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組詩）

李道芝

理 發(fā)

頭頂?shù)陌l(fā)絲

具有輕浮事物的質(zhì)性

徑自生長

打卷發(fā)黃愛沾灰

這無可阻擋的線條

位居眼耳鼻舌身意之上

永不滿足口腹嗜欲

那么必須以冰冷的剃刀

將它們擠出腦地之外

并以此證明

無益于蒼生痛癢者

長久的陪伴

也極易淪為索取的稗草

覺初圖書館

唯一尊古佛和我們對視

那些神職人員

無意誦經(jīng)念佛

而是發(fā)出老鄰居老街坊

特有的閑適聲音

觀自在人心

我確信她們照出了一面鏡子

即便在佛像前

該做研究時就研究

該祭拜時才下跪

我站在鏡子前

看到自己變成空瓷瓶

祖 母

時間把密集的子彈朝向她

臉上，胸部，小腿撕開口子

黑紅色窟窿在體內(nèi)對應(yīng)

春風(fēng)勁吹，春雨淅瀝

大地重新排列鮮花和野草

河水自上而下傾斜

世界呈現(xiàn)不同的時態(tài)

她在嘈雜的菜市場

在祖父的石碑旁

淪為落寞而堅(jiān)定的老者

幾十年生活兇猛

把眼淚都倒流枯腸

心境潔凈得

像早年播種的棉花

鳶尾花

小時候

在姐姐的歌聲中

經(jīng)常采摘山坡上的鳶尾花

總是大把握在手中

用藤蔓串成花環(huán)

戴頭上舍不得取下來

成年后

陪侄女去摘花

卻只滿足于采擷一朵

嗅一嗅它的味道

放進(jìn)書頁里

中興路交易市場

春宮圖也賣

那時我在糧道街東逛西逛

像可憐的竊賊

它們多數(shù)鎖在玻璃柜里

時間對我公平

場內(nèi)人跡稀少

這次光天化日下

我撞見它們赤裸的肉體

立刻好像我犯了罪

多翻一頁都會留下罪證

就這樣吧

當(dāng)面臨沖動和羞辱

凱旋路電梯

從十一樓乘坐下來

只感覺快

聽人介紹知是有名的“神奇穿越”

它解決了市民爬坡上坎之苦

路不再像以前那么難走

不再覺得活著且不知所措

我心中充滿崇敬

加速了對生命的理解

東漢說唱俑

這位沉浸于表演的民間藝人

真像我故鄉(xiāng)的演員

我故鄉(xiāng)有錢人家死了人

都會請來花鼓戲團(tuán)

給死者演上幾天好戲

他們一邊唱戲一邊敲鼓

有次從一個演員嘴中

說女人的皮膚

如剝了殼的雞蛋光滑

在場老少發(fā)狂地笑

如今這位他鄉(xiāng)的說唱俑

不需再開口表演

在恢宏的博物館展廳

也能讓人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