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港澳大灣區背景下嶺南中醫學傳承與現代化發展探討

陳煥鑫， 邱潮兵， 王羚酈， 鄢來均

（1.廣州中醫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廣州 510006；2.廣州中醫藥大學東莞中醫藥數理工程研究院，廣東東莞 523808；3.廣州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廣東廣州 510006）

自晉代葛洪等中原醫家到嶺南行醫救人至今的一千六百多年中，嶺南醫家基于中醫“三因制宜”的原則，將中原中醫理論體系與嶺南地域特點相結合，汲取嶺南民間經驗，利用嶺南道地藥材，開創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嶺南中醫學。嶺南中醫學在明清時期達到成熟，形成獨具一格的醫學特色。值此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之大好時期，嶺南中醫學需注重特色傳承及學術內涵建設，促進嶺南中醫學現代化發展，以粵港澳大灣區為對外窗口，讓中醫藥走向世界。

1 粵港澳大灣區與嶺南中醫學

粵港澳區域經濟實力雄厚，教育資源豐富，高新技術企業、高水平高校、世界一流科研院所云集，創新與制造能力強，國際化及現代化水平高，為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提供了扎實的經濟、技術、人才基礎。嶺南中醫學的發展可通過粵港澳大灣區的區域協同創新，打造中醫藥高地進而引領嶺南醫藥科技發展方向，推動中醫藥產學研深度融合，推動中藥質量提升和產業高質量發展，并通過加強中醫藥人才隊伍建設，促進中醫藥傳承與開放創新及國際化發展。

嶺南地區氣候炎熱潮濕，四季無明顯差異，人們生活習俗也異于中原人，由此形成了嶺南人多氣陰兩虛，上焦多浮熱，中焦多濕蘊，下焦多虛寒[1]的體質特點。而嶺南人感寒染疾所表現的不同于中原醫學的病癥特點，促使嶺南中醫在應對不同病癥上發展了如嶺南傷寒、嶺南溫病、針藥相須等嶺南特色學術流派，且在辨證論治方面有著獨特的學術風貌。嶺南醫家糅合江浙地區溫病學說與嶺南地域風貌進行辨治，擅長用花類藥物，取花類藥物之芳香輕清之效，也喜用嶺南本地草藥。嶺南醫家對濕熱病證根源、理論及治療方法不斷進行豐富完善，由此形成嶺南溫病流派[2]。嶺南傷寒醫家延續傳統方法，于立意處求新，尊奉常法研究《傷寒論》，發揚經典精華，運用仲景方，以升麻鱉甲湯防治瘟疫熱性病，取得顯著成績，為嶺南中醫學診療傳染性疾病奠定臨床實踐基礎[3]。

2 嶺南中醫學近代發展與現狀

20 世紀70 年代，鄧鐵濤教授作為嶺南中醫學的研究者、倡導者，組織開展了對嶺南中醫學系統的整理及研究。作為地域醫學中重要的一個分支，嶺南中醫學由此得以嶄露頭角。經過幾十年的研究發展，嶺南中醫學雖然得到較為系統的總結及研究，但傳承與發展仍較為模糊。

自1956 年創建第一批中醫藥院校以來，目前全國已建立了25 所中醫藥高校。中醫藥院校采用全國統一的中醫藥教材以及規范化、制度化的教學模式，規模化地培養了一大批的中醫人才，為中醫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由于全國院校在教學評價與考核均采用統一標準與指標體系，導致中醫藥院校之間無法體現辦學差異，阻礙了地域特色醫學發展[4]。中醫學是一門與地理人文緊密結合的醫學，地域性是中醫和中醫學術流派形成和發展不可忽視的重要特征[5]。全國中醫院校無差異的規模化教學模式淡化了地域醫學特色的傳承與弘揚，影響地域醫學的研究與發展。

嶺南中醫學在治療溫病、傷寒等病癥方面頗有建樹，在治療如瘧疾等傳染性疾病方面也具有扎實的理論及臨床實踐基礎。嶺南道地藥材豐富、用途廣泛，特別是以青蒿為原材料的抗瘧疾藥物享譽世界。近些年，地域醫學在中醫院校教學改革中逐漸被重視。傳承是根基，創新是動力，傳承創新互助互推，促進傳統醫學發展。嶺南中醫學的傳承與現代化發展需要培養復合型中醫藥人才，需要發揚中醫“因地制宜”“辨證論治”思想，突出嶺南中醫學特色，并與現代科學技術結合。

3 深化粵港澳高校嶺南特色教育，推動嶺南中醫學傳承與現代化

3.1 在現代中醫藥人才培養中突出嶺南中醫學特色廣東省共有6所本科院校開設中醫藥相關本科及研究生專業，其中作為嶺南地區最主要的中醫院校——廣州中醫藥大學（以下簡稱“廣中醫”），是新中國首批興建的中醫藥高等學府之一，同時也是國家首批“雙一流”高校建設的一流學科建設大學，在嶺南中醫學的傳承中起到主導作用。港澳地區雖無專門的中醫院校，但如澳門大學、澳門科技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及香港浸會大學等高校均已逐步開設中醫藥專業。廣中醫在中醫藥學教育創新中起著引領作用，不斷探索嶺南中醫學教育新模式。學校組織嶺南中醫學專家團隊編寫首批嶺南中醫藥特色系列教材，突出嶺南中醫學的臟腑經絡辨證及嶺南特色，為嶺南中醫學教育提供了系統內容的教學用書如《傷寒論嶺南版》、《嶺南中醫婦科學》等，促進嶺南中醫學教育的標準化、規范化。同時在學生培養方面創立了嶺南班、鐵濤班等嶺南特色班種，設計富含嶺南中醫學內涵的教學模式，注重嶺南特色中醫診治及用藥方法教育，培養嶺南中醫學人才。并在其他醫學教學課程中穿插嶺南特色課程，解析嶺南中醫學特點，提高對嶺南中醫學的了解和認識。嶺南人體質相似，常見病發病原因及診治類同，該教學創新模式可以粵港澳大灣區的建設為契機，推廣到粵港澳開設中醫藥專業的院校，共同摸索并完善嶺南中醫學特色班種及課程的教學體系，促進嶺南中醫學教育發展。

3.2 在“讀經典，強臨床，跟名師”中傳承嶺南中醫學精髓中醫經典是中醫的理論思想基礎及精髓。東漢名醫張仲景曾說過：“勤求古訓，博采眾家。”近年來中醫院校的經典著作學時比例被一降再降，間接導致學生經典理論知識體系不完善，影響中醫的經典理論傳承[6]。“讀經典”要求學生認真研讀嶺南中醫學特色經典著作，追溯地方學術流派發展起源，了解其歷史發展歷程，甄別其在嶺南地區應用的因素，掌握其理論知識，為臨床實踐夯實理論基礎。研讀嶺南中醫學經典著作有利于認識嶺南中醫學與中原醫學的差異，了解嶺南疾病的特點，掌握嶺南地區疾病的辨證施治及用藥特色等。

“強臨床”要求加強對學生的臨床教學，提高學生臨床實踐頻率。在《素問·八正神明論》中說：“神乎神，耳不聞，目明，心開而志先，慧然獨悟，口弗能言，俱適獨見，適若昏，昭然獨明，若風吹云，故曰神。”臨床實踐是理論知識向實踐能力轉換的過程，可促進學生培養臨床思維能力，建立中醫思維模式[7]。臨床實踐可使學生在熟讀經典后，將所學習的知識與嶺南人文氣候特征及患者的個體情況相結合，掌握嶺南疾病發病的病因病機、診治規律以及遣方用藥，在臨床實踐中領悟經典精髓，熟悉掌握嶺南地區多發病及人體體質，促進在實踐中對經典理論的闡發，豐富現代醫學知識，拓展對疾病的診治經驗，為嶺南中醫學傳承積累理論與臨床實踐經驗，進而發展與創新嶺南中醫學。

“跟名師”是師承教育形式的一種。師承教育是繼承名醫臨床實踐經驗及學術思想的重要途徑，也是中醫學術流派傳播的重要模式[8]。《中醫藥發展戰略規劃綱要（2016-2030年）》及《關于深化中醫藥師承教育的指導意見》提出要鼓勵中醫藥院校開設師承班，強化中醫藥師承教育。中醫藥師承教育培養體系的建立需基于師承教育，全面融入院校教育、畢業后教育和繼續教育。以29 所三級甲等中醫院及72家二級甲等中醫醫院為主體，廣東省能夠提供中醫藥服務的醫療機構有3 076 個，占中醫醫療機構總數的90%以上，擁有龐大的中醫師資源。其中廣州中醫藥大學現有直屬附屬醫院6 所，非直屬附屬醫院30 所，擁有以國醫大師禤國維、周岱翰等著名專家教授為代表的雄厚名醫資源，名醫資源在導師隊伍建設工程中不斷壯大且總體水平不斷提高[9]。港澳地區由于歷史的原因，院校中醫藥教育還未被廣泛普及，但民間名醫眾多，多以父傳子、師傳徒的方式開展中醫傳承教育，維持嶺南中醫學的延續。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背景下，高校間可建立跨區域導師制，學生可在就讀學校參與跟師學習，并可跨區域選擇另一位醫家，以促進粵港澳中醫學學術交流，彌補區域缺陷，開拓學生知識廣度與深度；汲古求新，篤學精業，發揮中醫師承教育與院校教育的優勢，彌補中醫師承教育短板，進而讓學生更好地把握嶺南中醫學特色，掌握嶺南中醫學的臨證思辨方法，傳承嶺南中醫學精髓，并在臨床實踐中深入研究嶺南中醫學與名醫學術思想，傳承名醫臨床經驗，促進嶺南中醫學的發展。

3.3 創建粵港澳合作機制與交流平臺，促進嶺南中醫學現代化粵港澳大灣區的建設為粵港澳高校、科研機構、醫院交流合作提供了更多的政策優勢與便利，有利于創建粵港澳合作機制與交流平臺，促進粵港澳地區學術交流及中醫藥科研項目合作。粵港澳各地可發揮各自優勢，多方位交流合作，協同創新，打造富有特色、資源共享、優勢互補的新型粵港澳中醫藥科研教育合作平臺和科研創新中心。其具體措施如下：

一是加強頂層設計。以國家中醫藥現代化相關政策為核心，以政府為引導，統籌規劃粵港澳中醫藥合作方向及目標，制定粵港澳中醫藥事業發展規劃，整合區域科研技術優勢資源，實現有目的、有組織的系統化嶺南中醫學傳承與現代化發展。

二是建立粵港澳中醫藥教育合作交流平臺。借助粵港澳大灣區力量，完善高校間流動交流服務協調機制，建立學分互認、學位互授等學歷制度，掃清跨區域交流合作障礙。開展粵港澳高校間學生聯合培養，建立跨區域聯合培養班、短期研修班，探索建立中醫藥國際教育標準體系。促進粵港澳地區中醫藥專業教師與學生流動，增加師生進修訪學頻率與數量，互派名師授課育人。開展中醫師醫院互訪考察、進修，提高學術與臨床經驗交流頻率，實現粵港澳地區優質資源互補，共享前沿科學信息與臨床診治觀點，彌補區域局限性，促進粵港澳地區嶺南中醫學學術傳承與創新性發展。

三是建立粵港澳中醫藥產學研協同創新平臺。粵港澳高校間可聯合開展科研項目合作，發揮自身資源優勢，把握世界前沿科學技術，彌補自身技術缺陷，共建醫學研究中心與實驗室，合力攻克科學難關。在中醫基礎理論與診治現代化方面，開展嶺南中醫藥防治優勢疾病、重大傳染病、嶺南濕熱證等相關病癥的基礎研究和臨床研究，探討嶺南相關疾病發生的規律及機制，為嶺南疾病臨床診治提供理論依據，進而開拓新的治療方法；開展符合國際規范及藥物標準的基礎研究及臨床研究，利用現代醫學技術闡釋中藥及針灸等臨床治病方法的機制，形成高質量、國際認可的病癥臨床診治依據。在中藥現代化方面，探討嶺南道地藥材防治疾病的作用機制與物質基礎，促進新藥創制研究，篩選嶺南中草藥的化學成分，建立化合物樣品庫，推進先進科研成果轉化，推動以中藥為來源的藥物新產品、新技術發展。港澳中藥標準更接近國際標準，粵港澳高校、科研機構、企業可聯合參與道地藥材種植、研發、加工、中成藥制造等方面的國際標準的制定，加速企業中藥制藥技術與設施現代化升級改造，完善中藥從種植到上市的質量控制標準，進而開拓中藥海外注冊路徑，促進中藥及其加工品在其他國家注冊并上市銷售。以傳承與創新推動中醫藥發展，以產業發展推動嶺南中醫藥現代化與國際化發展。

四是建立粵港澳中醫藥信息共享大數據平臺。各醫院的病例臨床診斷及處方等信息具有大數據的特征，數據量大、類型復雜多樣，同時蘊含重要參考價值。大數據技術能契合中醫臨床診治的特點，從多層次、多角度進行辨證論治規律的分析研究。以中醫藥臨床診治大數據為基礎，可揭示疾病發生發展的規律，探索嶺南地區疾病中醫藥診治的共性規律，挖掘與疾病發生發展相關的潛在因素，促進中醫藥臨床診治手段的提升及規范與標準的形成。因此，建立粵港澳區域信息數據共享，可實現醫院、高校互聯互通，促進疾病臨床診治經驗的實時共享與研究，加深中醫藥臨床醫生之間的交流合作及醫療衛生服務質量的提升。

3.4 醫學與人文并行，推進嶺南中醫學學術內涵建設嶺南中醫學蘊藏著嶺南中醫家對嶺南“天、地、人”的認識，及對疾病診療、辨證論治等的哲學相似觀、整體觀等，記載著嶺南醫家學術經驗與醫學精華，蘊含著嶺南醫家的獨特的學術思想。因此嶺南中醫學傳承與現代化發展需加強嶺南中醫學學術與人文內涵的發掘與建設。

以古籍文獻分析為手段及臨床診治為基礎，以嶺南醫家訪談為補充，參考嶺南古籍醫案、嶺南醫家理論著作及嶺南名老中醫診治醫案及其對嶺南中醫學的感悟及獨特見解，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發掘古今醫家臨床診治經驗、用藥規律以及學術思想，梳理總結如嶺南濕熱病證、溫病、傷寒、腫瘤學等理論的學術源流，厘清嶺南中醫學學說理論歷史傳承與演變脈絡。基于嶺南人文環境、疾病病因病機及治法用藥特點，可從地域醫學角度分析嶺南中醫學對中醫理論的繼承與拓展，辨證分析嶺南中醫學與其他地域性學派的共同點與差異性；從嶺南醫家的用藥方式，探索用藥組方規律與用藥特點。可從臨床實踐的角度，探討嶺南中醫學流派針對不同疾病的臨床診治特色，如首推養陰清熱、主張“帶瘤生存”的腫瘤診治學術特色[10]；探討伏氣致病及以內傷精虧為病機特點，注重溫病兼夾，以挾濕證為多見的嶺南溫病學術特色[4]。從多角度、多層面結合探討嶺南中醫學學術內涵，更好地傳承嶺南名醫學術與經驗，逐步完善嶺南中醫學的四診、病因病機、處方用藥等理論體系，深化嶺南中醫學學術內涵建設。通過借鑒古今醫家的經驗與理論，突出嶺南中醫學臨床診治學術特色；將現代醫學技術與臨床實踐相結合，促進嶺南中醫學臨床診治現代化。

以人文哲學為重點，探索嶺南醫家哲學人文理念，推動嶺南中醫學人文建設。嶺南中醫學注重“天”與“人”的相互作用，特別是是人與外部環境的統一性，人與自然的整體觀及人的自身整體性。在濕熱多變的嶺南氣候環境下，嶺南中醫學以食療、藥膳、涼茶等形式極大程度地融入了嶺南人日常生活中，以更好地維持人與自然的平衡，進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目前學術界主要集中在嶺南中醫學的醫學史與臨床學術研究，對嶺南醫家的中醫哲學思想研究極少。嶺南醫家如何闡發“天人合一”的哲學觀點，使人與自然相適應，如何以古代哲學思想解析嶺南疾病的性質與變化并進行辨證論治等，均為嶺南醫家人文哲學的研究課題。對此，可從嶺南醫家醫學實踐、生平事跡和著作中探索其哲學思想及其價值觀與人文精神；圍繞嶺南醫家中醫哲學思想的形成與發展及其對后世的影響，開展系統的整理與發掘，形成完善的嶺南醫家思想、哲學觀念體系。人文哲學研究是窺探嶺南醫家辨證論治的手段，能夠更深層次地了解醫家行醫用藥的思想本源，從而填補嶺南中醫學哲學、人文方面理論的空缺。

4 結語

習近平考察珠海橫琴新區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時提出：“中醫藥學是中華文明的瑰寶。要深入發掘中醫藥寶庫中的精華，推進產學研一體化，推進中醫藥產業化、現代化，讓中醫藥走向世界”[11]。粵港澳地區中醫藥的發展可趁此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之契機，傳承蘊含中醫藥學的文化內涵與哲學智慧的嶺南中醫學，開創政府、高校、企業聯合開展產學研一體化合作的局面，完善粵港澳間交流合作服務機制，推動中醫藥現代化的轉化與發展。粵港澳大灣區擁有面向世界的現代化城市群，根植此地的嶺南中醫學可整合粵港澳各地區中醫藥資源，發揮區域特點優勢，面向世界，讓中醫藥為人類的衛生健康做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