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和家之間有許多條往返路線,可我最喜歡的、媽媽最不讓走的就是順著小堆河回家。因為小堆河兩岸走得人少,不是有蜜蜂就是有蠶豆……一路走下來步步有驚喜,處處見樂趣,這給童年的我帶來無盡的誘惑。
那天放學后四顧無人,同村的小朋友都先走了,我想著不會被人看見而向媽媽告密,于是一路蹦著順小堆河回家。走到中段時,發現河邊有氣泡向外冒,我立即停下來趴在河邊看,原來河邊有一個洞,泡泡就是從洞里向外冒的。以我多年跟隨爸爸和哥哥捕魚的經驗判斷,洞里應該有一條長魚(學名黃鱔)。當時我很著急,回家喊人來不及了,不喊又可惜。
情急之下,我用一根樹枝亂撅一氣,好不容易挖到半條蚯蚓,沒有魚鉤,只能用青草條把半條蚯蚓系在樹枝上,輕輕地,輕輕地伸到長魚嘴邊。長魚可能看我人小,瞧不起我,一口咬下去,連釣(樹枝)帶餌(半條蚯蚓)全部拉下水。
想想天快黑了,再不回家,媽媽又該發火了,我便想放棄。可長魚在此時把頭躥得老高,大有挑戰的意味,于是玩性不改的我又折回來,坐在河邊,準備徒手跟長魚斗幾個回合。
我把小手伸到長魚嘴邊,它一張嘴我就把手縮回,它不張嘴我又把手伸過去撩它,一來一回,一回一來,完全忘記了時間。不知過了多少個回合,長魚忽然一張口將我的手給咬住了,我竭力一甩把它甩上了岸。上岸的長魚飛快地想逃走,我拿起書包欲按住它,可哪里按得住啊,于是手腳并用,用書包打,用腳揣,好不容易把它弄得不動了,自己卻成了小泥人,書包帶也被拉斷了,就勢用它系著長魚拖回家。
一個小姑娘上身穿著哥哥舊衣改小的藍布衫,下身穿著破了洞的褲子,用書包帶系著一條長魚,走過黃昏的薄暮。那樣的時刻,仿佛她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屠龍高手,夕陽下的鄉村是唯一的證人,炊煙籠罩下的河流是不可多得的好友。
我清楚地記得,媽媽看到我后,做出急著到處找樹枝要揍我的樣子,如果我再有半個小時不回,我想她一定會哭的。爸爸看我這個樣子,對媽媽擺擺手。“你怎么捉到的?”我不回答爸爸的問話,卻把小手向后縮,爸爸拽過我的小手一看,又紅又腫,就什么也不問了,把他平常喝的白酒倒在我的手上消毒。那時沒有什么消炎藥,離診所又遠,爸爸把媽媽用來喂小雞吃的土霉素也喂我一顆。對此我一直耿耿于懷,質問爸爸媽媽逢人就說如何如何地嬌慣我,卻讓我吃那個?那可是小雞吃的呀!爸爸媽媽只笑卻并不爭辯。
第二天醒來后,我跟爸爸說,“關鍵是甩上岸后我弄不走它,長魚太滑了。”爸爸笑著說:“你可以把小藍褂子脫下來兜著它啊。”“不行,它游得太快太快,脫褂子的時間剛好夠它逃走。”媽媽聽到我們父女倆的對話,生氣地對爸爸說:“你能不能教點別的?”爸爸并不理會她。
多年后我終于明白,我從爸爸那里拿走的是生存的本領和取勝的技巧,而媽媽考慮的,是她的孩子生命的安全和人生的平安。
晁如波: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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