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源于對中國古典文化的尊崇（下）
——詹樂麒的“古典風”鋼琴音樂解析

文／趙柯麗

（接上期）

作為北京中軸線主題的創作，《中軸線隨想曲·誥天太和》要考慮的因素既有北京作為歷史古城的厚重深度，也有文化引領所需的宏闊氣勢，所以，樂麒在選用音樂語言時并未強調旋律線條的構建，而是突出了整體性和聲而構建的音色音響，尤其注意了四五度音程關系所產生的空靈，并將其在低音區強調，從而展現厚重和深遠，以此點題“誥天太和”。在音型的使用上，樂曲借鑒了簡約主義手法和流行音樂中的固定節奏型的手法，尤其注意了鋼琴整體音響所展現的樂隊混合色彩空間的特點。和聲半音化手法的融入，加濃了色彩轉換，而最后出現的音塊，其做法雖然只是個例，但卻是全曲和聲逐漸疊加、推展的歸結（見譜例3-1）。在音樂語言的對比中，樂曲在中間部分引入了旋律線條明顯的段落，還注意了竹笛、琵琶等民族樂器音響的手法特點（見譜例3-2），提醒聽者注意到，這里表現的可是古城北京中軸線！

譜例3-1：《中軸線隨想曲-誥天》中和聲所構建厚重宏闊氣勢

譜例3-2：《中軸線隨想曲-誥天》中所展現的民族音色

作為套曲音樂間的對比之用，《宋·朝金闕》考慮得較為全面，全曲的音樂主題線條或長或短的對比，或沉郁幽怨或舒展奔放的錯落，在展現講述故事內容不同的藝術形象。如《清明河上》，它是處于在“死于安樂”基調上的承上啟下樂章，展現了南宋偷安一隅但卻安于享樂的清閑、愉悅情境。樂曲的音樂主題采用了輕快跳躍的江南小曲音調，為烘托這一情韻，伴奏采用了四五度音程跳進的規整律動音型（見譜例4-1）。展開段多個，其中對比性較強的一段采用了長短、疏密的對比，而其和聲采用疊加的形式，表現了南方波光粼粼的水面風情，同時，也在音響上注意加深了音響的縱向衍展的濃度（見譜例4-2），發展了民間音調旋律的縱深厚度，這是樂麒在音樂語言上擴展的形式之一。從這些處理可見，樂麒非常注意內外結合的形式之變，以此而來表現音樂情趣的發展，從而為音樂的可聽性奠定了基礎。

例4-1：《清明河上》的主題及伴奏織體對清越、嫻雅的烘托

例4-2：《清明河上》中所展現的不同織體對比

三、古典風鋼琴曲詮釋之妙

現代鋼琴音樂要想走進尋常百姓的心里，詮釋之功是非常重要的。展現音樂新奇是附載藝術效果的關鍵所在。詹樂麒很注意現代舞臺表現手段對于鋼琴音樂二度創作之功的促進作用，他在舞臺形式上運用了3D手段，這些方法是突破創新的重要手法之一，在多元媒體語境下，新奇的外在表達形式也是中國鋼琴音樂的重要觸動之法。為了讓觀眾能在器樂音樂中快速建立起來聽覺與現場多媒體視覺在歷史故事、音樂情景上藝術通感聯覺。

詹樂麒在《盛世》鋼琴吹奏會中采用了世界尖端的舞美設計，操作總面積達200多平方米的五大塊巨幕，搭建起了一個3D全息舞臺，同時使用干冰手藝等來營造穿越時空1200年的美景，其中，僅《湖心亭》一個樂章使用的干冰就多達30斤。（《詹樂麒：一位執著要用音樂述說故事的年輕人》搜狐網）《盛世》音樂會所打造的多色奇幻、情景交融的視聽現場，使得觀眾在傳統舞臺上無法感受到的藝術形式美，感官直接刺激是純粹鋼琴藝術外在美感附加，從而產生立體多維的藝術審美，這是現場表演吸引人而不同于在家庭影院觀演的特殊體驗。而對于鋼琴音樂這一器樂形式來說，其語意的附加有助于故事內容的理解，吸引大眾由外而內地認識鋼琴音樂故事。詹樂麒的做法較之于同類演出要更為新奇，一是他的視覺藝術有其自身的表現主題和線索，獨立地展現它們在音樂故事表現上的藝術美；二是他的歷史故事都是經過考證的題材，對《宋·朝金闕》中所展現的宋代歷史，他深入地閱讀了《宋史》及相關史料，這就使他的視覺藝術設計并非僅為演繹而肆意耍噱頭，其出奇的演繹和舞臺場境設計，正是因為有了史實為依據，才會給人在虛實場境的交替體驗，它們之間相輔相成，相互助推，從而將故事中所挖掘的臨安遺恨、夢回幽云、熙寧十載、酹江祭月、清明河上、青玉元夕、庭花歌女、遺恨長安等，宋朝8個代表性的歷史優秀文化事典以演奏音響、舞臺視頻、虛擬視境等形式綜合而成，其立體、多變的藝術表達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它的直觀、明了而又新奇、迷幻的詮釋之法，不僅拉近了與大眾的距離，滿足了大眾對藝術幻境的獵奇追求心理，以縱向立體之法展現鋼琴音樂在敘說宋史中的宏大、細膩藝術效果。

在舞臺詮釋中，除了外在技術的附加外，內在的技術處理才是詹樂麒舞臺詮釋的重要特色所在。他的鋼琴演奏有宏觀布局的前期準備，如全曲的張弛對比；更有微觀處理的細膩之處，它以微妙變化而來表現作品的內在情趣。如《八仙過海》，全曲宏觀布局中注意了演奏熱烈歡快，一開始齊奏的形式強化了主題的輪廓，而“過海”中場景變化則通過強弱的板塊而對比，其中的力度強弱、色彩明暗的對比等，以細膩變化或漸變處理，展現了音樂中由于織體不同產生的“過海”中的場景及其情趣變化，從而形象地展現了內容所需的詼諧俏皮。

譜例5：《八仙過海》中的漸變處理

詹樂麒的合奏作品不多，其中，新創的《豐年頌》是鋼琴與嗩吶及小型樂隊的合奏的形式，但也給演奏也提出了挑戰，嗩吶、打擊樂的音響與鋼琴如何平衡？樂隊的伴奏或主奏在音樂發展的關系怎么處理？除了創作技術上的問題外，樂麒在演奏中注意大框架或曰旋律的粗線的勾勒，這使他在演奏中注意與不同樂器或組合的強弱關系上的呼應，如第25小節處，鋼琴先與嗩吶、樂隊低音聲部同步，而后與樂隊聲部同律動，而樂隊中長音聲部與打擊樂聲部的疏密對比則變成襯托，從而凸顯了主要旋律的輪廓和線條，樂麒在演奏中以力度與色彩的對應性關系處理，較好地消解了合奏中鋼琴聲部顆粒性難融合的問題。

譜例6：《豐年頌》中鋼琴與不同對象的聲響平衡

結語

中國鋼琴音樂發展正處于多元文化同輝共鑒的新時代，它一方面傳承了百年來的經驗，并在傳統經典文化發揚的語境中再獲新力，在追求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目標中，大眾化是重要的方向及音樂風格之一，傳統、現代、流行的不同音樂手法及其風格都不約而同地取材于中國古典文化。詹樂麒很好地綜合運用了上述音樂風格，他的古典文學和歷史題材的現代解說，使其在穿越歷史之中加載了古代文化厚重深邃的內涵；他的奇妙手法的古典音樂表達，使其在當代舞臺的詮釋中占盡風頭，他的當代流行語匯的傳統語意顯現，使其在鋼琴音樂的發展上獨立歷史風情。樂麒喜好中國古代文化，傾情于歷史故事的解說，“樂麒說歷史”已有“三季”，漸成氣候和規模；樂麒的音樂富有人情味，他也愿意更多的人接受他的音樂，打破古典音樂羈絆而力推大眾化發展；樂麒的性格隨和，謙虛包容，這使他能更多地汲取別人的真知灼見，由此而知他的音樂突飛猛進，則并非僅憑自身天賦，還有其胸懷和勤奮之使然；樂麒的藝術視野開闊，眼里總含著深情，鋼琴音樂是其主營地，兒童動畫音樂中也有《彩虹色的蒲公英》等多首作品流傳，而對國家民族的關注，也催生了一些主旋律作品，如為紀念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周年而作的鋼琴曲《奮斗》《如光中之夢》（In der Licht Und Leben）等。尤為可貴的是，他很有社會責任感，積極參與大眾文化活動、義務參與文化主題類的演出，還曾擔任梅園新村博物館及總統府義務導游講解員、英國新華聯誼會英華合唱團鋼琴藝術指導。正如海資曼鋼琴的譚寶利先生所贊，樂麒是一個有情懷的人，藝術情懷，歷史情懷，家國情懷，他都以真心、真情、真意而傾力呈現。誠然，詹樂麒還只是才畢業兩年的海歸青年，又加上家里的重大變故，藝術與生活上還有很多困難要克服。技藝能力上，難免有認識上的不足甚至膚淺之處，音樂創作技術還需要繼續錘煉、完善，藝術詮釋還要深耕、廣種，審美情趣還要提升、豐富。但他所開鑿的古典鋼琴風注重內涵與形式的雙重發展之法，注重音樂語言的易解與深延之境，注重演奏與創作的協同發展之路，以多種音樂語言與多變詮釋手段而來促進由外而內、樂由心生的多重審美需求，這是當下鋼琴音樂需要的新境界，是發揚傳統經典文化需要的新舉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