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名碑注譯
——郙閣頌（一）

滕西奇

【概述】

《郙閣頌》，全稱《漢武都太守李翕析里橋郙閣頌》，東漢建寧五年（公元172年）刊石。

郙（fǔ）閣，漢棧道名，故地在今陜西省略陽縣西嘉陵江（故稱西漢水）邊的臨江高崖。漢時其地稱析里，有溪通漢水，水漲時交通阻絕，阻滯商旅。建寧三年，武都太守李翕到任后，派遣衡官掾仇審率眾修治棧道，建造析里大橋，以利行人。為頌其德，刻石于析里橋邊。

此刻石由仇靖撰文，仇紼書寫。石高170cm，寬125cm。隸書，19行，除第6行、第10行為11字、第15行為18字外，其余均滿行為27字，共計472字。此刻石因立于江邊，常年受洪水沖刷，到南宋時許多字已經剝落模糊。現僅存240余字。

《郙閣頌》在漢碑中具有重要地位，與《石門頌》《西狹頌》并稱“漢三頌”。清方朔《枕經堂金石書畫題跋》中稱其：“書法方古，有西京（漢都長安）篆初變隸遺意。”楊守敬《平碑記》說：“《郙閣頌》與《西狹頌》相似，而選石不甚精，故鋒穎皆殺，或云此亦重刻。”萬經評道：“字樣仿佛《夏承》而險怪特甚，相其下筆粗鈍，酷似村學堂五六歲小兒描朱所作。而仔細把玩，一種古樸、不求討好之致，自在行間。”康有為《廣藝舟雙楫》中稱其“以篆筆作隸者”，并說：“吾嘗愛《郙閣頌》體法茂密，漢末已渺，后世無知之者，惟平原（顏真卿）章法結體獨有遺意。”

總而言之，《郙閣頌》線條飽滿圓勁；筆畫雄渾蒼樸，沉厚凝重，撐挺有力；結體內斂，字形方整，氣格宏大；章法緊密、充實、豐茂。此碑不以精巧取勝，古樸之中展露出率真樸拙之趣，格調高古，一派古隸氣象。臨寫此碑，可醫匠破俗，但其個性獨特，不適合人人去學，而且也不宜早學。

【碑文】

說明：□，表示殘缺字；（ ），表示殘缺字據文意補之；〔 〕，表示異體字以現代規范寫法改之。

惟斯析里，處漢之右〔1〕。溪源漂疾〔2〕，橫注于道〔3〕。涉秋霖漉〔4〕，盆溢（滔）〔涌〕〔5〕。濤波滂沛〔6〕，激揚絕道〔7〕。漢水逆讓〔8〕，稽滯商旅〔9〕。路當二州〔10〕，經用□沮〔11〕。沮縣士民〔12〕，或給州府，休謁往還〔13〕，恒失日晷〔14〕。行理咨嗟〔15〕，郡縣所苦。斯溪既然，郙閣尤甚〔16〕，緣崖鑿石，處隱定柱〔17〕。臨深長淵，三百余丈。接木相連，號為萬柱。過者栗栗，載乘為下〔18〕。常車迎布，歲數千〔兩〕〔19〕。遭遇頹納，人物俱〔墮〕〔20〕。沉沒洪淵，酷烈為禍〔21〕。自古迄今，莫不創楚〔22〕。

于是大守漢陽阿陽李君諱翕，字伯都，以建寧三年二月辛巳到官〔23〕，思惟惠利，有以綏濟〔24〕。聞此為難，其日久矣。嘉念高帝之開石門〔25〕，元功不朽。乃俾衡官掾下辨仇審，改解危殆，即便求隱〔26〕。析里大橋，于今乃造。〔校〕致攻堅〔27〕，（結）（構）工巧〔28〕。雖昔魯〔班〕，亦莫〔擬〕象〔29〕。又散關之嶄漯，從朝陽之平〔燥〕〔30〕，減西（濱）（之）高閣，就安寧之石道〔31〕。禹導江河，以靖四海。經紀厥續，艾康萬里〔32〕。臣（業）（鴻）（功）〔33〕，勒石示后。

乃作頌曰：

（上）（帝）（綏）（注）〔34〕，降茲惠君〔35〕。克明俊德〔36〕，允武允文〔37〕。躬儉尚約，化流若神〔38〕。愛氓如（子）〔39〕，（遐）（邇）平均〔40〕。精通皓穹〔41〕，三納苻銀〔42〕。所歷垂勛，香風有鄰〔43〕。仍致瑞應〔44〕，〔豐〕稔〔季〕登，（民）（安）以樂，行人夷欣〔45〕。

慕君靡已〔46〕，乃詠新詩：

（曰）（析）（里）（兮），〔坤〕兌之間〔47〕。高山崔嵬兮，水流蕩蕩。地既瘠確兮〔48〕，與寇為鄰〔49〕。（西）（隴）（鼎）（峙）（兮），（東）以析分。或失緒業兮〔50〕，至于困貧。危危累卵兮〔51〕，圣朝閔憐。〔髦〕艾究□兮〔52〕。幼□□□。（扶）（跋）救傾兮〔53〕，全育孑遺〔54〕。劬勞日稷兮〔55〕，惟惠勤勤。黃邵朱龔兮〔56〕，蓋不（遠）（人）。□□充贏兮〔57〕，百姓歡欣。僉曰太平兮〔58〕文翁復存〔59〕。

建寧五年二月十八日癸卯〔60〕。

時衡官（掾）（下）（辨）仇審，字孔信。從史位（下）（辨）（仇）（靖）字漢德為此頌〔61〕，故吏下辨（仇）（紼）（字）子長書此頌〔62〕。時石師南□□□（字）威明。

【注釋】

〔1〕惟斯析里，處漢之右：武都郡沮縣的析里，處在漢水之西。斯：這，此。析里，地名，又稱白崖。漢：指漢水，即今嘉陵江，古人以西為右。漢沮縣，今略陽縣。《略陽縣志》載：“縣西有崖臨江，高數十丈，俗名白崖，水溢則上下不通，李翕鑿石架木，建閣以濟行人，廢址猶存。”

〔2〕溪源漂疾：通江之溪，水流湍急。

〔3〕橫注于道：水流橫溢于道路。

〔4〕涉秋霖漉：到秋天山水向下沖刷。涉：經，到。霖漉：淋漉，山水下注。

〔5〕盆溢（滔）〔涌〕：洶涌漫溢。盆：通“湓”，水往上涌曰湓。

〔6〕滂沛：水波洶涌。

〔7〕激揚絕道：浪濤上涌，阻絕道路。

〔8〕漢水逆讓：漢水暴漲，逆拒溪水。

〔9〕稽滯商旅：商旅受阻而滯留。

〔10〕路當二州：此路為涼州、益州的交通要沖。

〔11〕經用□沮：經由之地長久積水、泥濘。用：由。□（zhǔ）：借作“”，長久停留。

〔12〕沮縣：據《郡國志》載，涼州武都郡有沮縣，西漢置，治所在今陜西略陽縣東黑河東側。

〔13〕或給州府，休謁往還：供職州府的吏員休謁往來。給：供養，供職。休謁：休假謁見。

〔14〕恒失日晷：經常延誤時間。日晷（guǐ）：古代測量日影確定時刻的儀器，引申為時刻、時間。

〔15〕行理咨嗟：使者嘆息。行理：使者。

〔16〕斯溪既然，郙閣尤甚：此溪這樣險絕，郙閣更加艱險。

〔17〕緣崖鑿石，處隱定柱：沿著絕壁鑿洞，在安穩處立柱。隱：穩。

〔18〕為下：下車。

〔19〕常車迎布，歲數千〔兩〕：載運錢物的車，一年有幾千輛。常車：車上插著畫有日月圖象的太常旗，故名。布：錢幣。〔兩〕：車有兩輪，因此車稱“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