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斟滿自己的杯子

吳云香

一

閨蜜李彤生病做手術住院了，周末我去探望。剛到病房門口，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頓時覺得溫暖如春：只見李彤的老公老韓坐在床前舉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牛奶，李彤正半躺著用彎頭吸管愜意地飲用，而床尾呢，他倆的兒子星星一邊貼心地給李彤整理被子，一邊匯報著自己的功課。

“兩個男子漢照顧你一個，你可夠有福氣的呀。”我捧著鮮花遞給李彤，打趣道。

心里惦記著家中的父子倆，我和李彤聊了一會兒就驅車回家。說實話，一路上，我的心里五味雜陳。因為我家老倪和老韓都是一個單位，我兒子和星星也同齡;我是注冊會計師，收入可比做企業普通出納的李彤高多了，家里的經濟條件也比她家好多了，但我的幸福感可比李彤差遠了。老公經常對我不聞不問，我生病了他無動于衷;兒子叛逆，經常要我耳提面命，前不久還私自逃課。父子倆就是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經常結成統一戰線和我作對，哪里比得上李彤家父慈子孝、夫妻恩愛？

一到家，我的心里更加不平了：父子倆在客廳聯合打游戲！看來老倪早把給兒子陪讀的事拋到九霄云外了！我怒氣沖沖地吼道：“你倆又在搞什么把戲？功課完成了嗎？”

兒子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給了他一個凌厲的眼神：“除了學校老師布置的功課，上午帶你去上培優班的補習，作業也記得要做好！”兒子撅著小嘴，做了個鬼臉，趕緊溜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看你，又要火山爆發了！”老倪斜躺在沙發上，眼睛還是全神貫注像502膠水一樣牢牢黏在手機上。“你就是太強勢了！你不是剛去見你閨蜜李彤了嗎？怎么就不能學學人家的溫柔？”

不提李彤便罷，一提我更火大了，噼里啪啦跳起腳。這個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她是溫柔，我是強勢，我不強勢能行嗎？我用5年的時間，從會計小白到項目經理，從小會計到稅務師、注冊會計師，熬過多少夜，吃過多少苦，我容易嗎？家里的經濟支柱是誰，現在的學區房誰買的，你開的好車誰掏錢，兒子的一日三餐誰負責，學習誰來管？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三十好幾了還是一個小小的主任科員，胸無大志，小富即安，就是一個井底之蛙！”

老倪也火大了：“是是是，從來都是你在道德制高點上！小富即安怎么了，老韓和我一樣也是個主任科員，也沒見李彤天天抨擊他、打擊他！”

“你怎么就那么不求上進呢？你不和好的比，你和差的比？你看看你們單位那個劉峰，年紀比你輕，都做到副處了！你現在這樣混日子我也就忍了，你周末又是釣魚又是下棋，過著退休一樣的日子我也忍了，那你能不能對我好點呢？李彤住個院，人家老韓是端茶倒水，忙前忙后，你呢？我感冒了讓你下班順路買盒白加黑你都能忘記！”我忍不住翻起了舊賬，說到傷心處，眼淚不禁撲簌簌落下來。

“我就是看不慣你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看不慣你霸道，更看不慣的是你那張怨婦的臉！”說罷，老公扭頭就走，“砰”的一聲，摔門而去。

我是怨婦？難道我不是被你們父子倆逼的？我氣得七竅生煙，平生第一次，沖進廚房將一摞水晶杯摔得粉碎，一如我破碎落了一地的心。

二

悲催的是，杯子摔碎了，還得收拾。更悲催的是，收拾的時候心猿意馬，還被扎破了手。擔心感染，又無法自己開車，我只好打了輛出租車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更悲催的是，處理完傷口，還碰見了李彤。“你怎么受傷了？還是一個人？你家老韓不管你？”真是“冤家路窄”！我的臉一時漲得通紅，但更多的是委屈。李彤忙拉我到她的病房稍事休息，聽我訴苦。我忍不住問為什么她的老公和兒子就對她那么好呢？

“你呀，就是對他們太無私了。要自私一點。”

“什么？”看著我驚訝的眼神，李彤緩緩說道：“你聽說過這個理論吧，‘先斟滿自己的杯子。如果一個人自己杯子里的水滿了，多到溢出來，在這種情況下，給別人倒多少水，她都不會介意，也不會要求回報。因為自己的杯子斟滿了，心滿意足了，自然就能將溢滿的幸福分享給身邊人。”

看到我一知半解的樣子，李彤摸了摸我的大衣：“我看你家老倪和你兒子從來都是光鮮亮麗，名牌加身，你看看你自己，衣服都起球了，還舍不得給自己添置點新的。你再想想其他地方，你每天除了忙工作，就是忙他們兩個，有沒有自己的興趣和愛好？以前讀大學時你可是風云人物，又是跑步協會，又是文學社團的，現在呢？”

我陷入了沉思：是啊，我對自己太苛刻了，為了老公和兒子，我放棄了自己的業余愛好，放棄了屬于自己的時間，我杯中的“水”也就是我內心的幸福其實已經很少了，自己都覺得虧欠自己。當老公和兒子的表現不如我意，這種虧欠感更強烈了，我也更加兇悍和強勢了，所以，我掏心掏肺對待他們，換來的只有冷漠無情和對我“怨婦”形象的唾棄……

三

確實，李彤在大家心中，始終是充滿喜樂平和的模樣，而我，在鏡中看到的卻是一張充滿怨怒和緊張的臉，我決定改變。

回到家，兒子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等我檢查作業。我對兒子說：“兒子，媽媽以后不會每天幫你檢查作業了。因為在考場上的時候，你需要自己答題，媽媽不能陪在你身邊幫你檢查。你長大了，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兒子呆呆地望著我，好像一時轉不過腦筋。“當然，需要媽媽簽字的，媽媽會給你簽。另外，補習班你不想上的話，我們可以去退費，只要你不后悔就可以。”

兒子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還是很驚喜：“媽媽，真的嗎？這個補習班我真的不喜歡，離家又遠，每次都要你開車送，感覺好浪費時間！不過媽媽你放心吧，我在學校的時候會認真聽講，省下補習班的錢，我們可以多出去旅游幾次！”說完，這個12歲的小小男子漢竟然主動給了我一個擁抱，接著撒腿跑開了，生怕我反悔似的。

之前，為了給兒子和老公做更加有營養、新鮮可口的早餐，我每天都是五點鐘就起床開始忙碌，有時候遇到兒子胃口不好還要想方設法變著花樣做“奧特曼”餅干、“泰迪熊”吐司……曾經喜歡的晨跑自然就拋到了腦后。想到李彤的種種“自私”做法，晚上我搬出了閑置的電燉盅，將五谷雜糧淘好，按下了預約鍵;又煮好了雞蛋，拌好了小菜;再看看冰箱里也還有牛奶和面包。這樣，中餐、西餐都有，父子倆自己選擇、自己加熱就好了。就讓高標準的“愛心早餐”隨風而去吧，我要找出壓箱底的長跑專用衣衫晨跑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家門口附近的公園慢跑，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看著太陽冉冉升起，我感覺渾身舒暢，大大伸了個懶腰。周圍跑步的有很多，還偶遇一群晨跑協會的，對方一位負責人模樣的美女請我為他們拍張合影，還熱情邀請我加入協會。盛情難卻，有組織那就加入唄！

接下來的日子，我感覺輕松多了，每天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因為晨跑，我的精力更加充沛，一天都是好心情，工作上也更加游刃有余。晚上兒子做功課，我就撿起自己最喜歡的文學作品讀得津津有味。兒子看我這么入神，我就告訴他：“讀書是媽媽的愛好，就像你喜歡玩兒一樣。就是玩兒，也要孜孜不倦地堅持。”兒子還挺佩服我的，說是要以我為榜樣，主動提出每天睡前半小時閱讀。真是歪打正著，想想之前，他可是超級討厭讀課外書的！

至于老公，他其實沒什么大缺點。由于看自己“順眼”了，我對老公的態度也柔軟了許多。一開始他對我的和顏悅色并不相信，漸漸地，他也“放下戒備”，甚至也會笨手笨腳地在我做飯時幫忙搭把手、聊聊天了。

上個月，我在“跑友”的鼓動下，參加了人生中第一個馬拉松，居然還拿到了一塊獎牌！老公和兒子都去為我加油助威，兒子還十分高調地穿上了超人的衣服，陪我跑了一段路。“媽媽，你太厲害了，你就是我心里的超人！”

我笑了，往昔做“怨婦”的日子終于一去不復返了。先斟滿自己的杯子，讓自己幸福，才能把幸福“傳染”給家人，讓家人幸福啊！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