下的國企改革——論國有股份比重的最優選擇》,《經濟研究》2004年第1期,第64—73頁。
⑩馬光威、鐘堅:《經濟增長、穩定約束與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經濟與管理研究》2016年第5期,第25—34頁。
??許召元、張文魁:《國企改革對經濟增速的提振效應研究》,《經濟研究》2015年第4期,第122—135頁。
①聶輝華、譚松濤、王宇鋒:《創新、企業規模和市場競爭:基于中國企業層面的面板數據分析》,《世界經濟》2008年第7期,第57—66頁;劉和旺、鄭世林、王宇鋒:《所有制類型、技術創新與企業績效》,《中國軟科學》2015年第3期,第28—40頁。
②吳延兵:《中國哪種所有制類型企業最具創新性?》,《世界經濟》2012年第6期,第3—29頁;董曉慶、趙堅、袁朋偉:《國有企業創新效率損失研究》,《中國工業經濟》2014年第2期,第97—108頁。
③李文貴、余明桂:《民營化企業的股權結構與企業創新》,《管理世界》2015年第4期,第112—125頁。
④盛豐:《生產效率、創新效率與國企改革——微觀企業數據的經驗分析》,《產業經濟研究》2012年第4期,第37—46頁。
⑤趙放、劉雅君:《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國有企業創新效率影響的政策效果分析——基于雙重差分法的實證研究》,《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第67—73頁。
⑥王業雯、陳林:《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否促進企業創新?》,《經濟與管理研究》2017年第11期,第112—121頁。
⑦吳敬璉:《產權制度和大中型企業的改革》,《經濟社會體制比較》1989年第6期,第1—5,10頁;張維迎:《企業理論與中國企業改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37—141頁。
⑧林毅夫、劉明興、章奇:《政策性負擔與企業的預算軟約束:來自中國的實證研究》,《管理世界》2004年第8期,第81—89頁;林毅夫、李志赟:《中國的國有企業與金融體制改革》,《經濟學(季刊)》2005年第3期,第913—936頁。
⑨Boycko M,Shleifer A,Vishny R W.“A Theory of Privatisation”,in Economic Journal,1996,Vol.106,No.435,pp.309-319.
⑩Laffont J J,Tirole J. A Theory of Incentives in Procurement and Regulation,MIT Press,1993.
①Gupta N.“Partial Privatization and Firm Performance”,in Journal of Finance,2005,Vol.60,No.2,pp.987-1015.
②李廣子、劉力:《上市公司民營化績效:基于政治觀點的檢驗》,《世界經濟》2010年第11期,第139—160頁。
③李文貴、余明桂:《民營化企業的股權結構與企業創新》,《管理世界》2015年第4期,第112—125頁。
④徐曉萍、張順晨、許慶:《市場競爭下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的創新性差異研究》,《財貿經濟》2017年第2期,第141—155頁。
⑤陳林、伍海軍:《國內雙重差分法的研究現狀與潛在問題》,《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15年第7期,第133—148頁。
①Beck T,Levine R,Levkov A.“Big Bad Banks? The Winners and Losers from Bank Deregul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in Journal of Finance,2010,Vol.65,No.5,pp.1637-1667;羅知、趙奇偉、嚴兵:《約束機制和激勵機制對國有企業長期投資的影響》,《中國工業經濟》2015年第10期,第69—84頁。
②劉曄、張訓常、藍曉燕:《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基于PSM-DID方法的實證研究》,《財政研究》2016年第10期,第63—75頁;張滕、周茂:《國企改制與企業盈利能力——基于傾向得分匹配倍差法的再估計》,《產業經濟研究》2016年第6期,第11—21頁。
①李文貴、余明桂:《民營化企業的股權結構與企業創新》,《管理世界》2015年第4期,第112—125頁。
②陳林、朱衛平:《創新、市場結構與行政進入壁壘——基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的熊彼特假說實證檢驗》,《經濟學(季刊)》2011年第2期,第653—674頁。
①混合所有制改革雖然在十八大之后正式提出,但我國國有企業引入其他非公資本的實踐早已開始,伴隨著歷次的國有企業改革,大量國有企業在產權上與其他非公資本進行了融合。因此,研究十八大之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成效,依然可以為當前混合所有制改革提供一定的指導和借鑒。
②Brandt L,Biesebroeck J V,Zhang Y F.“Creative Accounting or Creative Destruction? Firm-level Productivity Growth in Chinese Manufacturing”,in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2012,Vol.97,No.2,pp.0-351.
③hausman檢驗的結果表明,固定效應模型優于隨機效應模型,且控制時間固定效應的聯合顯著性是顯著的,因此本文采用雙重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檢驗。
①Heyman F,Sj?holm F,Tingvall P G.“Is There Really a Foreign Ownership Wage Premium? Evidence from Matched Employer-employee Data”,i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7,Vol.73,No.2, pp.355-376.
②各年份平衡性檢驗的結果未列出,如需要可向筆者索取。
ResearchonReformofMixedOwnershipandInnovationof State-ownedEnterprises
SONG Dong-lin, LI Shang
Abstract:To improve the innovation level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cultivate world-class enterprises with global competitiveness is an important goal of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in the new era. With the dou? ble difference method and such method after the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this article makes an empirical study on how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affects the innovation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on the basis of eliminating the influence of sample selection problem and other unobservable factors. Whats more, it analyz? es the mechanism of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mixed ownership reform can signif? icantly promote the innovation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Further research presents that the reform has no sig? nificant effect when the enterprise control does not change. However, only when the enterprise is reformed into a non-state holding enterprise, the reform has a significant effect, which is mainly due to the alleviation of gov? ernment intervention by the reform, rather than the improvement of agency costs.
Key words: mixed ownership reform, enterprise innovation, double difference method, propensity score match? 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