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成為大學新生的第一個學年,輔導員老師把我們班上的人召集到系會議室,每個人發了一張空白的紙。他說:“來,寫下你們每個人對大學四年的安排,想要達到什么目標,完成什么理想?”
我轉著圓珠筆,開始在那張白紙上寫:我要過英語四、六級,過計算機二級,我要拿獎學金。我得多參加社團活動鍛煉自己,我還得和同學搞好關系。寫得差不多了,我扭頭看看左邊的女生、右邊的男生,大家寫的差不多,無非就是多寫上了“輔修第二學位”“考上研究生”諸如此類。
等到學生們躊躇滿志都寫完了,輔導員老師收上去,鎖進柜子,沖我們笑道:“等你們畢業的時候,咱們再對照著看看,實現了多少。”大家答應著:“好啊。”
很快,我們從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到摸清楚了大學的里里外外。圖書館里增加了電腦,可以去上網;大學生活動中心每個周末辦舞會;圣誕節滿校園賣玫瑰,愚人節騙來騙去太好玩了……世界杯開始了,系主任的課也敢逃掉一半人。
不過,也總有同學嶄露頭角,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他們功課很好,能力也強,素質更佳,演講、辯論、歌唱、舞蹈等等,都十分出眾。
漸漸地,大家真的都忘記了那些紙上寫過的東西。臨近畢業時,才發現時間就像那白色的駿馬跑過縫隙,你只來得及看見一道影子。
整個年級分為兩個大班,負責我們班的輔導員老師,在畢業前開了一個會。那些白紙發下來的時候,有人難過得想哭,有人默然,也有人面帶微笑,估計是當年列出的都圓滿完成。至于我,大概完成了七成,有點感慨,有些遺憾。
那一刻,大家忽然意識到,什么叫長大。長大原來是從前的自己和當下的自己,一起擺在眼前。就在這時,輔導員老師忽然冷不丁開起玩笑來:“你們這些‘猴子,四年書讀下來,自己大概看不到變化,我是一點一滴看得很清楚呀,一個個終于變成人了。”
這話真奇怪,怎么理解?
“有的女生啊,大一的時候,吃完飯嘴都不擦,嘴角還帶著油光,就到辦公室來找我。男生呢,胡子不刮,邋里邋遢。可是現在,女生基本上學會打扮化妝,有了看相;男生也知道穿西裝襯衫,皮鞋擦亮,胡子刮干凈,頭發還做個造型。大家進化了,都有了人樣。”
那一刻,我們都笑了。
畢業多年后,當我回望新生第一年,思考得更多,熏陶其實是由外而內、又由表及里的。
我的時髦室友跟我普及了衣服怎么搭配會帥一點,什么牌子最流行;擅長寫文章的我教會了同學論文怎么寫;從農村來的孩子,被笑話鄉巴佬,不懂電子產品,最后他不僅把電腦和手機玩熟了,還緊跟互聯網的潮流;城市嬌生慣養的孩子,和舍友鬧過不少別扭,最后,還是學會了和平相處……于是,我們發現,那些列在紙上的東西很重要,那些沒有列在紙上的東西更重要。
(編輯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