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險峻飄飛雪日常安穩樂詩書
——唐寅與他的《柴門掩雪圖》

翔 鑲

唐寅（1470-1523），明憲宗成化六年庚寅年寅月寅日寅時生，故名唐寅。他出身于商人家庭，自幼聰明伶俐。20余歲時，唐氏家中連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繼去世，家境衰敗。后來，他在好友祝枝山的規勸下潛心讀書，并于29歲時參加應天府公試得中第一名“解元”。遺憾的是，在他30歲赴京會試時因遭受考場舞弊案牽連而被斥為吏。此后，他便絕意進取，以賣畫為生。明正德九年（1514年），唐寅應寧王朱宸濠之請赴南昌半年有余，后察覺其圖謀不軌，遂佯狂得以脫身而歸。他晚年生活困頓，54歲即英年病逝。

唐寅才華橫溢卻又玩世不恭，以詩文擅名，與祝允明、文征明、徐禎卿并稱“江南四才子”，但他畫名更著，與沈周、文征明、仇英并稱“吳門四家”。他擅長寫意花鳥，作品活潑灑脫、生趣盎然而又富于真實感，但他畫的最多也最有成就的卻是山水畫。唐氏廣學眾家而能自出新意，深得李成、范寬、李唐、劉松年、王蒙、黃公望等諸家筆法，變斧劈皴為細長清勁的線條皴法，筆墨靈秀潤密而有韻致。唐寅足跡遍布名川大山，胸中充滿千山萬壑，這使其詩畫具有吳地詩畫家所沒有的雄渾之氣，渾厚而瀟灑。其山水畫作品大多表現雄偉險峻的崇山峻嶺、樓閣溪橋，以及四時朝暮的江山勝景，有的描寫亭榭園林及文人逸士優閑的生活。由于唐寅作畫很少在作品上標注年份，且他的畫風也無規律可循，所以我們很難推測其作畫的時間，因此也就難以按照時間來劃分其畫風變化的進程。唐寅在拜周臣為師后，主要宗法南宋院體風格，但其有時也會有與沈、文畫風相近的作品面世，如唐寅36歲時贈送給即將離開蘇州的琴士楊季靜的《南游圖》。

《柴門掩雪圖》為唐寅佳作之一，描繪高山流水間雄偉險峻的雪山圖景，作品于氣勢磅礴中充滿清雋瀟灑。此圖多以小斧劈皴，皴擦得宜，揮灑自如，干濕并用，完美地表現出山石與雪景。整幅作品溪山積雪，雪色彌山漫谷；山腰處屋榭山林相間，旋轉的磨坊水塔流出一條下泄的溪流；路邊有茅屋酒肆，酒旗于風中搖曳；一旅人撐傘前行，漫步雪中；一葉孤舟泊于岸邊，船上一人棲于其中，旁邊蘆葦叢生；酒肆、竹林旁邊，一條河流蜿蜒流向遠方。所有的景象湊在一起成了一幀無聲的電影，將所有的喧囂掩埋在這茫茫的大雪中，只聽到雪落的聲音，使這大雪漫舞的冬日產生一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境，彰顯出一派靜謐祥和的氣氛。圖中有畫家自題：“柴門深掩雪洋洋，榾爐頭煮酒香。最是詩人安穩處，一編文字一爐香?！鳖}詩交代了在酷寒飛雪的峻嶺之間，仍不乏安然自樂的日常詩書生活。此畫之重是題畫詩，按常理和畫的比例，落款的字應小一號，以顯得蒼茫和空靈，但唐寅卻反其道而行之，著重縱深意境和抒情。

對于《柴門掩雪圖》的考證，歷來存有爭議。此圖沒有早期的鑒藏印記，20世紀上半葉曾歸廣東藏家何冠五，后入藏北京故宮博物院，1959年又調撥至中國歷史博物館（今中國國家博物館）。此畫曾于1984年經古代書畫鑒定組鑒定，有專家認為此圖有宋畫底本，曾見底本的影印出版。今亦有研究者指出，此幅圖式與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北宋高克明款《溪山積雪圖》及南宋夏圭款《山水圖》一致?！断椒e雪圖》為《名繪萃珍》（共八開）中的一開，后有“克明”添款；《山水圖》尺幅與《溪山積雪圖》接近，疑后改裝為軸，幅中無款，詩堂有王鐸1646年的鑒定痕跡，稱之為夏圭之作，而今人則以為是明代浙派畫家作品。二作皆為絹本，但與《柴門掩雪圖》之間的臨仿關系尚不明確。如溪水上的磨坊，在存世宋畫中多有同形制者，且結構交代精準，由溪水沖擊下層的木輪轉動，從而帶動上層石磨工作，而《柴門掩雪圖》中的磨坊局部則草草變形。此外，山間棧道也畫成不甚合理的傾覆狀，且考慮到雪景、水力磨坊、客店的組合常構成宋畫中一母題，故可推測此圖應有宋代底本。王季遷舊藏的唐寅《雪掩柴門圖》軸中的題詩，與明萬歷四十年（1612年）沈思編輯、曹元亮校閱刊刻的《解元唐伯虎匯集》中所收有所不同，“榾爐頭煮酒香”一句為“榾能消此夜長”。

拋開作品來看，假若唐寅能拋卻功名，在桃花塢一心做他的桃花庵主，其命運或許會是另一番情景?？墒牵瑳]有可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留給我們的唯有惜之、嘆之！唐寅生活的時代已然過去，他的遭遇業已化作歷史，但他留下的佳作卻能美化我們的心靈。假若在冬月雪天里，品著茗茶、賞著此圖，該是多么愜意的情景呀！

《柴門掩雪圖》明·唐寅 紙本設色 82cm×46.7cm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