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條款對全球貿易格局的影響

錢馨蕾　孫銘壕

摘 要：運用了全球156個國家的1996-2017年的雙邊貿易和簽署的貿易協定數據，對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款和全球貿易格局進行統計性描述，以構建引力模型分析知識產權條款對貿易總量、不同類型貿易產品流動情況和不同發展階段國家的貿易特征，并從模仿成本、技術壟斷和產品特性解釋產生此種貿易特征的原因。研究發現：（1）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不影響總進口，但抑制總出口;（2）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會促進發達國家進口專利密集型和商標密集型產品，并促進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3）含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議生效，可以促進發達國家之間專利和版權密集型產品貿易，促進發達國家從發展中國家進口專利和商標密集型產品，抑制版權密集型產品進口。此種貿易格局的產生主要由貿易產品的知識產權特性決定。

關鍵詞：知識產權;貿易協定;貿易格局;技術許可

中圖分類號：F744;D913.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5833（2020）02-0060-14

作者簡介：錢馨蕾，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生 （北京 102488）;孫銘壕，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博士 （北京 100710）

一、引 言

1994年世界貿易組織（WTO）規范國際貿易并建立貿易政策框架，同時簽署了包括知識產權在內的多項體制改革協議，其中，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是最著名的協議之一。TRIPS協定要求貿易國家必須根據協議最低標準采納或修改本國與知識產權相關的法律法規，從此，全球加強和協調知識產權體系的進程加快，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也紛紛制定適合本國發展的特定知識產權體系。

隨著知識經濟的到來，擁有知識和技術稟賦的發達國家對知識產權保護的需求愈來愈強烈，與知識產權相關的保護條款逐漸被加入貿易協定中，各個國家也必須按照貿易協定中對知識產權的最低要求修改本國知識產權相關法律。一般來說，發達國家主導知識產權條款的制定，發展中國家實施規定，因此包含知識產權的貿易協定的簽署幫助發展中國家進行知識產權體系改革。經過粗略統計，1948-2018年間，每年新簽署的貿易協定數量在不斷增加，尤其是近25年，不僅貿易協定迅速增長，含有強制性知識產權條款的貿易協定也在穩定增加。

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將發達國家利益放在首位，而對發展中國家參與國際貿易影響很大。從積極方面看，知識產權條款能保證依賴于知識產權保護的商品和服務順利進入發達國家市場，保障出口商的利益;知識產權保護也有利于高技術設備和產品進口，獲得貿易伙伴的技術轉移。但過度的知識產權保護會引發貿易爭端，扭曲發展中國家生產和貿易成本，違背促進貿易的初衷。比如中國與瑞士、韓國及澳大利亞簽訂的自貿協定中的知識產權保護呈現出超TRIPS水平的特征。導致中國對外貿易的知識產權糾紛日益增多。再者，過于嚴苛的知識產權保護會阻礙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的出口，因為發展中國家的創新大都來自模仿和吸收，發展中國家的出口品一旦被發現模仿痕跡，這些出口品會被發達國家拒絕進口。可見，貿易協定中是否包含知識產權規則會影響不同國家間的貿易額。盡管貿易協定從表面看是一項貿易政策，但其正在引導全球知識產權體系的加強。正如Makus所言，貿易協定條款的增加與知識產權體系的增強有相關性。

這種以發達國家主導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對世界貿易格局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是本文的主要研究內容。與現有研究相比，本文有如下創新點：第一，研究對象為簽署區域貿易協定的所有國家，而不僅限于中國、美國等單個國家;第二，考慮協定生效滯后期對貿易的影響，因為貿易協定從簽署到正式實施有時間不等的過渡期;第三，對專利、商標和版權產品的分類遵循“不重疊”原則，選取的 專利密集型產品是低版權密集型產品，商標密集型產品是低專利和低版權密集型產品，版權密集型產品是低專利密集型產品，可以盡量減少估計偏差。

本文主要依次回答下面三個問題：第一，與不包含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相比，包含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對國際貿易量產生什么影響？第二，對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造成的影響相同嗎？第三，對不同類型的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產生的影響相同嗎？

二、文獻綜述和評論

貿易協定對貿易流量的影響。從理論上看，貿易協定促使貿易國之間關稅下降，對雙邊貿易帶來貿易轉移效應、貿易創造效應和貿易偏轉效應。這三種效應對雙方貿易量的影響方向不確定，但從平均看，貿易協定簽訂對成員國貿易量有促進作用。從實證上看，貿易協定能擴大成員國的貿易量，且貿易協定對貿易量的影響程度因貿易協定的特征、簽署國性質的不同而不同。貿易協定的深度、覆蓋范圍對貿易量呈現正相關性，帶來更多的貿易創造和更少的貿易轉移。貿易國的國土面積、收入水平和地理位置越相近，貿易協定對貿易國之間的貿易量增長更快。

國內學者大多數研究貿易協定簽訂與否對雙方貿易量的影響，而沒有對貿易協定的特點進行詳細分析。貿易協定對貿易量的影響及影響路徑與研究國家的性質有關。董莉通過分析中國——中亞區域經濟合作的貿易效應，發現經濟合作能產生明顯的貿易創造，但貿易轉移不明顯。李濤等利用1993-2014年中國與東盟的時間序列貿易數據，發現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對貿易有轉移效應而非創造效應。王可借鑒巴拉薩（Balassa）模型，研究中國與海灣阿拉伯國家在1981-2014年的貿易數據，發現存在貿易轉移效應。朱順和發現，中國與葡語國家合作論壇成員國間存在的貿易創造效應。

從理論上看，知識產權對貿易有兩種完全相反的作用——“市場競爭效應”和“市場擴張效應”。“市場競爭效應”通過賦予企業壟斷勢力減少專利產品的出口，減少貿易國雙方的貿易量。而“市場擴張效應”正好相反，其通過擴大進口企業的市場規模，促進出口，進而增加貿易國雙方的貿易量。“市場競爭效應”和“市場擴張效應”哪種力量更強，與進口國市場規模大小和模仿能力有關。若在一個市場較大、存在高度模仿競爭力廠商的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會使出口商在防止進口國廠商模仿的成本降低，增加對該國的專利品出口，此時“市場擴張效應”更加明顯，雙方貿易量增加;而在模仿能力較差的小國來說，知識產權保護加強對出口商阻止模仿的成本作用有限，出口商更傾向減少出口、提高價格，因此“市場競爭效應”更強，雙方貿易量減少。從實證上看，因時間、國家發展水平、貿易產品、模型的不同，知識產權條款對貿易量的影響不同。Taylor、Ivus、Delgado等、Maskus&Yang研究簽署TRIPS協議對簽署成員國各產業部門的影響，發現TRIPS協議促進高技術和專利密集型產品出口，且對其出口促進影響強于低技術密集型產品，并且對低收入國家知識密集型產品的進口影響格外顯著。Schneider認為，過強的知識產權保護會阻礙發展中國家對技術的模仿吸收，阻礙創新，抑制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的出口。Maskus&Ridley是第一個通過實證研究分析知識產權條例在貿易中扮演的角色，他們研究包含復雜知識產權章節的特惠貿易協定對貿易量的影響，發現若簽署特惠貿易協定的一方是美國、歐盟或者歐洲自由貿易聯盟，另一方無論是低收入國家、中等收入國家抑或是高收入國家某些特定部門，協定對貿易量有顯著的影響。Shin等發現，知識產權扮演貿易壁壘的角色，會阻礙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促進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出口。

國內學者對知識產權協定和貿易關系的研究比較少，多是研究知識產權保護對我國貿易量的影響。楊靜用理論分析了知識產權條例對國際貿易的影響，但沒有從經驗研究上給出更多證據。韓劍等運用引力模型和16個與中國簽署自貿協定的國家產品層面的貿易數據，發現含有知識產權保護條款的FTA促進中國進出口更多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并且不同行業受到的影響也不同。沈國兵和姚白羽使用引力模型和Pooled EGLS，認為韓國、日本、美國等24個國家高技術產品出口對中國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反應不敏感，同期馬來西亞、法國等20個國家反應敏感，說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對中國高技術產品進口的作用具有國別差異。余長林運用我國總體和細分行業的進口數據，發現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總體上顯著增加了中國技術密集型行業的進口貿易，對來自高收入國家技術密集型行業進口貿易影響的市場擴張效應更顯著，而對來自低收入國家非技術密集型行業進口貿易影響的市場擴張效應相對更顯著。柒江藝和許和連控制了經濟環境、人文制度等因素，發現知識產權作為一種非貿易的制度安排，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我國高技術產品的進口，其市場擴張效應大于市場壟斷效應。由此可見，國內學者對知識產權保護影響效果結論基本一致，即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顯著增加中國技術密集型產品的進口。

現有研究多集中在貿易協定的簽訂對貿易量的影響，而知識產權條例對貿易量影響的研究相對較少，且研究多集中在幾個國家，研究對象沒有涵蓋全球所有國家，缺乏普適性。一般而言，貿易協定中的關稅削減需要分階段協商，因此協定從制定到完全實施需要5-10年，并且會對生效后的10年產生影響，需要考慮實施時間延后，而現有研究沒有協議實施滯后項的檢驗，結論存在一定偏差加入WTO的國家在實施知識產權法律和執行機制上有不同的過渡期。發達國家是1年過渡期，發展中國家和轉型經濟體是5年，最不發達國家是11年。藥品專利和未披露信息（包括商業秘密）的過渡期延長到2016年，其他類別延長到2013年。2015年通過了對最不發達國家的藥品專利和未披露信息保護的豁免權進一步延長到2033年，或直到他們不再是最不發達國家為止，一般以最早時間為準。

三、理論分析與模型構建

（一）理論分析與假設

“市場擴張效應”和“市場競爭效應”哪種力量為主導，主要取決于貿易成員國的特點。本文因數據可獲得性限制，主要研究發達國家與世界上其他國家的貿易特點。由于發達國家主導貿易協議的制定，發達國家會根據自身需要，制定繁瑣的知識產權保護條例，并要求其他國家執行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首先，嚴苛的知識產權保護會通過延伸邊境措施適用范圍和更加審慎的知識產權檢索，而降低貨物放行速度和增加交易成本，進而減少進口量。再者，嚴苛的知識產權保護提高進口國的模仿成本，若出口國在世界上對貿易品有技術壟斷，則會減少出口量，反之會增加出口量。因此提出假設1：

假設1：含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生效，會減少發達國家進口量;發達國家出口量的增加與否與貿易產品的類型有關。

專利、商標和版權是知識產權傳統領域，《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也對專利、商標、版權作為獨立的知識產權加以保護。專利、商標和版權對保護的期限、深度和范圍有不同的要求，這意味著同一自由貿易協定對不同類型的知識產權作用程度不同，再者，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會增加模仿成本，減少模仿行為，貿易方式可能會從成本較高的傳統進出口向許可證貿易，或者在發展中國家建立跨國公司，在勞動力低廉的東道國生產，再出口返回到母國。不同知識產權產品的技術含量不同，其中商標權屬于“識別性標記權”或“經營性標記權”，主要用于商品的識別功能和產品質量的保障，商標權普遍存在于初級制造品中，此類產品一般是非專利密集型和非版權密集型產品。專利權和版權屬于“創作性成果權”，注重創造性的激勵和權利的壟斷，專利權更注重科技創新，其普遍存在于化學品、醫藥產品和機械產品中，這些產品同時也是商標密集型產品。版權貿易不僅是經濟活動，也是文化交流，其貿易更易受文化距離的影響，版權普遍存在于電影膠片、印刷品和錄像帶，這些產品同時也是商標密集型產品。可見，專利、商標和版權雖然同屬于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但性質差距較大：專利密集型產品強調創新研發，商標密集型產品多是初級制造品，版權密集型產品的貿易更易受貿易國文化差異程度的影響。若知識產權保護加強，發達國家傾向于通過對外投資建立跨國公司、或者通過技術許可授權于東道國生產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而且生產的產品符合發達國家技術標準，二次出口不會受繁瑣知識產權條例的影響。數據統計顯示，近年來發展中國家高科技產品出口增長迅速，且出口主體以跨國公司為主。初級制造品由于位于全球價值鏈低端，附加值低，加之發達國家缺乏勞動力優勢，因此發達國家傾向于進口商標密集型產品。而同時具有文化和知識產權雙重身份的版權密集型產品，更易受文化差距的影響，而且近年來發達國家文化侵略行為愈演愈烈，因此發達國家傾向于輸出本國文化，在知識產權保護下增加本國版權產品的出口。因此提出假設2：

假設2：含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促進發達國家進口專利和商標密集型產品，促進出口版權密集型產品。

因經濟發展水平相同，文化相似，含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促進發達國家之間的產業內貿易，即促進發達國家之間專利、商標和版權之間的進出口額;發達國家在專利產品有壟斷地位，為獲取更大利潤，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會減少向發展中國家出口專利密集型產品;發展中國家在初級制造品上有比較優勢，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了發展中國家在商標密集產品的壟斷程度，會促進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商標密集型產品;發達國家為實現“文化殖民”，知識產權保護增強會增加對發展中國家版權密集型產品的出口，減少從發展中國家進口版權密集型產品。因此提出假設3：

假設3：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后，發達國家之間知識密集型產品進出口增加，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出口專利產品減少，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商標密集型產品增加，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的版權產品出口增加。

（二）模型構建和變量說明

引力模型在國際貿易研究中被廣泛使用。傳統的引力模型包括國家經濟總量、人口規模、收入水平、地理距離等特征因素，擴展的引力模型加入制度或非制度變量，制度變量包括貿易雙方是否同屬一個優惠貿易協定或者區域經濟一體化組織、政府治理質量、合約實施保障等指標變量，非制度變量多是一些虛擬變量，如共同語言、共同文化、共同邊界等。若變量系數為正，意味著自由貿易協定具有貿易創造效應，否則具有貿易轉移效應，本文延續前人做法，設定多國貿易引力模型，從進口和出口兩個角度，探討全球不同發展水平國家的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貿易對知識產權條例的簽署作何反應。為研究知識產權條例對不同類別的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影響，本文把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分為專利密集行、商標密集型和版權密集型（具體分類見附錄），構建回歸模型如下

為了解決貿易協議的內生性和不可觀測的國家特點，本文對國家面板數據采用固定效應模型以控制貿易國的經濟和政治關系，這樣就可以控制國家間特殊的關系趨勢，以及地理、文化、政治或經濟等不隨時間變化的特征。此外，模型采用時間固定效應，以控制世界貿易的宏觀趨勢。

（三）樣本選擇及數據來源

本文利用1996-2017年全球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國家間的進出口額數據，運用引力模型進行回歸。由于發展中國家細分產品的貿易數據缺失嚴重，本文以發達國家發起簽署貿易協定的貿易數據為主。

貿易數據來自聯合國貿易統計數據庫（UN Commodity Trade Statistics Database），選取SITC 第三版5分位的雙邊商品貿易數據。SITC 5分位貿易數據包括6000多種商品，可以細化商品類別。貿易國的GDP、人口總數、人均國民總收入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發展指標數據庫。關稅數據來自WTO綜合數據庫，關稅包括最惠國待遇關稅（The Most-Favoured-Nation Duty，MFN）和優惠關稅（Preferential Duty）兩部分，在貿易協議未生效前，產品關稅用最惠國關稅衡量，貿易協議生效后，關稅用優惠關稅衡量，由于稅率值通常在0和1之間，本文關稅值使用加1后的對數值。國家間距離用兩地地理中心距離衡量，數據來自互聯網。對于國家文化相似性，本文借鑒全球領導力和組織行為有效性研究項目（Global Leadership and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Effectiveness Research）對全球部分國家的10個文化圈劃分。貿易國的官方語言來自互聯網。

為避免多重共線性，本文估計各變量間的的相關系數，發現變量間相關系數普遍小于0.5，共線性問題較弱，可以忽略。通過Hausman檢驗，結果表明使用固定效應模型更加穩健。

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四、計量結果及解釋

（一）知識產權保護對知識密集型產品貿易的回歸分析

為了檢驗自由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對雙邊貿易量的影響，首先用引力模型對所有研究對象的貿易流量進行回歸。考慮到協定實施時間可能延后，且研究對象主要是發達國家，為避免損失觀測值，模型加入一年滯后。

模型（1）表示FTA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對總進口量的影響，模型（2）表示FTA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滯后一期對總進口量的影響。模型（3）表示FTA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對總出口量的影響，模型（4）表示FTA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滯后一期對總出口量的影響。

表2估計結果與前文假設1基本吻合。FTA中知識產權條例對總進口的回歸系數為0.03，但不顯著，表明包含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雖然對進口產生市場擴張效應，但效應并不明顯。可能原因是，包含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一般由發達國家主導，與發展中國家簽署。發達國家從保護本國企業利益為出發點，在FTA中加入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條款，這些條款遠遠高于發展中國家國內知識產權保護的標準，發展中國家的出口產品受到不公平待遇，其出口貿易因新的貿易壁壘出現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

FTA中知識產權條例對發達國家貿易出口量的回歸系數為-0.05，但不顯著。貿易協定生效一年后，對發達國家貿易出口量的回歸系數為-0.09，且在10%的水平下顯著，說明知識產權保護的加強對發達國家出口的市場競爭效應較為明顯。知識產權保護的加強使進口國主動執行自由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保護的相關規定，而發達國家對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有一定壟斷勢力，為獲得盡可能多的生產者剩余，發達國家會減少向發展中國家的產品出口。

為進一步分析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類型知識產權產品產生的影響，本文分別對專利密集型、商標密集型和版權密集型產品進出口分別進行雙固定效應回歸。從進口看，知識產權保護促進發達國家進口專利密集型和商標密集型產品，原因如前所述，知識產權保護加強降低技術外溢的概率，發達國家更傾向在東道國通過技術許可、建立跨國公司等低成本貿易形式，在東道國生產專利產品，然后二次出口到別國。而商標密集型產品多是初級制造品，發達國家沒有比較優勢，因此更傾向于進口商標密集型產品。從出口看，發達國家為實現“文化霸權”的目標，向其他國家通過版權貿易形式輸出本國文化，因此發達國家更傾向于出口版權密集型產品。上述結果與假設2吻合。發達國家對版權密集型產品的進口不顯著，從文化變量的系數來看，文化對版權密集型產品進口影響最大，說明系數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是版權密集型產品對文化更敏感，而知識產權保護對此類產品影響不大。并且加拿大和法國等發達國家為保護本國文化不受侵害，奉行“文化例外”原則，謹慎進口文化產品。發達國家專利密集型產品出口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可能原因是發達國家對專利這類包含高科技的產品需求超過供給，從GDP系數可以看出，發達國家GDP顯著抑制專利密集型產品出口，間接證明了發達國家對此類產品供小于求，出口不顯著。發達國家的商標密集型產品出口顯著，但系數很小，幾乎接近于0，知識產權保護雖然能促進發達國家出口版權密集型產品，但影響有限。

（二）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發展水平國家貿易影響的回歸分析

本文估計貿易協定對不同發展水平國家雙邊貿易量的影響。因發展中國家貿易量數據缺乏，本文僅把貿易流向分成兩部分（1）發達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貿易;（2）從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的貿易。具體貿易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G表示不同發展水平國家的虛擬變量，K=[發達國家→發達國家，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模型（1）、（3）、（5）、（7）是知識產權保護在t期估計結果，模型（2）、（4）、（6）、（8）是知識產權保護t-1期估計結果。為節約篇幅，控制變量的系數報告省略。

計量結果顯示，發達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總量系數為正，且較為顯著。分類別看，發達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的專利和版權密集型產品系數為正且顯著，說明發達國家與發達國家貿易時，隨著知識產權保護的增強，發達國家向發達國家出口專利密集型產品的市場擴張效應超過市場競爭效應，可能原因是發達國家之間專利技術水平差不多，在他國難以形成壟斷力量，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使得發達國家獲得搶占市場的機會，因此會擴大出口。根據全球領導力和組織行為有效性研究項目調查結果，發達國家多集中在盎格魯文化圈和北歐文化圈，文化差距小，有利于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

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出口總量系數為負且顯著，表明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使得發達國家以市場支配力量為主，通過減少向發展中國家出口以獲得更多利潤。從分類別看，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顯著增加，原因與前述一樣，知識產權保護促進發達國家“文化霸權”的加強。

發達國家從發展中國家進口總量系數為正且顯著。三種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中，專利密集型產品進口量為正且顯著，原因之一是侵權成本的增加，使得貿易形式從傳統的進出口向跨國生產、技術許可方向發展，發展中國家獲得生產專利產品的許可，或者跨國公司在東道國直接生產專利密集型產品，然后出口，這種發展中國家的中間產品生產再出口造成這種現象。發展中國家初級制造業有比較優勢，知識產權保護增強強化了該優勢，使得發展中國家商標密集型產品出口增加。發展中國家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減少，與發達國家“文化例外”原則有關，為保護本國文化不受外來不同文化侵略，發達國家有意抵制文化產品的進口。

（三）穩健性檢驗

最后，為了證明實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和非隨機性，本文使用穩健性檢驗。首先，分析貿易協定對更細化的知識產權密度產品的貿易影響;第二，發達國家選定美國，因為美國在制定貿易協定時，更強調專利和產權保護，以及藥品和化學品的實驗數據機密性的保護。

根據美國商務部發布的《知識產權與美國經濟：產業聚焦》中對專利密集型產品的分類，本文選取以下三類專利密集型產品：醫藥產品（HS編碼第30章）、化學品（HS編碼第20-38章，不包括30章）、以及機械和電氣設備（HS編碼第84章和85章，包括信息和通信技術），貿易協定對這三類產品制定了嚴格的貿易標準。為了控制內生性，本文采用國家層面的固定效應模型。具體估計結果見表6和表7。

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使得美國增加專利產品的進口，出口則沒有顯著增加，與表3模型（1）和（2），以及表4模型（1）（2）結果一致。

從細分類看，知識產權保護對醫藥產品的進口和出口沒有顯著影響。美國生物醫藥研發密集，是世界第一醫藥生產國家，種類豐富和產量巨大的背景使得美國無需進口醫藥產品。但美國醫藥行業在國際上還構不成壟斷勢力，歐洲多種多樣的醫藥上市公司，法國基因谷，日本的生物產業立國戰略，甚至印度仿制藥的大量出口，同美國一起競爭國際市場，導致美國在醫藥產品出口上沒有明顯優勢。

知識產權保護加強美國化學品的進口，對出口沒有顯著影響。化學品屬于技術密集型產品，也是傳統的碳排放量相對較高的行業，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促進美國通過跨國公司在海外投資化工行業，加之美國對化學品需求量大，造成美國化學品進口增加的結果。

知識產權加強增加美國機械和電氣設備的進口，對出口增加沒有顯著影響。同化學品一樣，機械和電氣設備也屬于傳統的碳排放量相對較高的行業。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促使美國建立海外跨國公司生產機械和電氣設備，再出口到本國，導致美國進口增加。

五、結論和建議

本文通過實證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生效使得發達國家增加產品出口，減少產品出口。

從細分行業看，知識產權保護加強導致專利密集型和商標密集型產品進口，可能原因是專利作為技術密集型產品，知識產權保護加強減少技術溢出，使得發達國家采取技術許可、跨國公司經營等低成本貿易形式，來替代傳統貿易形式，產品在他國生產，再出口到本國。商標密集型產品多是初級制造品，發達國家沒有比較優勢，只能通過進口滿足國內需求，知識產權保護加強促進發達國家進口商標密集型產品。版權密集型產品是文化產品，法國、加拿大等施行“文化例外”政策，限制版權密集型產品進口。知識產權保護對促進商標密集型產品出口效果不明顯，對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促進明顯，對專利密集型產品出口促進作用不顯著，可能原因是發達國家在商標密集型產品上沒有比較優勢，出口較少，“文化霸權”主義導致版權密集型產品出口增加，對專利密集型產品的供小于求，導致出口較少。

第二，貿易協定中知識產權條例對不同發展水平國家的影響不同。

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能促進發達國家間專利密集型和版權密集型產品貿易，因為發達國家在商標密集型產品上沒有比較優勢。有知識產權條例的貿易協定會減少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的知識產權密集型產品出口，因此可以認為，貿易協定中的知識產權可能會增強發展中國家進口的貿易壁壘。知識產權條例會促進發展中國家的專利密集型和商標密集型產品向發達國家出口，前者是因為貿易方式向技術授權、跨國企業轉變，后者是因為發展中國家的商標密集型產品比較優勢因知識產權保護增強。

根據文章研究結論，結合中國在全球貿易中的實際地位，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我國要重視產品商標，尤其是馳名商標的保護。現如今，世界知識產權體系的建立和發展由發達國家主導，發展中國家在商標領域具有比較優勢，因此我國要發揮自身比較優勢，充分利用商標對消費的創造、引導和刺激，大力出口商標密集型產品，并且要通過生產高質量、差異化的商標密集型產品，向全球價值鏈設計端和銷售端移動，爭取獲得最大利潤。

第二，我國要創造優越的營商環境，引進、學習國外先進技術。發達國家掌握全球最頂尖的技術和最先進的知識，而發展中國家科技起步晚，科研投資資金有限，在高科技領域有比較劣勢。要想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成本掌握最先進的技術和知識，就要創造有利于外商的營商環境，給予外商投資者國民待遇，加大外商投資者的知識產權保護，吸引高端技術企業落戶中國，借此機會學習發達國家先進技術，逐步培養專利密集型產品的比較優勢，建設創造型國家。

第三，我國要保護本國特有文化，防止西方文化過度滲透和侵蝕。

發達國家通過實施文化外交、輸出文化產業、對文化弱勢國家進行文化侵蝕等手段，依靠市場化和數字化快速向世界各國輸送本國文化，并保護本國文化。改革開放以來，西方的影視、書籍、飲食等滲入進消費者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西方政府利用或公開或隱蔽的手段對我國文化產品的內容和形式進行著干預。這要求我國一方面要保護本國文化不被文化侵蝕，另一方面培養、引導本國文化向外輸出，借助知識產權保護輸出我國的版權產品。

（責任編輯：曉 亮）

Abstract： Based on the data released by 156 countries of the world from 1996 to 2017，this paper statistically describes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clauses and global trade patterns.Then building a gravity model to analyz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llectual property clauses and total trade volume，and from imitation cost、technology monopoly and production characteristics to explain the cause of trade pattern. It is found that： （1） strengthening the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will not affect the total import， but inhibit the total export; （2） Strengthening the prote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will promote the import of patent-intensive and trademark-intensive products in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promote the export of copyright-intensive products; （3） The trade agreement containing intellectual property clauses can promote trade in patent and copyright-intensive products between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promote the importation of patent and trademark-intensive products from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curb the import of copyright-intensive products. The emergence of such a trade pattern is mainly determined by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characteristics of trade products.

Keywords： Intellectual Property;Trade Agreements;Trade Patterns;Technology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