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侃
11月24日,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檢察院召開“以公開保公正 讓正義看得見聽得見”新聞發布會
今年10月20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聽證工作規定》,對檢察機關在辦案過程中召開公開聽證會進行了明確的規定。近年來,隨著“公平要以讓人民看得見的方式實現”這樣的理念不斷深入人心,人們不僅希望正義得到伸張,更希望正義能以公開的方式得到伸張。在此背景下,檢察機關對公開聽證會的積極探索顯得格外重要,也格外有意義。
據了解,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奉賢區檢察院”)以制度規范化、過程實質化、效果最大化為抓手,努力做到相對不起訴案件公開聽證全覆蓋、常態化,將執法司法與接受外界監督、參與社會治理有機結合,讓司法公正可感可觸。該院自2019年以來,共計對248件304人進行相對不起訴公開聽證。
目前,檢察機關召開聽證會最主要的法律依據還是今年10月20日最高檢發布的《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聽證工作規定》。上海檢察機關針對公開聽證的探索工作起步比較早。2013年,奉賢區檢察院就開始了相關的試點工作,即相對不起訴案件的公開聽證。從2014年開始,上海檢察機關對公開聽證案件范圍的探索進一步延伸,除了相對不起訴案件之外,還包括審查批準逮捕的案件、申訴案件、羈押必要性審查案件。
奉賢區檢察院第一檢察部顧斌檢察官告訴記者,由于相對不起訴決定是檢察環節終結性決定,既是廉政風險點,也是群眾關注點。因此,奉賢區檢察院積極完善配套機制,推動公開聽證制度規范化,將相對不起訴案件公開聽證全流程置于制度規范約束之下,先后制定了《常見罪名相對不起訴標準指引》與《相對不起訴案件公開聽證實施辦法》,明確了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可以相對不起訴的情形以及公開聽證的目的意義、適用范圍、聽證人員、聽證流程、保障措施等事項。同時,奉賢區檢察院自我加壓,除了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和個人隱私之外,對擬相對不起訴案件實行應聽盡聽,逐案將案件事實、法律適用以及不起訴理由擺到臺面上,接受人民監督員、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社會人士以及案件當事人、公安機關的監督評議,增加司法透明度。
該院還引入了相對不起訴聽證前置程序,針對涉及老年人等特殊群體的案件,在召開聽證會前,由承辦檢察官提前委托司法行政機關開展社會調查評估,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家庭環境、教育經歷、工作實績、社會交往等,綜合考量其現實表現、犯罪情節和再犯風險提出初步意見,報分管檢察長同意后再召開公開聽證會。
顧斌對記者談及一起案例,被不起訴人伍某某是A公司的實際負責人。2014年4月,A公司員工陳某某下班路上發生交通事故,后認定為工傷事故。事故發生后,伍某某與其妻徐某某為逃避賠償,于當年12月故意注冊成立B公司,將原屬于A公司的資金、廠房、設備、業務、貨款均無償轉移至B公司賬下,并以B公司的名義承接業務。
2018年7月6日,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法院作出民事判決,判令A公司賠償被害人家屬陳某某等人593239元。判決生效后,伍某某與徐某某仍繼續將B公司賬上原屬于A公司的資金累計人民幣43萬余元轉移,致使判決無法執行。今年4月2日,伍某某接到民警電話通知主動至公安機關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后A公司履行全部執行義務,并獲得被害人諒解。據此,奉賢區檢察院對伍某某變更強制措施為取保候審。
今年4月22日,奉賢公安分局以伍某某、徐某某涉嫌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將該案移送奉賢區檢察院審查起訴。承辦檢察官審查發現,伍某某有自首情節,徐某某有坦白情節,二人又系初犯偶犯,自愿認罪認罰,且A公司已于4月15日履行了全部執行義務并獲得被害人諒解。為深入貫徹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服務保障民營企業發展的工作部署,對民營企業負責人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該院于5月14日召開公開聽證會,聽取各方意見,并于5月19日對伍某某、徐某某相對不起訴。
據了解,之所以要對這起案件進行公開聽證,首先是因為法院執行難的問題向來是一個社會關注度極高的問題,同時也是一個老大難問題。因此,為了回應社會民眾的關切,公開聽證就顯得非常重要。其次,司法機關近年來對于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一直是嚴厲打擊的。然而,在統籌推進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恢復發展的過程中,如何貫徹做好“六穩”工作落實“六保”任務的重要部署,落實“少捕”“少押”“慎訴”的司法理念,也對檢察機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們發現,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的案件類型各種各樣,不少案件中也存在一些法定從寬的因素,比如伍某某一案中就存在自首、認罪認罰等從寬情節。結合我國現階段對于民營經濟保護等方面的因素進行考量,檢察機關傾向于對這起案件作出相對不起訴的處理。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召開公開聽證會的必要性就非常大,尤其需要就相對于其他一些從嚴打擊的同類案件,為什么這起案件可以進行從寬處理進行說法釋理,得到了與會的人民監督員、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一致認可。”
如前文所述,檢察機關對于公開聽證的積極探索是十分有意義,也十分必要的。至于公開聽證在司法實踐中所能發揮的作用和功能,或許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考慮。第一,通過召開公開聽證會可以有效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準確地處理刑事案件,而不僅僅是簡單的就案辦案。所謂法律效果,并不意味著行為人的行為只要符合刑法所規定的犯罪構成要件,就可以按部就班地進行逮捕、起訴,這樣其實是不妥當的。“作為司法辦案人員,應當要考慮寬嚴相濟,考慮不同的量刑情節,考慮不同案件的不同背景,從而去探究司法的本質,亦即懲罰不是最終的目的,而是懲罰和教育、挽救并重。”
當然,作為相對不起訴案件而言,行為人的檔案中不會留下犯罪前科記錄,只會有相對不起訴的記錄,是否會起到一般預防的作用與效果?顧斌認為,法律不是一律從嚴或者一律從寬的,只有將犯罪情節輕微的案件,合乎法律規定的從寬從輕處理,才能凸顯出對那些犯罪情節嚴重案件的從重從嚴處理,一律從嚴反而不能體現從嚴打擊的效果。此外,在很多案件中,檢察機關雖然作了相對不起訴的處理,但是從公安機關立案開始,有可能行為人已經被采取了強制措施,經歷了刑事訴訟程序以及公開聽證會上的警示訓誡之后,對許多行為人本身來說就是一個較大的觸動和教育。盡管沒有最終予以刑罰的處罰,但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一般預防作用。
第二,進一步而言,站在社會效果的角度來看,公開聽證會的召開也可以體現司法的溫度,體現司法的人文關懷。“身為司法辦案人員,在每一起案件中面對的也是活生生的人。因此,辦案不僅要雕刻正義的尺度,也要展現司法的溫度。因此對于一些符合法律規定可以從寬處理的,還是要以教育挽救為主。”另一方面,公開聽證也可以有效化解社會矛盾。比如一些涉及人身傷害的案件,通過聽證會,促成當事人雙方和解,從而起到化解社會矛盾,修復受損的社會關系的效果。第三,眾所周知,在一些案件的辦理過程中,檢察機關會基于前期的工作,通過制發檢察建議的方式,提醒一些行業主管部門開展一些整治工作,這是檢察機關參與社會治理的具體體現。同理,公開聽證也是檢察機關參與社會治理的一個很好的抓手和基礎。“其實,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的過程中進行公開聽證也好,不捕不訴的處理也好,實際上都是從參與社會治理的視角出發。一起涉及民營企業家犯罪的案件,背后牽涉到的不僅僅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因此,從社會治理的角度,檢察機關在辦案的同時要考慮更多的因素。一些案件并不是一定要起訴、判決才是最理想的處理結果,重要的是在案件辦理的過程中,發揮好教育挽救作用,并延伸檢察工作職能,更多傳遞寬嚴相濟的司法理念,盡力減少再犯的可能性。”
當然,這里需要指出的是,作為司法辦案機關,要保護的是整個民營經濟,而非針對某個具體的犯罪嫌疑人進行保護,換言之,保的是就業,是民生。關于這一點,社會公眾可能會提出的質疑在于,對于涉民營企業家和非涉民營企業家的案件辦理是否做到了公平公正。對此,顧斌告訴記者,對于相對不起訴案件,檢察機關會嚴格落實審批報批手續,決定不起訴的,在召開聽證會之前,需要檢察長審批。“即便要保護民營經濟,但如果犯罪嫌疑人不存在法定的從輕從寬情節,該起訴的當然還是會起訴。”
最后,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本身也要自覺接受監督。邀請第三方的聽證人員,比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以及人民監督員,不僅僅是為了聽取第三方非法律專業人士的觀點,也是為了能更多地采納社會公眾樸素的正義觀念。在顧斌看來,針對相對不起訴案件所做到的“應聽盡聽”不僅僅是出于解決案件爭議的需要,也是出于檢察機關主動接受社會監督的需要,“我們在選擇聽證人員的時候,一般會邀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按照最高檢的要求,所有的公開聽證都要有人民監督員參加,聽證人員參加公開聽證的意義就在于,其要對檢察機關工作的規范性以及合法性進行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