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揚
20世紀初,牛津一個學院餐廳里直徑兩米、長達45米的橫梁被蛀空,一時找不到如此巨大的橡木。一位年輕院士提議,學院擁有很多土地,沒準也種了橡樹。于是院方找來學院分管林業的管家,管家平靜地表示,他們等待這個召喚已經等了幾百年。自1379年學院初建時就種了一批橡樹,據說歷代管家交接時都會重復一句話:“這批橡樹不能砍,以后學院餐廳大梁要用。”在《牛津筆記》一書里,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張力奮又將這個段子講了一遍。
2017年4月到6月,張力奮在牛津大學新聞學院擔任了一學期客座學者,然后就有了這本《牛津筆記》。
縱觀全書,你很少看到作者大段討論英國的保守主義和制度沿革,更多是看到了他與當地人的各種溫情互動。特別是書中寫到的那些“牛津老先生”,他們的身上見不到時下盛行的民族主義、民粹主義,只有溫情、專業、友善、豁達與人類的共同情感。老先生就是牛津,就是大學,就是傳統。
書中寫到了一位牛津古典學教授羅賓。他還是一位明星園丁,經常穿著西裝給學院的花園澆花,“手上有泥,精通古希臘文明”。最驚人的是,羅賓可能是全世界持續寫作最久的專欄作家。他從1970年起為《金融時報》的專欄寫稿,整整47年,一人單挑半世紀的專欄,沒落下過一期,并且,專欄是關于園藝,而不是他的本行古典學。
關于牛津的傳統與保守,張力奮特別提到了牛津草坪的“規矩”。據說一些學院規定,只有導師才可以踏入草坪,學生只有在畢業儀式上才可以象征性地走一次。年輕學子們自然多不喜牛津的圍墻與清規戒律,專欄作家凱拉韋就曾感嘆,她在牛津讀書時也很討厭牛津城堡式的封閉,但二十多年后應邀回校演講時,突然醒悟自己如此幸運,“曾在被陽光烤成金蜜色的圍墻里,享受思想的芬芳”。
這本書雖是張力奮在牛津兩個多月的訪學日記,但時有其他場景和記憶的閃回。
剛到萊斯特大學留學的張力奮英文水準不佳,在朋友的指引下找到了學校附近一位“免費教亞洲學生英文”的獨居老頭。這位叫戴瑞克的英國老頭嚴苛、自傲,對英文有潔癖,經常將上課變成對張力奮的“堂上審問”。每周同一時間,同一張沙發,同樣的英式下午茶,同樣的昏暗光線,在近三年里,戴瑞克與張力奮之間建立了包裹在嚴厲與克制之內的濃濃師生情誼。畢業后,張力奮在BBC找到了工作,據說這讓戴瑞克很是自豪。1993年圣誕,張力奮回到萊斯特度假時,得知戴瑞克突然在圣誕夜去世了,并在遺囑中給他留了一些“遺產”—— 一排英文辭典。這些辭典,現在多數仍在張力奮的復旦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